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当火车启发了诗人的灵感,或诗人发现了火车的诗意,火车变成了诗。”可惜我连诗都不会作,更别说诗人了,但我对火车有深度的情感。 火车离我的童年那么近。父亲是火车司机,开了一辈子蒸汽机车,单是他那身帆布“油包”,那把尖头的检点锤,还有与李玉和提过的那个相同的腰圆饭盒,就让我小小心灵感受到满满的火车味儿。父亲还经常带我去机务段看火车,确切地说是黑白相间喘着粗气的蒸汽火车头,这高大的怪兽让我新奇、兴奋,当嘹亮的汽笛拉响,惊呆与震撼之感灌满了全身。在我九岁那年的盛夏,父亲从济南调到兖州机务段,(现划归济南西机务段)我第一次乘坐火车随全家迁居到这个小城,车皮是老旧的绿色,座位是硬木的,头顶上的小风扇摇着热风,嗡嗡作响,我新奇着火车上的一切,在车厢的走道里来回乱窜。心里还在问自己,火车要开到哪里去,它的远方在哪里呢!印象中火车走走停停,车厢里一会儿吵闹,一会儿安静,可不像现在这么拥挤。火车走了好长好长时间才到兖州站,它鸣着汽笛,喷着烟雾又开走了,这第一次兴致勃勃地享受火车,它就经常走进我童年的梦里,还影响着我以后对人生的畅想。 12岁我去济南铁中读书,在秋风里,第一次背着行囊独自出远门,还是那一道老旧的绿色,“咣当咣当……”地沿着津浦铁路往北跑。我既兴奋又局促地靠着车窗,新奇地看着漫山遍野的绿,对邻座素不相识的旅客不想也不敢和他们熟稔起来。火车在没有什么秀丽景色的小站停靠,上车或下车的人们都透露着一种微妙的温柔。那时,大站的站台上都有小推车叫卖各式特产小吃,活色生香。车到泰安站,(如今的泰山站)我从车窗递出钱买回一包牙枣,它无核、无皮,形似饴糖,吃到嘴里绵软香甜,我是第一次品尝,若干年过去了,才知道牙枣是“泰安三宝”之一,清代定为贡品,只是,“文革”之后正宗牙枣再也吃不着了。 寒来暑往,每年的寒暑假,我手持半价学生票,让火车把我送到学校和家,当火车载着我走到求学时代的终点站,18岁那年,我有幸考入兖州机务段,当了一名机车钳工,虽然没当上“大车”,这也算是子承父业吧!那些年,穿着“油包”在满是油污的蒸汽机车上爬上爬下,每月工资也就三十几块钱,倒也干得蛮乐和的。后来,在单位上负了点小责,为了工作上的事,就经常坐着“普客”或“普快”中的“绿皮”走在路上,每一次旅程都是一个圆,不管走得多远,还是要回到原点——我工作、居住的小城兖州。经常与火车一起跑在伸向远方的钢轨上,见识了“绿皮”车里太多的拥挤,燥杂,劣质香烟味;目睹了满车人的兴奋、疲惫、向往,和发生在那里的许多诠释着爱的故事;也习惯了铺张报纸席地而坐,或倚靠在座椅旁手捧一书,细细阅读,有时会读到像余光中《记忆像铁轨一样长》之类关于火车的极具文学色彩的话题,会让我沿着不同的铁轨,把记忆拉得很长,对铁路的情感也结得很长很长。看书累了,就随意地发呆,说不清是胡思乱想,还是什么都不想。一番的静心发呆,再回到那单调、一点都不煽情的“咣当咣当”声,心中也会打着一个期盼——老式的绿色太单调,不到二百公里的路途要晃悠四个多小时,忒慢,我们的火车何时能来个华丽转身,何时能像日本新干线上的高速列车运行速度达到200多公里/小时!火车啊!火车加把劲,努把力,统领在时代前进的大道上。 人生苦短,没觉得咋的,就到了卸下工作担子的年龄。站在时空的节点上再回眸,火车的情节,火车的特质,火车的意象,串起了我一座座的人生小站,这样或那样交错着触起生命中的某种源泉,它所涌汇出的那些能量,让我又回馈给了蒸汽机车的年代,而对铁路华丽转身的期盼,一直在期盼着。还好,当我脸上刻满了皱纹,铁路“忽如一夜春风催生了一个新时代,中国动词迅疾引领世界。”(周世通《高铁,一个梦幻般的动词》)离我们这里20公里的曲阜东站有了自北向南,从南向北被称之“陆地航班”的动车。高铁绕过了兖州,作为一个老铁路人,我心中有些失落,再一想,毕竟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这些年,我乘坐高铁去过一些地方,包括江南、塞北、海边、北京。高速列车缓缓驶出站台,很快,“飞一般速度,似白色闪电”,一路的风景刷刷而过,车厢里安静、整洁,有几次,我邻座的年轻人,都是低头不间断玩手机,不给我攀谈的机会。我默默地感受着走在路上的舒缓、愉悦和从容…… 铁轨年年岁岁横卧经纶,我虽然满头华发,对火车的情感,依如初心,那浑身上下蘸满的铁路味,并没从体内散去。空闲时,除了想想美事,找点乐子,我还喜欢看由远而近,又风驰电掣地飘向远方的长龙,总觉得有一种情怀相关的东西,交错着荡漾开来,延伸的无始无终。还想吟出一首诗,却不得要领,终无所得,剩下的是默默的给铁路鼓劲,为和谐号加油。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