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老槐树_散文在线,散文,中国文艺出版社

【导读】老槐树，见证了一切，似乎也在淡忘着一切。它不希望把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在和平年代，向我们这群80或90后提起。然而，岁月悄无声息的流逝，却抹不去历史的痕迹。　　
　　傍晚，在去学院的路上，一片枯黄的梧桐树叶从我的脸颊飘过。我顺手，轻轻的把它拈住，然后小心翼翼地铺在手心。不知为何，看着这片枯黄的树叶，我的心里像是有股莫名的潮水在涌动，我想起了故乡的那棵老槐树。
　　
　　已是深秋，我想，老槐树的叶子也像眼前这棵梧桐树一样，在一阵又一阵的秋风中，凋零得所剩无几了吧！我的脑子里全是老槐树在寒风中傲然挺立的身姿，那是一种震撼人心的萧瑟般的壮美，就算在千里之外，我也被它深深牵引。
　　
　　老槐树在我家的左侧，幺祖母家的屋后，夹在两屋之间，高出屋顶许多。每每到了这个季节，屋顶的瓦片上都会堆积一层厚厚的叶子。但却从不用人搭着梯子爬到屋顶去打扫，一阵又一阵的秋风又将会把这些落叶带到别的地方去。或青油油地小麦地里、或堆着稻草垛的水田里、或同样落叶飘飘的竹林里、亦或是寒鸭戏水的池塘里……老槐树的黄叶从不拒绝村庄里的每一寸肌肤。它的根或许并没有遍及村庄里每个角落，而它却愿意把落叶献给村庄的每一方土地。“落‘叶’不是无情物，化作‘秋’泥更护‘家’”。它像是村子里最慈祥老人，深深地爱着村子里的每一位孩子。
　　
　　老槐树斑驳的树干，让我已无从辨别它的历史。老槐树多少岁了？我想村子里没有人能够说得上来。关于它的年龄，我曾经问过祖母。祖母也不太清楚，她只是说，在她嫁到我家的时候，老槐树就已经是饱经沧桑的模样了。我也曾问过祖父。祖父含糊其词，印象有点模糊，大概是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抚摸过他斑驳的树皮了。我不能猜想出，在那层已经斑驳的树皮里，到底隐藏着多少圈的年轮。但我知道栉风沐雨的它，一定见证了村子很长很长的一段历史。
　　
　　还记得小时候，这棵老槐树是我和小伙伴们玩耍的阵地。我们，经常以老槐树为中心，玩躲猫猫的游戏。石头剪子布，选出一个输掉的小伙伴，让他（她）眯着眼睛趴在苍老的树干上，从一数到五十，然后，其他人在先前划定好的区域内找一个地方躲起来，等到五十声数完之后，那个小伙伴就开始寻找躲藏起来的人了。如果，在那个小伙伴寻找期间，你没有被他（她）发现，悄悄地跑回老槐树身边，轻轻一抚摸，便算“回国”，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而在“回国”之前被那个小伙伴发现，点出名字的人，也就算被“电报”了。等到所有的人都浮出水面，这局游戏也就算是结束了，下一局就要开始了。下一局趴在老槐树数数的就从被“电报”的小伙伴里，通过石头剪子布得方式选出输掉的一个。就这样，我和小伙伴们从来都不会厌倦。有时，暮色已深，可是我们谁也不愿意回家。小伙伴们的母亲从地里干完活回到家后，不见自己的孩子，便会提高了嗓门喊自己的孩子的乳名，这声音在宁静的村庄里久久回荡。这时，老槐树也听到了母亲们唤儿的声音，一阵清爽的晚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配合着母亲们的声音，催促我们赶紧回家。我们，向彼此挥挥手，恋恋不舍地说一声：“不见不散”，然后提着布满尘灰的裤子，各自向着家的方向奔去了。
　　
　　我不知道祖父的童年是不是像我和小伙伴们这样度过的，我从来没有问过祖父。我想可能性不大，祖父童年的时候，正值日本的铁踢踏碎中国大好山河的时候，连生活都异常的艰难，谁还有精力来做不知疲倦的游戏呢？祖父的大哥，我的大祖父，就在日本的108架飞机轰炸成都的时候遇难了，那是他还只是一个风华正貌的学生。我不知道大祖父在成都，灵魂升天得那一刻有没有想起这棵家乡得老槐树。我也不知道父亲的童年，是不是像我和小伙伴们那样度过的。我想可能性也很小，我也没有问过父亲。父亲的孩提时代正处于大跃进的时代，吃的是树皮与野草。七八岁的时候，又爆发了文`化大革命。那个时候的小孩子，整天就跑去看热闹，看革命者是如何批斗我们的老师、学者……他们不懂，他们只觉得这样的场面可以满足他们内心的好奇。我很庆幸，我的家乡只是一个小小的山村，文`化大革命的氛围不太浓。我想，老槐树如果是长在北京，长在上海，长在成都……能够逃过被革命者推翻、打倒的浩劫吗？
　　
　　老槐树，见证了一切，似乎也在淡忘着一切。它不希望把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在和平年代，向我们这群80或90后提起。然而，岁月悄无声息的流逝，却抹不去历史的痕迹。老槐树，越是加以掩饰，在它的苍老间，我们也就越能慢慢地发现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幕画面。在日暮时分，我经常看见村里的老人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坐在泥地上倚靠着老槐树的树干上休息。他们大多会从兜里掏出一只“叶子烟”，然后，点燃，深深一吸。青烟袅袅，慢慢地漫过老人的头顶，沿着老槐树的树干，向着它的枝叶漫去。除了袅袅升腾的青烟，两个苍老的生命倚靠在一起，就像是一座永恒的雕塑。
　　
　　然而，老人们终究还是没有永恒。在老槐树落了一季又一季的黄叶之后，老人们也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在这个世界没有得到永恒，然而他们却实现了另外一种永恒，一种“落叶归根”似的永恒。祖父走了，发丧那天，祖父的灵柩就停在老槐树的旁边；祖母走了，发丧那天，祖母的灵柩也停在老槐树旁边。上天安排了祖父和祖母与老槐树作最后的告别，他们的灵柩都从这儿出发，在晨雾中走远，在暖阳中回归，这是上天对他们一生最后的眷顾。
　　
　　祖父与祖母的灵柩合葬在一起。又是落叶的季节了，我想，老槐树的叶子一定可以飘过层层的竹林，落在祖父与祖母的坟头。祖父与祖母的灵魂一定会起身相迎的，那是苍老与永恒之间的深沉联系，我虽然不太懂，然而我相信。
　　
　　现在父亲已经在外打拼多年，家乡是很少回了。父亲已戒烟多年了，但是，每次过春节回家，父亲总是会站在老槐树前，皱着眉头，点燃一支香烟，深深一吸，又是青烟袅袅。我不知道，不吸烟的我，有一天也会不会像祖父与父亲一样以�留恋那嘌汤疵娑哉饪貌岳系�生命。而我所知道的是，在这棵历经人世沧桑的老槐树前，我们都将走向永恒！
　　
　　如今，母亲也去了小镇上照顾上中学的妹妹，一个月才能够回家一次。而我，却为了读书，来到了离家千里的兰州，要半年才能够回家一次。我不知道，在苍茫的暮色中，老槐树会不会觉得孤独，会不会想念离家在外的我们。我想一定会的。
　　
　　兰州的一阵寒风吹过，梧桐树叶从我手中飘落。我仿佛看见了故乡老槐树的枯叶在晚风中飘零，飘一程，远一程，伴着村庄里袅袅升起的炊烟。暮色更加沉了，我的眼角有些泪水。
　　
　　二零一零年十月二十七日深夜于兰州

【责任编辑：怡儿】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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