可是,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又翻开了你的诗集。哦,你却依然故我,没有任何变化,还是流泉一般清亮而又幽远,还是那么真诚。你那带着金属声的诗篇,优美而又铿锵地在我耳畔响起来: 不,我不会完全死──在庄严的琴弦上 我的灵魂将跃出腐朽的骨灰永生…… 不必怕凌辱,也不要希求桂冠的报偿, 无论赞美或诽谤,都可以同样漠视, 和愚蠢的人们又何必较量。 倘若再见到那位白发老人,我会大声地向他宣读你这些诗篇的!然而我很难有机会再见到他了,命运之弓把我弹得很远很远。当我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我没能到这条林荫路来,没能到这个街心花园来,像一片离开枝头的落叶,我被狂风卷走了…… 当绿色的原野画卷一般在眼前展开,当坎坷的田埂蛛网一般在我脚下蜿蜒,当飘忽的油灯用可怜的微光照耀着我的茅屋,当寂寥的晨星如期闪烁在我的小窗……你,便似乎在我的身边出现了。然而已经不是在街心花园里站着沉默的那个你,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你。一个又潇洒又热情的你,一个又奔放又深沉的你。田野的风清新地吹着,你肩上那件斗篷在风中飘扬,像一叶远帆…… 一天流汗之后,散了架似的身体躺在床上,你在油灯的微光下轻轻地为我吟哦: 春夜,在园林的寂静和幽暗里, 一只东方的夜莺歌唱在玫瑰丛中…… 你为我铺展开一个灿烂的世界,使我在艰苦的跋涉中始终感受生活的暖风。当我消沉悲观的时候,你总是优美地用你那金属之声,一遍又一遍向我呼吁着:心儿永远憧憬着未来!相信吗,快乐的日子就会来临…… 有时,你笑着召唤我:年轻的朋友,让我们坐着轻快的雪橇,滑过清晨的雪……我把一切烦恼和忧郁都抛在脑后,兴致勃勃地在田野里奔跑着,在山里徜徉着,在人群中寻觅着…… 我真的写起诗来了。我在诗中倾吐我的欢乐,我的苦恼。我追求着……诗,使我的精神和情感变得丰富而又充实。在缤纷的梦境里,我常常踏上久别的林荫路,新生的绿荫轻轻的摇曳着,把我迎进那个三角街心花园。你仿佛从来不曾走开过,依然静静地在那里伫立,沉思着遥望远方,似在等待,似在盼望…… 土地复苏了,时令已经不同, 你看那微风,轻轻舞弄着树梢…… 现在,我回来了,怀揣着我的第一本诗集,我忐忑不安地看你来了。然而你没有回来,三角街心花园里,依旧人迹杳然。在你曾经站过的地方,我久久地站着,纷纷扬扬的落叶,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肩膀…… 一位年轻的母亲,携着她七八岁的女儿,从林荫路走进了街心花园,仿佛来寻找什么。前不久,有消息说你将重返这里,人们大概都知道了吧。母女俩说话了,声音很轻,却异常好听: “妈妈,就是这里吗?就是爷爷以前常来的地方吗?” “是的。这里以前有一座铜像。” “什么铜像?” “普希金是谁呢?” “一个诗人。以后你会认识他的。” …… 听着,听着,我的眼睛湿润了。呵,孩子的爷爷……他曾经向他们的后辈谈着你,不管这世间对你如何冷落。在这一对母女的对话里,我,想起了童年,想起了儿时在这里见到的的一切。童年呵…… 哦,一切,一切,都将开始……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