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魂的空间

　　午夜的风，敲击着半掩的窗子。我蜷在沙发上半睡半醒，恍惚中听见您悲怆的哭声穿过茫茫忘川河而来。您一声一声唤着我的乳名，我那么想答应您却叫不出声来。外婆，是您想我了吗？想我到最痛时我就可以感受到您的悲伤。
　　
　　您一生养育了4个孩子，我的母亲是您最小的女儿，从我懂事情起你就一直在我身边，那时的记忆中爸爸妈妈总是老打架，每次我都躲在你怀抱里哭泣，你大声的咒骂着妈妈，妈妈也大声的埋怨您把她嫁进了大山沟没有出头之日。
　　
　　我从那时候起就有些恨妈妈了，我不爱叫她也不爱去舅舅家和姨妈家，我认为是她们抛弃了您，您虽然天天带着我，却总是不和我爸爸妈妈一起吃饭，每夜我和您一起睡觉，妈妈爸爸带着弟弟睡。
　　
　　您是怎么从舅舅家到我家住下的，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外婆，我不想知道太多残酷和无情的事情，我很怯弱吧？怕自己承受不起。
　　
　　还记得每次洗头时，您都要先烧一堆稻草灰，再把稻草灰放水盆里搅匀再澄清，说是洗了头发又黑又亮，每次上学时您都会为我煎个油饼子，在那时是很奢侈的，惹得很多伙伴嫉妒我有个好外婆呢。
　　
　　那年春节，三舅舅因为偷别人东西被追到山崖下摔死了，丧事办完后，舅舅姨妈都来我家了，说了半天都是埋怨您没有能力为三舅舅娶上媳妇才闹成那样的，您没有辩解，您坐在灶门前不停的抹眼泪，我用扫帚赶他们出去，妈妈骂我是不懂事的死丫头。
　　整整三天您不吃不喝，越来越瘦。妈妈爸爸也急了，请了赤脚医生来帮您看病，我紧紧拽着您枯瘦的手哭，您没有看我一眼，眼神很空洞，像破庙里的菩萨似的。
　　
　　后来您就忘记了世界，不再认识谁了，脾气很暴躁。谁要是从我家门前路过你就拿着扁担追着打，就算我挨着你睡您也会使劲掐我。外婆，从那时起，您就开始忘记了我。
　　
　　每次家里做好了饭，您就会趁我们不注意时往饭锅里倒柴灰或者潲水，没有办法时，妈妈把您送去了二个姨妈家，但是总是没有多久就被送回来了，我一看您满脸空洞就很悲伤。我走不近您的故事，外婆，我拢不住你的哀伤如鸿，那时，我是那么的无助。
　　
　　后来我再没有和您住一起了，我读书去了三十里外，一周才可以回家一次，那次您生病后就再没有好起来，睡在木床上气若游丝。我请了假在家守着您，但是3天后有个很重要的竞赛我必须参加，我吻着你额头让您等我回来，您还很清楚的点了头的，我帮您把脸洗得干干净净的才离开，但是，您却没有等我回来。
　　
　　我赶回家时您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您穿着崭新的青衫青鞋睡在门板上，双手拽成拳头，脸上覆盖着一帘火纸，白头发在烟雾缭绕的灵堂中颤抖，我声嘶力竭的叫你“外婆，外婆，你睁眼看看我。”
　　
　　舅舅和姨妈在灵堂前穿梭不停，我跪在您面前一夜不起，当舅妈来拉我时，我抓住她的手狠狠的咬了一口，直到妈妈给了我二耳光我才松开，大舅舅说“这死丫头也要疯了。”
　　
　　现在，我想起这些事情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外婆，从您走后的十八年里，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梦到您了，今天是怎么了？我真的听见您凄凉的哭声了，您在叫我的名字吗？您不放心我什么呢？
　　
　　外婆，如果真有轮回，您应该会幸福了，经历那么多苦难和磨砺，如果没有轮回，那么您现在已经和外公还有三舅舅在一起了，也算幸福吧？
　　
　　思念如一豆星火，外婆，在这端午节来临前的深夜里，我爬起来为您写一笺寄不出去的信吧 ，虽然您不认识字，虽然您和我阴阳永隔，外婆，原谅我的怯弱吧，我只可以拣起您凋零在灵魂外的枝叶梳理成这篇凌乱的文字。
　　
　　外婆，我隔着苍茫忘川河呼唤您，外婆，我隔着遥迢阴阳吻你的一世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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