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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三叔身体一直不平静，早几年突然中风，躺在医院半边身子不得动，三叔有些丧气，以为从此变成“废人”，哪知生命力的顽强，竟然恢复到常态，身体状况却每况愈下，成了医院的常客，以致需要定期透析。今年春节回家，父亲说三叔脑出血厉害，小脑都萎缩了，半身不遂……大年三十我和弟弟去医院看三叔，三叔面色红润，与常人无异，见到我们满脸是笑，只是没有说话，临走，弟弟说握握手，三叔伸出了正常的那只手和我们一一握过。婶婶说另一边已经可以稍稍动动了，一切迹象显示三叔和前几次一样，不久又将恢复常态。初五晚上遇到堂弟，说三叔的情况不太好，透析出来的血都结了块。治疗脑出血和透析的药物大概犯了冲，顾此而失彼，或许加速了三叔身体的垮塌。从入院到走大约也就两周的时间，后来昏昏沉沉中基本没有什么意识，没有受苦痛的折磨，也没有给家人太多的磨难。三叔年近七十，寿数并不算短。 三叔成长于普通人家，在一个败落的古镇过着寻常的生活。相比其他几个叔叔的好学，三叔在家算调皮的，吃饭时，奶奶总要打发小姑去找。我小时候还是计划经济时代，物质高度缺乏，又实行城乡二元机构，以牺牲农民利益供给城镇人口，农村人除了贫困，还要被城里人骂做“乡巴佬”。三叔和三婶是城镇人，都有工作，有稳定的工资。三叔不亏待自己，吃上舍得花钱，也肯给孩子买衣物，玩具等，在家族中算是过得最洒脱的。那时，我是农村人，非常羡慕三叔的生活，在堂妹、堂弟面前总有乡下人的自卑。 做人难，其实做普通人最难，大家生来都是普通人，却有着一颗非普通人的心，难以安分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为了过得不普通，有人不惜毁损他人及公共利益谋取私利，制造了人间的讼争；人们又喜欢攀比，处处以比别人不普通为荣耀，平添了许多烦恼；大家感叹过得辛苦，活得很累，发出无意义的抱怨……无非是内心不平静而已。三叔所处的时代颇不平静，三叔天性还算聪颖，但被政治运动的波涛阻断了求学上进的通道，爷爷被强制劳动，家庭生活也极为困顿，在那个癫狂的时代，三叔没有泯灭人性，祸害他人。壮年时赶上经济开放，三叔也曾面临失业转岗，一生基本仗着力气吃饭。三叔过得很普通、简简单单，不与世争，不与人攀比，一生随性，身体再不好，也不肯尊医嘱节制自己的生活。 对于上学的孩子，三叔大约是受欢迎的家长，老师告状说妹妹没有完成作业，三叔竟然对老师说，作业是笨人做的。三叔不逼迫孩子看书、写作业，也不会为孩子谋划、安排他们的未来。堂妹放弃了推荐进大学的机会，高考却意外失利落榜，三叔说，要么不读了吧，去打工。堂弟高考也发生重大失误，但考分依然可以进浙江大学这样的名校，因报名时失误，差一分未被心仪的学校录取，只拿到一所极普通院校的录取通知书，三叔没有要求弟弟补习考到清华、北大去。他没有给孩子们任何的压力，将普通的基因传给了下一代，因而弟、妹的心态平实，生活过得不沉重。 像千万普通人一样，三叔随着那缕青烟很快会被遗忘。他是我的叔叔，我难以接受三叔那么快化作青烟，也不会一下子将他忘记。 作者：王瑜 2016年2月作于北京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