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晓涢的散文,同他的名字一样,宛若一条清澈的河水,从高地流入平原,呈渐行渐缓之势,穿过春夏秋冬,越过悲欢离合,最终流淌到波澜不惊、风静浪平的天地。
其作品有如此艺术魅力,除了其深厚的文学与人生修养外,还依赖其在平凡而普遍的生活中,咀嚼出人生的真味,并付诸笔端。从他的散文中我们所窥见的,是他从或甜或苦的人生经历中所得到的思想与智慧,更是他宁静淡泊、超然洒脱的人生态度。
一、语言质朴而清新,文意含蓄而隽永
如:“感觉比往年迟钝,不辨晴阴,不辨冷暖,不辨晨昏,自然也就不问年节。反而觉得日子过得容易。茶都不想沏了,只喝白水。”(《知春》)
许是因为收藏浅绛的原因,其在行文中,又常常故意投进一些古僻的字眼,如“洇”““迢逓”“结缡”“含睇”“唧唧瞿瞿”“嵯峨”“靧面”……恍如流水因顽石的阻碍,时时激起漂亮的旋涡,令人为之着迷,栩然而醉。
其文章意蕴丰富、含蓄而隽永,惯于用象征、比喻、双关等手法,善用留白的形式引导读者往某一方向去,以达到其意向所在。让人在读过之后,还需要思索一下,寻一寻余味,在寻思中有所领悟,有所发现,乍看模糊难懂,细味奇中有新,深中带理,别有一番意味,从而得到艺术欣赏的满足。
如:“当一棵大树死去,那几百平方米的枯萎真有点让人触目惊心。我不知道它究竟妨碍了谁。我不知道谁让它死得这么轻易。它其实并没有占用我们的任何空间,它只是爬在墙上。”(《绿墙之殇》)此句中,运用了象征手法,“枯萎的大树”实暗指无辜的人被无情地摧残,“它其实并没有占用我们的任何空间,它只是爬在墙上”,是吕晓涢替他们发出不平之气。
“细想想,无论人生热闹还是寂寞,并非每颗心都有倚处。繁华之外,或者还需要这样的一根栏杆。”(《独倚》)“凭栏”“倚栏”,本可有多种意味,或表示怀远,或表示吊古,或抑郁愁苦,可吕晓涢却赋予“栏杆”新义,将其象征为“人生寄托”,一语双关,阐释人生无论顺境还是逆境,皆应有所寄托,用其支撑着自己的人生哲理。
更可取的是,其在文中常用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所叙之事、所抒之情,往往超出读者的视野之处,有奇崛之效。
这样的语段,常常前一句意在此,后一句笔锋巧妙一转,给读者造成一种既失落又惊喜的陌生化心理。
二、写景细致而清淡,意境幽远而苍凉
吕晓涢擅长以敏感的笔触、意外的想象,调动视觉、听觉、触觉描写等,去俗就新,增加了语言的延展度,让无情物变成了有情身:
“在夜最深的时候,在没有一丝人声的时候,从电脑前站起来,倚窗而立,听虫子们高高低低地叫着,错错落落地吟着,心也便会快乐着悲凉着,由此深深地觉得人生有趣。这一点小小清趣,还会还给我吗?”(《秋天的滋味》)
“西边有座高楼。月亮不知不觉移到楼背后,看不见了。我却一直望着夜空,仿佛那里藏着一条通往我的从前的路,可以让我回去。”(《上弦》)
像这样清新唯美的语句,在吕晓涢的文章中,俯拾即是。
“秋已经走得很远,却还是深秋景象。悬铃木正在落叶,蒲扇大的叶子一片接一片往下坠。有点像枫叶,但没有那么红。走去走来数千步,只看到一个孩子拾起叶子朝天挥舞。天灰蒙蒙的,又不像有云的样子,不知阴晴。”(《落叶》)
三、句式短小而简练,文章精致而典雅
文题短小,句子短小,篇幅短小,多独立段,是吕晓涢散文的又一鲜明特色,这样安排往往使行文段落整体上长短相间,张驰有度,节奏感强烈,给人以轻松愉快、身心舒畅的阅读体验。
“声音其实很多,喝斥声,打骂声,叫喊声,击掌声,唱歌声,醉酒声,电钻声,电锯声,锤击声,车喇叭声,狗狗吠声,间或有鸟鸣声,混乱嘈杂,永不停歇。但习惯了,听而不闻,只当没有。还是一片安静。所缺的是蝉声。夏天无蝉,太寂寞了。”《思蝉》
这些句子,短小精简、通俗流畅,然而又细微隽永、浑圆无迹,似随意拈来,自然无痕使得行文整体上不拘泥、不呆板,于齐整中有变化,于变化中不失整齐,体现着一种净化和纯熟后的完美。
吕晓涢的散文,多篇幅短小,然而,这种“小”,是“大”的凝聚。把散文写长并不难,难的是篇幅短却旨意丰富,这更考验作者的文字功力。犹如高高的泰山,使它破碎而成为细石沙砾,它瘦漏透皱的特点便显露出来了;滔滔黄河,缩小成沟渠溪流,清澈的流水波纹就会兴起来。
四、情感淡泊而纯美,哲思朴素而深刻
如:“故乡,原来它并不是一件有形有质的东西,原来它只是附着的人的肉身上的一种意念与精神,是散发着植物清香的梦境。它就是牵挂与在意,它也只是牵挂与在意。牵挂你在意你的地方,它就是你的故乡。那是一个让你能够感觉到人生价值的地方,让你知道被人欣赏着的地方,在那里你精神有所依附,灵魂可以栖息……你会感到踏实。其实你也只需要踏实。有了它,你就找到回故乡的感觉。”(《梦回故乡》)
又如:“故意的修行不是修行,是行为艺术。修行是自然生发的,不知不觉的。当然,我一旦意识到自己在修行,我的修行也就戛然而止。不过不要紧,被意识到的修行,总还是胜过刻意,只要不设目的,不生进取心,安步当车,从容踱步,就还是一样的。”《身边事》
在上文中,其意识到,刻意的修行,不是修行。人生在世,有太多的欲求和目的,只会徒增烦恼,世人眼中的功名利禄,不过是暂时的、幻灭的。一荣一枯是自然界的本分,只有顺应自然的规律,怀一颗平常心,就能从平谈无奇的生活中,收获一分从容与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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