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学医时,一本《内科疾病诊疗手册》深深吸引了我。此书深入浅出,从临床实用出发,把疾病的发病原因、病理变化、临床表现、诊疗要诀,叙述得通俗易懂、简明扼要,成了我早期学医的指南书籍。我百看不厌、爱不释手。 此书作者--黄慕哲,广东人,60年代武汉医学院毕业后,背井离乡,分配到湖北省蒲圻县人民医院工作。时任蒲圻县人民医院院长。 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位学识渊博、医术高超、德高望重的学者后来竟成了我的恩师,成了我人生路上无私帮助我、教导我、关心我、影响我一生的恩师。 84年寒冬已经降临,湖北医学院咸宁分院校园里的梧桐叶早已飘落成泥,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下摇曳,我慢步在寂静的校园小道上,完全没有心情欣赏校园的风景。手里拿着父亲寄来的信,两个弟弟明年就要上中学了,家里实在无力供读,父亲问我怎么办? 我是家里的长子,为父母分忧理应责无旁贷。可我成为湖北医学院咸宁分院的插班生已历时3个多月了,只要咬咬牙完成学业,我就能顺利地拿到大学文凭,就能实现当一名良医的梦想。可是,我已囊中空空,今后的生活费哪里来?弟弟们的学费怎么办? 仲冬的江南寒气袭人,凛冽的北风肆淫地劲吹,我孤怜地踟蹰在寒冷的校园里,抬头仰望昏蒙蒙的天空。这校园的路我还能继续走下去吗?没有人回答我,四周一片寂静,惟有萧萧的风声和我急促的心跳声…… “我要工作,我要赚钱”。我把我的想法告诉地区人民医院的周院长和分院的童院长时,他们为我就此放弃学业而深深惋惜,也为我目前的处境深表同情。二位院长分别主动为我写了一封信,要我回蒲圻交给时任县人民医院的黄院长。 黄院长的办公室设在内二科三楼。我手持二位院长的信,怀着忐忑不安、又敬又畏的心情,怯懦地敲响了门。 “请进”。带着明显广东腔的普通话从屋内传来。 我轻轻地推开了门,只见一位50多岁、稍胖、圆脸、微微浮肿的眼睑上戴着一副透明眼镜、皮肤黝黑的长者坐在办公桌前,正面对着门看书,见我进来,便摘下眼镜对我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快步走上前说:‘这是地区人民医院的周院长和分院的童院长给您的信“,我边说边把信递给黄院长。 黄院长接过信:”哦,哦“,用手指着旁边的沙发对我说:”坐,坐“。 说完便拆开信,一口气看完信,摘下眼镜、抬起头、侧过身对我说:“小李,周、童二位院长都夸你学习刻苦,成绩不错,是个好苗子,是位好大夫。可是,你没文凭,我很难让你从事临床”。说到这他想了想,又说:“我院中药力量一直比较薄弱,如果你愿意改行从事中药制剂,我倒是可以安排你,不知你意下如何?”他平和地对我说。 我稍稍迟疑片刻便坚定地回答:“我愿意”。 当即黄院长便带着我找到后勤股长,为我安排了住所。没几天,又给我送来了一整套中药学专业知识书籍。 对我说:“好好学习,我相信你不负我望的”。并为我讲述如何自学中医药知识,为我讲解中医药特点,中医与西医的相同点与差异。我如饥似渴地听着眼前这位久负盛名的大学者为我讲述的一切,既激动又兴奋,对他精湛的医术,渊博的知识,和蔼可亲的长者风范,敬佩得五体投地。我一个劲地点头,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绝不辜负老师的一片苦心和希望。 就这样,我在人民医院做起了临时工。 为了帮我解决商品粮户口,两年里,老师不知跑了多少路。完全放下一位知识分子、一位院长的身价,为我四处求人。在老师的努力下,终于在86年,经当时的市委张书记的特批,我成为一名我们家第一位吃商品粮的农民孩子,同年顺利地转了正。 大年三十,我买了两瓶酒和一斤茶叶,给老师拜年。可老师说什么也不肯要:“小李,你家经济条件不好,你现在工资也不高,不需要给我买任何东西”。老师见我要哭的样子,便笑着对我说:“好,好,我收下,我收下”。 可是第二天,老师却提了两瓶更好的酒和一大包点心,拉上我驱车40多公里回拜了我的父母。 面对如此情深义重的恩师,今生我拿什么报答您啊! 91年,我的恩师回到了他的祖籍,广东省汕头市澄海县工作。开始我们一直保持着通信往来,后因下海漂泊便中断了2年。 2001年秋,当我在深圳站稳了脚跟后,便前去澄海找老师,可我的恩师已长眠在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 我惊闻此信,不顾一切地跑到老师安息的远山。面对孤冢,我泪如雨下,老师——您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呢?您在天堂还好吗? 学生今生欠您的,实在太多、太多……却未能报答您半分,我心何安啊? 老师--您是我今生遇到的,最好的人!最好的官!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