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蝉的空间

　　至今我还记得的第一位老师，是TF小学姓朱的女老师----30多岁，脸方方的，胖胖的。二年级时，我变好了，入了少先队。朱老师让我在全校会上讲我的变化，如今还记得一句：“从此，我的头也抬高了三尺！”----相应的动作，是右手举过头顶。这成为好多人耍笑我的材料。我印象更深的，是后一个班主任戴望生老师。
　　刚上初中时，要路经一长排窗口，那是TF小学老师宿舍的后窗。奇怪的是，有一个窗户玻璃用牛皮纸封得严严实实，永没见开过。一天上午走到那儿，忽地窗户打开了一扇，露出一张清瘦的，黄黄的脸，头发蓬乱，胡子拉碴----呵，是好久不见得戴老师！我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凝望着，可又不敢啃声。就这么默默地对视了一会，直到窗扇又慢慢关上。
　　我彼时的感觉，大概是，虽近在咫尺，却又相距遥远！阅历无数政治风云的我，早已知道“右派”是咋回事，可当年的我，幼稚得很，思维简单得很----“右派”就是反对***，就是我们的敌人！
　　到小三，我们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换成新来的戴老师。年纪轻轻的，个子瘦高瘦高，脸白白净净的，下巴有点尖。看人时，常皱着眉，眯缝着眼，大约是近视，却又不戴眼镜。走路挺快，从背后看去，身子一耸一耸的，仿佛存心要把地面踩个窟窿。我们常模仿、取笑他走路的姿态。
　　不知为什么，到他手上，我又成为班上常挨批的主，我故意捣蛋也多起来。一天下午课外活动时间，他手拿一本小杂志，给我们讲人蔘娃娃的故事。记不清我是咋捣蛋的，戴老师气的将我赶出去，让我站在门外。一些同学朝我作鬼脸。我用瓦片从地上刮起一些黄土，再弄来水浇上，和成泥，然后在走廊的水泥地上，使劲地摔，“啪----啪----啪”响个不停。
　　戴老师兼任体育课。一次，他站在篮球场中间吹哨，大家绕着场子跑圈。不记得为啥，他让我出列，站到一旁去。为了显示英雄气概，我面对大家，扯开裤子洒尿。男生们哄然大笑，还有的大呼大叫。女生呢？不知道，大约当时的我还没有“男女之分”的概念。
　　后来是如何转变的？记不清了，好像是从一期杂志《小学生》（《初中生》？抑或是《中学生》？）开始的。在路上碰面，他笑着说：“我们国家有个足球大王，你想看看他的故事吗？”我自然说想，他就把手中的杂志给我。我读的第一篇，就是《足球大王XXX》。我还记得其中一段的大意：
　　时间不多了，中日两队的比分还是0比0.这时，日本队员故意朝他右腿狠狠地踹了一脚，鞋钉把XXX小腿肚划开一道大血口，XXX被迫下场。日本队趁此时发起阵阵猛攻。XXX见形势危急，请求带伤上场。临近结束时，XXX抓到最后的机会，在30米开外，飞起一脚，球划了一道弧线，飞进球门左上角-----此时，XXX伤口崩裂，倒在地上！
　　我崇拜英雄，也由此喜欢上这杂志。读完一篇篇，就还给戴老师，他再给本新的。读得多了，肚里“词儿”也慢慢多了，作文也好了，戴老师在课堂上还念过我的作文。掌声真的比糯米糖甜！
　　也由此开始，我学习的兴趣越来越浓了，仿佛开了窍，一通百通。到五年级，已是班里的尖子，还成了少先队中队长。
　　教师都在一个大屋子里办公。一次，我给戴老师送同学的作文本。他旁边坐了个女的，短发，圆脸，红红的。悄然冒出一句：“就是他吗？”戴老师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对我说：“我妹妹。”我不由得再瞅了一言微笑着的她。
　　“就是他吗？”很长时间里，我耳畔会蓦地响起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浮现那红红的微笑。我虽然不知戴老师给他妹妹说些什么，我却从中领受到很大的鼓励，感受到老师爱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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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入初中，我参加过批斗“右派”会，在阅览室里批斗一位秃头图书管理员。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愤怒不已地跟随大家喊口号。批斗完，当秃头被带走时，许多人都伸手拍打那秃头。我也站在椅上伸出手，却又停住----瞬间我又看见半扇窗口里，那张清瘦的、黄黄的脸。
　　戴老师是荆荆门人。早已平反是肯定的，但找不回的是那宝贵的青春年华。戴老师，不知您是健在还是溘然逝去？在学生心中，此文都是奉献给您的一束百合......
　　2010.10.10

【责任编辑：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