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我再次探家。跟过去一样，我在灶房里看着母亲做饭和她说着话，我忽然感到了，这是同样的场景，只是没有了父亲在，禁不住悲从中来，难以自制。
　　
　　一
　　
　　父亲对我的疼爱依稀出现在我幼小时候的记忆里······
　　
　　父亲蹲在地上，拿一根小竹签儿，把一枚绿色的小纸炮戳在上面，脸上笑着递过来让我点放。那时的我有五六岁，不敢接过来放，笑着往后退，于是父亲点放给我看。这是父亲留在我脑海里温和慈爱的记忆画面，每每想起心里面暖暖的。
　　
　　童年时期的我经常跟父亲到他所在的社办工厂里玩。我有时会站在边上看他们干活儿。有一次，一台很大的机器轮带快磨断了，边转动边啪啪得响，声音吓人。父亲瞬间把我抱到车间的角落并用身体挡住了我，一个工人赶快关了电源。这次险象让我感受到了父亲抱起我时那双有力的臂膀。更多的时候我是在厂院里游荡，复杂的厂房车间、堆放的设备设施以及周围的草丛正好迎合了小孩儿的我猎奇的心理。一次我看到一排红按钮，忍不住按了其中一个，响亮的警报声立刻使响彻整个厂院，我飞快地跑了。一般到厂里后，父亲嘱咐我几句便自顾去忙。我会到一些废铁料堆中寻找可玩的东西。转到无人的后院，使爬到带铁梯的一片平房顶上玩，在几个房顶间穿梭，或者站在最高处向远处旷野里眺望，有时就在上面靠着出神，偶尔会看到一行燕从远空掠过，幼小的我感到了时光是那样的漫长······。下班后父亲骑着自行车带我回家。
　　
　　我上面有三个姐，想必到我这儿父亲更希望再是个男孩儿，我想父亲对我的疼爱也有缘于此。
　　
　　家里人常说，我小时候有次发烧瞪起了眼，父亲抱起我就往医院跑，后来才发现鞋都没穿，先前听着我也并没有太在意。父亲外出常常是骑自行车带着我，每次坐了好几里路，腿都麻了，从车上慢慢地下来，麻木的脚底就象踩在极厚的什么东西上，我直咧嘴，好一会儿才又缓过来。父亲这时会到百贷店给我买点花生奶糖，我坐在自行车上，一路吃到家。那时的我经常会感到很饿，从幼儿园放学回来，每次我会跑着从门前的大石头上一跃而过，到家便喊：“妈，我吃馍哎”，或者直接去扒挂在上面的馍筐。父亲下班回来常常从工厂的灶上带回一个热的烤馍，象变戏法似的从自行车上的工具袋里拿出来。母亲说：“哎呀，烤馍赶紧吃吧。”烤馍的皮儿焦黄，比凉的馍好吃多了，有时烤馍上会有烤成焦黑的，妈妈便说黑的吃了捡钱，我常常在期待着父亲下班回家带回来烤馍。在那个物质生活匮乏的年代，大多农村孩子没有拿钱去买玩具的，卖东西的合作社里也只有很少样的几件玩具。即便如此，父亲还是没怎么犹豫就满足了我的一次要求，给我买了一把打连发炸炮的玩具手枪。
　　
　　父亲浓浓的爱伴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
　　
　　二
　　
　　看父亲年轻时候的照片，真是倜傥卓异、神采奕奕，母亲也说过父亲年轻时人才很好。而作为家里最小孩子的我，从记事起父亲已经不再年轻，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多显苍老。好可叹，光阴荏冉、韶华易逝！
　　
　　作为家里的顶梁柱，父亲一生曾谋就于多种职业和生计。他原是L市某国企职工，由于家里上有长期卧病在床的老人、下头孩子又多、家里劳动力少在生产队挣的公分自然就少，母亲在家确实难以担当，父亲就回来了，在离家很近的一个社办企业里干。很久以后，父亲接连当了几年生产队长，后又凭借当工人时的技术，在Z地区一家企业受聘，他还陆续把他届时生产队队委好几个成员介绍到那儿干。那段日子，父亲时常夜晚归来，给我们带回好吃的，也给还躺在被窝里的我带来惊喜。后来的日子，父亲零敲碎打干了一些营生，他爱喝酒，常不醉不归，身体也受影响。到我当兵前，父亲开始干个体，持续了十来年，听母亲说他还是常喝酒。
　　
　　父亲一直在为家里的生计而奔波，念过很少书的他更不会去关照我的学业，或在其他方面与我有更多的沟通。不过农村孩子特别是男孩子家里都不怎么管，回到家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去学校，或者去玩耍，这是普遍的状况，我也在这样的生活中逐渐长大。直到上高中时的一次夏收，我跟着家里夜晚在打麦场打麦子，我和我哥自然承担了重体力活，父亲很惊喜，说想不到我已长到如此有力气。
　　
　　学生时代的我既没有觉得父母对我比较宠爱，也没有觉得他们对我不关心，周围朋友们的情况也大抵如此。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和家里很少勾通，和父亲更少交流。上初二和高二时，忽然父亲两次给我买了衣服。相比平时的穿戴，那两件衣服算是很好的，让我心里又高兴又觉得很突然。初三时考高中学习很紧张，数学老师介绍了一本学习资料，针对性很强，但当时没有卖的，希望大家去找。我跟父亲说了，后觉得可能性很小，想不到两天后父亲不知怎么从L市一个学校老师那里给我弄到了这本书，正是数学老师介绍的那本资料。之后光顾着兴奋的我，也没有去问问父亲是怎么弄到的这本书，我当时也感到了父亲很高兴。
　　
　　年少的我偶尔看到有的同学父母对孩子所表露出的关爱之情，心里一时会很羡慕，现在想来，那也算是一点点成长的烦恼吧。天下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父亲不言的爱，如今让我感悟更深。
　　
　　三
　　
　　在远离父母的漫漫时光中，我长大成年，父亲却老了，身体状况不太好，性情也郁郁寡欢。
　　
　　当兵长年在外使得我更多地回想起父亲对我的爱，很多时候我会非常想念他。我开始愈加珍惜每次探家与父亲相处的时光。那次回部队时，父亲把我送到了火车站，傍黑的天时而下着濛濛小雨，道路有些泥泞。等车还有时间，我不放心年迈的父亲一个人往回返，要送他到汽车站点。途中父亲坚持不让我再往前送。“爸，慢点儿，小心点儿”！“我没事儿，你去吧”。我目送父亲向汽车站点走去，昏暗的街灯下，父亲步履蹒跚。看着父亲的背影，一股酸触噎满胸腔。
　　
　　父亲得过血管堵塞，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后来我探家时，他多是躺在床上，没有什么话语，我跟他说话时，他露出慈爱的笑。一次母亲说，你给你爸捎回的军皮鞋，你爸穿上都带不动了。我又感到一阵的难过。
　　
　　父亲离我们而去。
　　
　　我再次探家。跟过去一样，我在灶房里看着母亲做饭和她说着话，我忽然感到了，这是同样的场景，只是没有了父亲在，禁不住悲从中来，难以自制。母亲问我咋了，我说我想起了我爸，母亲也忍不住落泪。
　　
　　如今父亲离开我们好些年了，我常常想起他、梦见他。那次我晚上给母亲打电话，母亲说今天是十月一，你给你爸烧纸了吗？我说没有呀。在部队营院也不方便烧纸，因此我也一直没有这样去做。父亲的爱在时光的地窑里渐渐发酵，浓浓的父爱常常使我的心回到过去难忘的记忆里。透过朦胧的泪光我仿佛又看到了父亲慈爱的笑，还有在昏暗的街灯下他步履蹒跚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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