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童年
小时候的影像留在记忆里,越来越远了......那时,全家人都在,姥姥、爸、妈和兄妹4人。
大人告诉说:
小时候,我极爱吃肉,买来的猪蹄髈从开始下锅起就一直哭闹,直到烧熟了吃到嘴里才算心满意足。
还有一次,每人分到一瓶汽水,自己先喝了一口,发觉比我哥的少了,也要大哭一场。
所以大人说:小时候,我特别爱哭。
而这,也成了后来大人们逗乐儿、打趣儿我的段子。
于兰兰长得小模小样,精灵而快乐,现在想起来也还是那个样子。
在学前班,我们学了毛主席语录。
那时,我的世界只有两部分,家和家外面。
家,就是一排平瓦房当中的几间屋,和屋里的一家人;
家外面,就是沙土路、杨树林、无边的大地......
家里,整天都是姥姥忙碌的身影,抱柴禾、烧火做饭、压水洗衣服,从大屋磨悠到小屋,再从小屋磨悠到大屋。
家外面,我们疯跑疯玩,钻草堆、爬土岗,浑身上下卷裹着灰尘、脏污,空气里充斥着无知的嬉闹声......
记忆里,姥姥一年到头都是穿着深蓝,或深灰色的大襟儿衣服,冬天布料是厚实暖和些的“涤卡”,夏天布料是单薄凉快些的“的确良”。这衣服都是她自己做的,自己裁剪,用手工缝,扣儿、扣鼻儿自己盘,针脚细密整齐,功夫很深!后来兰小伟闹着要穿裙子,姥姥就买了一块绸子,给她做了一条。她还跟我们讲过:她年轻时,给姥爷做长衫,一个晚上就能做一件!
爸妈都是兵团正式职工,有单位,有固定的工资,在那时算是很骄傲的事情,也让我们幼小的心灵感觉到踏实、满足。他们每天上下班,辛苦地挣钱养家是最明确的任务。
或者在哥哥和弟弟犯错的时候狠狠地下手教训他们一顿,我和妹妹躲在一边或幸灾乐祸,或胆战心惊;
还有,他们也时不时地会吵得天翻地覆,我们无助地沉默、躲避,在心里留下阴影......
其他的,在成长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就靠你自己去解决了。
再比如说,在学校里被男生欺负,回家告诉我哥,第二天他就会和一群小痞子在操场上向那男生扔石头,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了。那时,大凡有个哥的女生都不太会被欺负,没有一个哥哥撑腰的小孩儿也是很孤独、很可怜的。更不要说我哥还是一个能把书包整个弄丢,整天东游西逛、惹是生非的小痞子。
还比如说,冬天的夜晚,又黑又冷。到屋外面院子里上厕所是很发怵的事情,就死命地缠着姥姥陪我一起去,姥姥会牵着我的手,嘴里念叨着:“领你到东边儿去......领你到东边儿去......”又温暖又恐怖的感觉啊!4个小孩儿的家里如果没有个姥姥那是相当孤独、相当可怜的。
再来看我们的娱乐活动——上学、放学的路上有一个大土堆。曹永娟和粮库的几个人为一伙,我、何春梅、刘建梅......车队的为一伙。一伙在山头上守,一伙在下面攻,硝烟弥漫,尘土飞扬,其乐无穷!
疑难杂症也要靠自己想办法治疗——我的手上长了一个“疣”,有越长越大的趋势,那阵子很为这件事担心。不知道谁说用西葫芦柄能擦好。于是,刘建梅每天都会给我带一个西葫芦柄,在上学的路上边走边擦,还真的擦好了!去除了那个讨厌的“疣”,又轻松又快乐!我很感激刘建梅!
农场里隔很多时候才做一次豆腐,而且一次只做一大板。头一天打听好,第二天一大早就拿着个大搪瓷盆、攥着5毛钱飞奔到豆腐房排队。如果去晚了,前边就放了好几只盆子,很可能就买不到。就算排在第一名,我也是不放心,不敢离开就待在一边看着人家做豆腐。泡豆子、磨豆子、煮豆浆、点卤、搅豆腐脑、压豆腐......直到拆开豆腐包,用明晃晃的刀片把豆腐切成一大块、一大块放到我的盆儿里,数够10块,才心里里踏踏实实地端着盆儿飞奔回家。买这一回豆腐,要花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
房后小菜园里的黄瓜和西红柿在大人的心里记了数,如果忍不住偷偷摘一个吃,会被狠骂一顿!
大人们到地里顺手牵羊采两把青毛豆捎回来煮着吃,那时就算是占了公家很大的便宜。
那时没有很细的产业分工,都靠自给自足。为了改善北方蔬菜瓜果的贫乏,农场根据每户人口的多少分一块自留地,各家各户就可以统筹安排、辛勤耕耘,春种秋收了。我们会事先谋划好在自留地里种些什么,到春天的时候,全家人就一起动手,翻土、打垄沟、播种,场面热火朝天。
我家七口人,分到七分地,大多数时候都是种土豆、苞米、茄子、辣椒这些大路货,因为不需要太多的料理,不用浇水、不用施肥、不用打农药,顶多就是锄一下长疯了的草。一个夏天,饭桌上就会丰富多彩一些,秋天还可以有不错的收获。
那时我特别羡慕有的人家种葵花、高粱这些东西,秋天时,可以捧着一个大大的葵花盘,一个一个地抠瓜子儿磕。收了高粱,还可以吃一把一把的甜秫秸。
自留地离家比较远,约莫着该有3、4里路吧?去自留地摘菜,掰苞米也是比较艰巨的任务,大人必须恶狠狠地下好几道命令我们才会背着个袋子晃荡过去。一路上,看见草地里的“黑星星”熟了,顺手摘几把吃,看见“酸么浆”长得好,也采几把吃,这些额外的收获带来的满足完全可以抵消干活的辛苦了。
后来,84年高考结束,回到家吃午饭,油豆角和苞米就是从自留地摘回来的!
清明节,姥姥会煮鸡蛋,每个人分到两个,热乎乎地放到口袋里带着上学去,课间还和小伙伴儿对顶着玩,看谁的鸡蛋先被顶破;
八月十五每人分到一块油滋滋的月饼,青红丝、果仁陷儿的,看在眼里是香甜、美味的,吃到嘴里变得油腻、倒胃口。
最快乐的是“六一”儿童节开运动会,很大方的家长会给我们每人一块钱,三天里你就是土豪,想买什么零食都管够。不过,零食也只有一毛钱一个的面包、五分钱一根的冰棍儿。
孰不知为了备足年货,并且给每个孩子做一套新衣裳,要提前多少时候做打算啊!
我妈会早早地联络回城探亲的知青,请他们捎回时兴的花布,上海的、北京的、天津的,漫长的路途,漫长的等待。然后便施展技艺,自己比量,自己裁剪,接连很多个晚上,我们在炕上睡梦香甜时,我妈踩着缝纫机“咔他、咔他”地操劳到深更半夜。姥姥陪在旁边,摸摸索索地帮着挖扣眼、锁扣眼、钉扣子,用火烧的铁熨斗烫平接缝和弯角儿。
我妈刚到杭州来的时候,就叨咕着要买一台上海产的“蝴蝶牌”缝纫机,我就给她买了一台,她又开始“咔他、咔他”地给王天雨和兰天晨缝缝补补起来。把一块一块成不了大用的零碎布头拼起来,做成小被面、小褥面又结实又好看!
那时,很多人家,舍不得买鞋,而要做双鞋都是从搓麻绳、纳鞋底,熬糨糊,做格板儿、铰鞋样......一步一步做起来,一家十几口人,挨到到最后一个人穿上新鞋的时候,那第一双鞋早已经寿终正寝了。所以到各家串门,都能看见“家属”们一边儿唠嗑,一边儿“蹭蹭”地纳鞋底,还不时地把针在头发上划拉一下,据说是抹点头油,可以让针滑溜儿一些。
小学的大部分时间是玩,游行,学习《毛泽东选集》,学习报纸上的文章,学着写批判稿,批林批孔。那时,政治挂帅,红卫兵、红小兵的呐喊声响彻云霄。听说张铁生在考试卷上写:毛主席万岁!就能得100分。这样豪情万丈的举动迷倒了不少人!只是我胆小不敢如此张扬,考试时,不会做的题目还是空着,让老师狠狠地打叉!
我曾和一个叫徐兴良的男生做同桌,他数学好,小小年纪就有梁山好汉的豪爽!考试的时候我总是心怀忐忑地朝他那边瞄呀瞄,他就慢慢地把卷子推到“三八”线处,让我能比较方便地瞄到,哈哈!两厢情愿,心照不宣。
我清楚地记得一天放学后,我和刘建梅、何春梅、戴军......在一个废弃的菜窖里玩,一个很深的、方方正正的大沙土坑,看谁敢把癞蛤蟆装进裤兜里,正恶心、膈应着,农场大广播喇叭里突然响起了嘹亮而沉重的哀乐声,一直不停地放,不停地放,我们听呆了......然后是播音员低沉、缓慢的声音:“......我们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几个小女孩儿吓傻了,爬出土坑,疯狂地跑回家。
农场虽然偏远,教学一点也不马虎,都是跟着国家、省市统一的步子走。不光开设主要课目,也有体育课和音乐课。
刚在军川小学感觉到他的存在,是他带着一副嫌恶的眼神远远地看我们,而我们一群小女生,正利用课间15分钟的时间坐在地上玩抓“噶啦哈”,抓“石子”,灰头土脸,双手乌黑,活像一个个“烧糊了的卷子”,不亦乐乎!
刘建梅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人长得漂亮,嗓子也好,一直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赵老师首先选中了她。接着又莫名其妙地选中了我,还有其他......我们参加了一个组织叫“合唱团”。每天放学后留在教室里练唱歌,当时学的歌曲有《黑孩子》,《玛依拉》,《黄河之歌》......
小学块毕业的时候,来了一个新的同学——赵连香。
她从山东来,寄养在姑姑家,同时为姑姑家带孩子、做家务。
刚入学没多久,赵连香就代表学校到管局(总局?)参加数学竞赛,获得了好名次,奖品是一部半导体收音机,轰动了整个农场。
冥冥之中,我卑贱的“土兵”生涯也即将结束。
美丽的北方家乡留在童年的记忆里——清晨,那一轮喷薄而出的红日和草叶上翻滚的露珠;夜晚,那如水般泻下的月光和草边翻飞的萤火虫;上第一节课之前,刘建梅起头,大家敞开嗓子唱的一首首歌曲......头上只有天空,脚下只有土地,心里只有家和学校的一排排红墙红瓦的平房、和一群傻傻的小伙伴儿。
2016.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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