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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文章？我突然有些失笑。那是多么久远的事情了？虽然想当年我也是个琼瑶三毛伤春悲秋的文艺女青年，可如今现代人忙碌快节奏的工作，让我终日与数字为伍，早已经消磨了曾经的诗情画意。哪怕临睡前随手翻看的，也是一些专业而枯燥的业务书籍，哪有闲情逸致去领略那些文人墨客的小情趣小清新。 我有些耍赖地问女儿：“我可以不写吗？”女儿坚决地表态：“不行！老师要求的！”闻听此言，我整个人顿时缩回半截。从小养成的怕老师怕医生的习惯，让我至今见了戴眼镜穿白大褂的，都要敬畏三分。 依稀记得多年前是看过这篇文章的，文中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总让我想起我们学生时代朱自清的那个微胖而笨拙的背影。说实话，当年学习此文，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大的感动。因为我的父亲是个瘦高个，清秀斯文。终日忙碌于工作而不见人影。我的母亲倒是个微胖的妇人，可她是那种哪怕我考了99，依然会严厉地追问我另一分哪里去了；哪怕我考了100，她依然会冷笑一声，然后不屑地说，这次考试恁简单，考100分的肯定有很多。这样的一种专制强势而苛求完美的性格。这让我深感压抑。在她不断的高压鞭策之下，无论旁人夸赞我有多么的优秀，我内心深处的自卑，依然如同富士山下的火山，活跃而深邃。之后，处于青春叛逆期时的我，便开始抗拒所有关于她的存在。远远的，只要见着了她的无论背影侧影还有什么影，都如同耗子见了猫，吱溜一下没了影。 老师照例是要求我们写文章的，摹仿《背影》写一篇自己父母的背影。那次我鬼使神差地并没有落入易拿高分的俗套。诸如那些高烧后母亲背着自己上医院，然后为了自己到处忙碌的背影；或者父亲大老远送自己上学，然后转身留下的多么伟岸或者消瘦的让人多么感动的背影。我写的，是一个如同发怒的狮子般疯狂撕书的背影。 这当然取材于一个真实的案例。小时候的我，常被母亲派去看守煤炉。煤炉上烧着一壶水。而我的任务则是守着等到水沸时便泡到热水瓶里去。任务并不艰巨，却很是耗时。我便拿本书在充满煤气味的狭小空间津津有味地看。那是一本好不容易向同学借来的原版《西游记》。我看着看着便入了迷，完全不知道旁边的水已经沸得将煤饼烧去了半块。而那时，母亲已经横眉怒目地立在了一边。说是迟那时快，她不分清红皂白，一把夺过我手上的书，瞬间撕成碎片。 接下去，我难以向同学交差，却半点也不敢跟母亲提起，只好千辛万苦省下一星期的早饭钱，再哭兮兮地向疼爱我的爷爷要了零钱来凑数。说尽好话，赔钱了事。 这事件，也许只是许许多多诸如此类事件的导火线。它们深埋在我心底，慢慢发酵成伤，积载着满满的气愤和忧伤。 写完文章，我得到了充分的发泄，内心深处的窃喜仿佛月圆之夜雪峰之巅鬼门大开生灵异化的种种群魔乱舞百态丛生。 情绪是渲泄了，代价也是惨重的。因为老师把文章给家长们阅读签名。于是我在母亲恶狠狠地瞪视下，心惊胆颤地瞟着她旁边那把唾手可得的戒尺，生怕她随手捞起，便对着我劈头盖脸一顿暴打。虽然她经常理智地对隔壁大婶说，千万不要打你家孩子的脑袋，容易长笨。但人在盛怒之下，往往是没有理智的。 长大后依然是怕母亲的。读的是母亲要求的的学校，填的是母亲喜欢的专业。读书时目不斜视不与任何异性多说一句话更别说碰一下手。上班后做的是母亲年轻时想做却没有做成的工作，不管我的内心有多么地憎恶那种枯燥，也从不敢对她老人家稍有表示。直至嫁人。。。。。 天知道出嫁那天我心里是如何的轻松。我步履轻盈地跟随迎亲队伍走出自家的大门。仿佛脱离了母亲的视线，转眼就可以奔向一个光明自由的前程。丝毫没有小说中描述的，出嫁女的迷惘惶恐，以及母女抱头痛哭的情景。当我在转弯的地方，不经意间回头，竟隐隐看到母亲微微发红的眼睛和鼻头。我至今都不会相信母亲那是在哭，或许只是恰巧一场风尘，让她迷了眼睛。 婚后同住在一个小县城，母亲仍然是我家的常客。她会不期然地在任何一个时间点毫无任何预照地出现。手里总是拎着些什么送过来，一尾鱼，一把葱，一捆菜。。。仿佛我还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每当那时，我总是郁闷，感觉自己是一只孙猴子，永远也逃脱不了老妈的五指山。 后来女儿出生了。这次我跟母亲彻底翻了脸。婆家明确表示，他们要享受晚年生活不带孩子。而我也拒绝了母亲带孩子的要求。我不要女儿延续我小时候的生活，在母亲的掌控下那般不负重荷，成天惟恐做错了什么。我想要她快乐，哪怕她很普通。我坚持走跟母亲不一样的教育路线，我坚持我女儿的人生将充满阳光与美好，哪怕她在世俗的眼中并不优秀。每次母亲在我面前数落女儿不如别的孩子聪明，我却坚定地认为我只是牵着一只蜗牛慢慢地在走。面对女儿，我原本急躁的性格显示出前所未有的毅力和耐心。因为人生本来就是一次马拉松。我坚信在某一个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女儿会突然领悟到知识的重要性，于是醍醐灌顶，如饥似渴地终日翱翔在书本的海洋之中。我相信女儿会一天比一天更加优秀。我无法忍受母亲对女儿的唠叨，我紧紧地护住女儿，像护住另一个幼小的自己。仿佛唯有如此，时光才会缓缓倒流，我内心深处某些难以言说的伤痛，才得以穿透。 我这么的小心翼翼，原本以为会是她一辈子的朋友。可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在她眼里竟看到了一丝陌生。她买上了锁的笔记本，称了体重也不告诉我，她会在QQ中跟朋友分享小秘密，却对我讳莫如深。更有一次，她跟几个同学在房间里皮闹，房门紧紧地关闭。我巴巴地切了一盆水果送去，女儿不耐烦地把门拉开一条缝，一手端进水果，然后砰地一声把我关在了门口。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看到她对我关闭的那道心门。终于明白，在这世上，几乎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只有母爱，是为了终有一天的别离。 我无法想像女儿终有一天也会长大成人。前阵子看到张靓颖母亲对女儿婚事发难的新闻，我和一个最要好的闺蜜感叹了好几天。之后相互约定，如果我们的女儿也有那一天，那么，我们一定把对方死死地拦住，并没收剪刀菜刀之类一切危险的作案工具。在那时，什么理智冷静统统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一个崩溃抓狂的妈！现在，我似乎可以理解当初母亲那些另我深恶痛绝的行径。那些不管明目张胆还是潜伏潜在的追求者，只要不入她法眼的，都会被她一一疯狂地狙击。尽管我们深知那个道理，我们都无法替代儿女们的人生，这人世间所有的坎坷磨难风雨萧条，都要他们自己一一品尝。但我们依然无法放开胸怀。我终于明白，在我那个貌似民主的表象下，依然有着一颗跟母亲一样强烈控制的心！ 母亲仍然经常来看看，只是我已经不再对她不耐烦。但我经常跟她说让她不要再来，因为她患了严重的腿疾，爬我家三楼比较吃力。可她说是不听，依然风雨无阻。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意志坚强的老人。 晚上，她又拎了一瓶自制的酸奶慢慢爬上了楼。在我家呆了几分钟，唠叨了一会儿，准备就走。我出去给她开门，发现门口的灯坏了。于是我找了电筒给她照明。在微弱的光线下，我看到她一瘸一拐地走向楼梯，满头花白的短发，苍老而佝偻的背影，那样的吃力，又那样的坚定。那一刻，我的内心忍不住泪流成河。。。 赞 (散文编辑：可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