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父亲病危住院，万分想念她。我给姐姐和叔叔与两个姑妈打去电话，又给同城的妹夫写了一封转给小妹的信:

        小妹:

        父病重，危。住120医院。

                             兄字

                   2001年*月*日 

      小妹见信，很快赶到了医院。父亲见到小妹后精神为之振奋，眼睛顿时有了光彩，哈哈地笑个不停。小妹将父亲上下打量一番，像相面先生似的:“爸！你哪像有病的？住什么院？能回家就回去吧。"随即转向我:“虚死了，爸不是好好地么？”我忧虑地说:“爸现在住着重症病房，你不信就问问主治医生吧。”小妹见我这么一说，头也不回地离父而去。小妹结婚已有好几年了，婚后一直无子，也不上班，小夫妻俩养着一条宠物狗，悠悠地过着丁克生活。父亲每月给她壹佰元钱直至去世。我笑称是给小妹以后养老么？父亲愤愤然:“不要小孩，却在养狗。哪怕生个一男半女的也行啊。”我忙说:”爸，小妹生不生小孩是她夫妻俩的事，况且男方家庭没有疑异，随她去吧。”父亲突然语气加重地对我说:“不要小孩，我怕她婚姻不稳。”父亲一直牵挂着小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望眼欲穿……

        我的姐姐叔叔姑妈同时赶来了医院与父亲见了人生的最后一面又相继离去了。姐姐晚走了两天，与小妹一起在扬州游玩了瘦西湖，逛了购物超市。她来看望父亲仅仅出于礼貌。白天在病房里坐一坐，像亲戚一样什么事都不代劳的，晚上便早早地去小妹那里过夜了。第二天九点钟之前才到病房，依旧只是坐一坐，看一看父亲而已。我曾请她帮忙，让她的女儿（我的外甥女）来帮忙照看一下我们的父亲，挂完了水就叫声护士拔针就行了，我们两个人有时忙不过来。姐姐不肯帮这个忙。可怜忙坏了我的爱人，恰逢单位改制，无暇顾及新的工作岗位，被下岗了，只好一心照顾着父亲和小孩，还要顾及家务。父亲于中秋节前去世。我们的孝心未能感动上帝，没能挽留住父亲的生命。父亲住院的四十五天，我还忙于上班，白天主要由爱人照顾，夜晚和休息天我共照顾了四十三天，小妹照顾了一个夜晚，爱人照顾了一个夜晚。我知道我家庭有矛盾。父亲健康时小妹常要求他随她生活，到老了不能动了的时候再随我生活。我请求父亲珍重传统习惯，选择与我生活。因为我的一家三代已经形成，我的女儿需要爷爷，父亲也需要孙辈的。这是我们国家传统的生活方式。我珍重父亲的选择。葬礼那天，忍受了四十多天的泪夺眶而出。我的姐姐妹妹们还在为父亲的抚恤金争吵。爱人表态:"都好说，包括住院治疗等一切费用都三分三平摊。“姐姐不吱声了，妹妹却不愿承担鼓乐队的费用。两个姑妈发威了:“该是你女儿承担的怎能不认帐？”姐姐小声地说:“我种田的困难，就安照老家的标准承担叁佰吧。”小妹接口而言:“我承认陆佰。”我望望我的小妹，你我共处一城，父亲生前那样喜欢你，生活无忧，竟然不愿认可这费用？姑妈拍板，由我承担壹仟壹佰。这样该女儿花费的乐队费用就定下来了。哪知爱人坚决不同意:“乐队的费用，作姑娘的不愿承担，那就不用承担好了，干麻还要讨价还价？！这钱我们承担了，不要你们作女儿的承担一分钱。”我急忙把爱人拉向旁边:“最后一次，就这最后一次，给我家姐妹唯一的一次用钱的机会吧。唯一的父亲，以后姐妹们再也没有用这钱的机会了。”爱人哽咽着，强忍着巨大的痛……

        父亲去世六年后，小妹生了一个男孩，生日选在了父亲的祭日，农历八月十二。当年她三十八岁。这孩子出生日期的选择，据说小妹征询了姐姐的意见。我们兄妹也曾缓和了一段时间，一发现不睦就主动与她打招呼，最终还是闹出事来了，防不胜防啊！事情发生在网络上，她与我的姑娘在网上发生了口角，低滥粗俗的语言像暴风雨般地倾盆而下，全然忘记了她的姑妈身份。我暗然神伤，父亲健在时她闹一闹，或许有人认为是父亲宠坏了她。现在父亲已去世多年，她还是这份德性，能找谁评说？她电话打给了我，仅仅说明我还算是她的哥，直问我:“姑娘是怎么教的？！”我愕然，根据直觉判断，又出故事了，于是随口回她:“我家传代呀。”

        小妹不信鬼神，她曾说过:“爸爸去世了，与爸爸有关的故事都不存在了。”这是她的观点。在父母亲的祭日，例如父亲十周年，母亲三十周年，我在老家请姐姐帮忙摆下道场，请和尚念经超渡亡灵。每每这时，姐姐总是电话通知她，要求她参加，她每次都不参与。其实，这经念的有什么效果呢？对父母由爱而生敬意，由敬而生祭，正所谓祭典父母，如父母就在眼前一般，岂可待慢？生之一礼，死葬之一礼，祭之一礼。这是中华传统文化。大道理暂且不表，健在的兄弟姊妹可以利用父母的祭日小聚一下，彼此联络一下情感，有多好。可小妹不领情，那就随她去吧。可偏偏在这一次，母亲八十冥寿的当天，小妹在场了，是因为两天前姐夫六十岁，小妹来贺寿的，没有离开。姐姐请她参加母亲的八十冥寿活动，她留了下来。但她这一天没有参加我们的任何祭祀活动，只是自己去了一趟父母的坟。姐姐很生小妹的气。我在祭祀现场抽不开身，只觉得小妹没到现场来。我对姐姐说:"随她去吧。"

        第二天，小妹叫来了出租车和我道了别就离去了。下午姐夫用农用车将我送到镇上，乘长途客车回了扬州。在车上，我曾暗自神伤，兄妹本是一家人，为何形同陌路？我的小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为何还不愿意认可我的爱人是她的嫂子？为什么？还是随她去吧。

        回到了扬州，走进了自己常住的小区，眼前的一棵行道树吸引了我，不！应该说是两棵树连着同一个根，枝繁叶茂直指苍穹。这棵树不就像我与小妹的现状么？

        呵！随她吧。我还能有何求？！

                                              2019年5月（全文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