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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罢秋夜深
作者：邵玉田
——题记
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初，就连吃一碗阳春面，都被看着是极为奢侈的事情。而那时候，却能够得到一位朋友的相赠，所赠之物，竟然是一把“国光”牌子的口琴。双手接下口琴的那一刻，表面上连连轻言感谢，可是内心的那种欣喜若狂，今天的你，肯定无法想象。
建国十周年，国家连续三年遭受了严重的自然灾害，苏北平原的农村，至少有一半人口缺吃少穿。“瓜菜代”、“糠麸糕”、“茨菰茎”、“芦苇根”等是被逼无奈发明出来取代口粮的主食，农村很多人得了一种叫“浮肿”没力气的怪病，医院没法治，治不了，缺医少药也顾及不过来……在这样的沉闷的时日里，是那一把口琴，使我的生命忽然就变得生动鲜亮起来。它与我昼夜相伴，亲近无比，仿佛成了可以托付生命的伴侣。
弹指一挥间，我的人生已经走过了几十个春夏秋冬，而那把口琴它始终不离不弃，依然跟随在我的左右。从简单的秧歌调开始：“索拉索来，哆啦哆！”“不抖地主，斗那个？”，然后是“东方红，太阳升”，再后来“社会主义好！”接着又是“大海航行靠舵手！”一直到“春天的故事”、“今天是个好日子”……从单音吹奏，到技艺日渐熟练，吹出了伴奏的倚音、回音和颤音，打出了节奏。
“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无为自得，内心一旦进入了玄妙之境。“大音自成曲，但奏无弦琴。”那一刻，便是天地合鸣，天籁在心，如醉如痴的程度；喘气粗重，动作协调，不再掩饰也不在意。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要达到什么吹奏水平，纯粹属自得其乐。所以，若干年以来，上过多少次舞台，当过主持，拉过二胡，也演过样板戏，担过角儿，就是没有一次登台吹过口琴。
那是我的被隐蔽了的秘密武器，我和它的私密空间——只属于“孤独”那两个字。我们相濡以沫，我们耳鬓厮磨，亦或达到了通畅爽朗的状态，那是对内心的平衡和寄寓；亦或触碰到我内心一些柔软的东西，疯狂不羁，毫不掩饰自己的一腔激情。
月上树梢头，众鸟归林时，多少个深秋的夜晚，从世俗尘嚣中走出，带着一身倦意，来到静谧的田间或河畔，这就是那个“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一个人的“田园”。如“委怀在琴书”，琴声即心曲。阳光下，那是公众的，只适合于“奋发进取，建功立业”那样的告白。而月色，清光冷影，听得到琴中的音符，那是流淌着的内心的声音，年年如此，每每如此，直到“曲罢秋夜深”，琴声中传递出了磊落和从容。
唯有到了这个时候，才足以映衬出一个握琴人的果敢与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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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