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乡村到渭南市区的路并不长,我的朋友将他的新娘迎进了村子。那被簇拥着走进四合院的便是我的朋友,被抱着跨进正门的也是我的朋友。4年之后,他们结婚了,在八百里秦川,锣鼓震动了冬日的梧桐,睡熟的麦子也睁着眼睛在麦地摇曳。任何人之于这八百里的秦川都是重要的,只是今天唯独他们才是主角。不论贫穷或者富贵,不论生老或者病死,总有一场婚姻只是为了延续一辈子的爱情,总有一场爱情执子之手,愿与子偕老。 2014年的1月11日,节气正好过了小寒没几天。南方阴冷的细雨在人们的情愿和不情愿中如期而至。被“霾”着的南方人都期盼着这场雨能够驱散这头绪不清的雾霾。我无暇理会南方,躲在一节挤满返乡人的车厢内,一路向北驶去。列车从杭州直达渭南,一路上听着熟悉的关中方言,看着山的绿色由深变浅,最后便只剩下灰色。沿途跨过了很多城市,我记不清自己的所见,只是一觉醒来,黄土的山丘一座座扎入我的怀里,像久违多年的亲人,拥抱着便舍不得放开。熟悉的温暖涌向心头,所有的疲惫都被抛在脑后,只等着盛装的新娘与新郎从我眼前走过。 因为这对新人,阔别两年后,我第一次回陕西。男方是我大学的同学,女方也是我大学的同学。男的叫张坤,女的叫张睿。他们的相识起于大学时代各自十分艰难的时候,他们的结合又始于各自走出校门后生活上最艰苦的时候。对爱情的要求都远远超过了对生活现实的要求。我与一位从深圳赶过来的朋友,在他们的新房里静静听着新娘讲着这些年作为同学和朋友,他们完全不为人知的事情。听完后,我便懂得,这又何止是一场婚姻,秦川之地的儿女是在倔强的与我们口口声声所言的现实宣战。 婚礼是远离城市的,正如他们的爱情从始至终都远离各种诱惑一样。宴席设在四合院里,摆了七八张大圆桌,从13号天刚亮的时候,村里的老少爷们就开始为这对新人张罗,朋友的父母,或是太激动,忙得明显有点手忙脚乱。 我和另外四位大学同学很不正式也不专业的做了一次伴郎,伴娘也是我们大学的同学。13日上午我们忙完村里的布置,就随着车队去迎新娘。车队最前面陕南农村原汁原味的秧歌队把锣鼓敲得震天的响。这一天不仅是我们在场的,那些不在场的,不相识的也能从这鼓点声中知晓,一对新人在这秦川里结了连理。 新娘从陕北来,所以前一晚就已经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店住下,就只等着新郎来迎她进门。当迎亲的队伍到达酒店时,朋友把新郎堵在了门外,为难了新郎好一阵才意犹未尽地为新郎放行。婚后我与新娘谈及此事,其实新娘当时很着急。 “我等啊等,(张坤)他就是没有来,后来外面放炮了,我猜着肯定是他来了。” “那你们还难为他”,“大家就是想考验一下他”。 “那么久不开门,你不知道他有多着急。” “我也着急”。新娘说。 一个女孩做新娘的时候该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时光,当我们这群很不专业的伴郎簇拥着新郎闯进酒店的房间时,新娘像一朵刚刚盛开的花,在众人的目光下,安静和羞涩的盛开。朋友就像一块厚实的黄土地,抱起新娘的那一刻,他就把一朵花牢牢的栽进了自己的心窝窝里。新郎新娘在四合院后的厅堂里,当着众人的面交换了戒指,向双方父母行了“改口”的仪式,两朋友就这样成了夫妻。 就在结婚的前一天,我和一位朋友给新郎录了一段视频,讲到恋爱与现实相遇最艰难时,朋友竟潸然泪下。一个男人哭出来并不稀罕,稀罕的是我们相识五年,这是我们第一次看见朋友当着一群大老爷们流泪。说着说着,我们不再言语,只顾着端起杯子喝起茶水。 婚礼结束后,远道而来的朋友开始陆陆续续返回。我和深圳的朋友决意留在渭南过上一夜,然后再去西安赶第二天的火车。因为大家走得急,所以晚上便没人再闹洞房。我们本想闹一闹,可后来也就那样作罢。我们两人坐在沙发上,像是看一场电影一样看着一对新人在我们面前忙忙碌碌,话着家常。不如大学时那般谈天说地,现在彼此谈的是结婚的开销,家庭的债务和今后的工作及生活。 新娘觉得自己有一堆事情要面对,新郎只顾着笑呵呵地看着她,并不时的找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逗着新娘。期间新娘一边拿毛刷扫着床单,一面乐呵呵地说,“今晚有新被子睡了”。我们实在忍不住便打断了新娘,当然我们问了一个在当时而言极其傻的问题,“你觉得他(张坤)好吗?” 说话时,新娘正在叠衣服,听到我们这么一问,新娘便回头冲着我们说,“他好啊。”干脆、响亮,而且没有给时间任何喘气的机会。就这样一问,他们在新房里抱在了一起,抱得很紧,新娘踮着脚,新郎眼圈红红的,但还是尽量找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在那里胡诌。只是我们都感觉到空气里一直暖暖的。 爱情走到这里,其实生活对朋友而言才刚刚开始。朋友在城市没有房,农村的土房在结婚前刚刚装修,最豪华的一间就是现在的新房,装着家里唯一的一台空调,新房的东西都是一对一对的,从沙发到喝水的杯杯。朋友没有车,工资并不高,最难的时候两个人抱头痛哭,相互说着离别的狠话。 生活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会让你走投无路,会让你轻言放弃,因为只有放弃彼此才会走得轻松,即便没有爱情!而你又会如何选择呢? 我在这个新婚之夜,不止一次的想象朋友两抱头痛哭的场景,那是怎样的一种无奈和痛楚,旁人若不去体会又怎能做到领悟,若不去坚持又怎能懂得,其实我们什么都能走过来,只要我们肯再迈出一步。 夜里我们在朋友的新房吃了些凉菜和烧酒,分别之前我们各自为新人装了一个枕头,放了些寓意“早生贵子”的花生和枣进去。摆好了位置,我和朋友说了几句道别的话,忍了一天的情绪,在那一刻爆发了,我哽咽着没有说完我想表达的意思。我想那时的朋友已经懂得了那些未完的话,我们相互间紧紧抱在一起。 夜里我和深圳的朋友要赶到镇上的旅馆住一宿,朋友将我们送出四合院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渭南的冬天到了夜里刺骨的寒冷,乡村的道路都已经结冰,踩在上面便会吱吱作响。临近农历的15,月亮格外鲜亮的悬挂在渭河平原宽阔的麦地上,脱光树叶的梧桐在月色中只有淡淡的轮廓。在无人的旷野里,我和朋友穿过麦地,放声呐喊。 人们常说,爱情如果到了需要坚持的时候其实就已然不是爱情。想想不然,倘若爱到坚贞处,再难的爱情该也放不了手。 这八百里的秦川,他们结婚了,你该知道! 赞 (散文编辑:可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