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的旅途中，大多数人的一生，都不是那么顺风顺水走过来的，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坎坷与不平。当在你遇到困难，或者，当你处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有人伸出手来援助你：拉了你一把，问候过你一回，关心过你一次；相信这样的人，你一生都不会忘记而铭记于心的。反之，那种见死不救，而冷眼旁观者，你也会把这样冷酷无情的人，存放在心底里面，死死地记住他的样子！人一生之中，一定会经历很多事情，有些事情早已经忘了，而那些在脑海里时时翻过来，想过去，留下深深印痕的人和事，想忘记都忘不掉！有时我经常会扪心自问：人在小时候遇到印象深刻的人和事，是不是会记得更清晰一些呢？左右寻思，来回琢磨，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一九七五年，那时我只有七岁，刚读一年级，就是在那一年的秋天里，我遇到的人，还有当时我不太明白发生的一些事情，懵懵懂懂的总是让我忘不掉，现在，每当想起那些人那些事呀！我的心就会猛然震颤一下子，而让我陷入深深地思考之中了。

一

我所在的村子，不算太大，三四十户人家，一百多口人，除一两户是外姓，其余的人都是我们“戴”姓自家人。村子的前面就是牢山，我们村庄的田地就靠近牢山的山边沿；在我村庄的后面，向东走约六七里地路程的样子，就是烟波浩渺的五岳湖大水库。

照理说我们小山村，前面有山后面有水，山青水秀的，说我的家乡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无可厚非，一点都不为过。大集体那年月，家家户户庄稼人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很是艰辛；尽管人人生活过得都十分的苦，但是那时乡里乡邻，人与人之间相互融洽，都团结得很，不分亲疏远近，彼此照应。现在每当想起那年月浓厚的乡情，总是会让我感觉暖融融的亲切，而回味无穷。

记得那是一九七五年夏未秋初的一天，田野里水稻刚刚抽穗并开始养花，一片绿色的稻田里，时不时飞来几只白色的鹭鸶鸟，从不远牢山的树林里，传来各种小鸟的鸣叫，好听极了。几条大水牛在牢山的山边旁啃吃着青草，旁若无人，悠闲自在；还有几个牧童，在田野里，有说有笑地玩耍嬉戏着，你追我赶；村子里的大人们正在进行田间管理，白天他们忙碌不停。

临近傍晚，圆圆的太阳，像是在亲吻着西边的牢山，把害羞夕阳的余晖，洒向充满丰收希望的田野。收工的男女乡亲，唱着豫南民间小调，由远而近，打我身边走过时，我发现每一个人的脸上好像都露出了少有的笑意。我有一些不解，平时我从来没有看见我们村子里，有哪一个人会大笑过一回，在我的印象中，乡民的脸上总感觉有一丝淡淡的忧愁，从来不知道笑是什么样的滋味似的。今天是怎么了呢？每一个人脸上都露出笑容，好像每一个从我身边经过的人，都对着我在笑，他们笑的样子可真有一些怪异哩！莫非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不成？这让我心里感到惊奇和诧异。

不过，一个小孩子的惊奇诧异，当然大人们是不会理会的，甚至根本没有发现，再说，大人们成天忙不停，谁有那闲功夫去琢磨一个毛孩子的心里所想呢？如果要有人真的去想了、去问了；那还不叫乡邻们笑掉大牙，说他脑子进水了，一个毛孩子胡思乱想，你也能当真？不会真是脑袋瓜子出了毛病吧！总而言之，惊奇归惊奇，诧异归诧异，可村子里人们脸上的笑却是真实的，那种笑的神情很难表述明白；他们是为今年田里稻谷长势喜人而笑呢？还是为这不咸不淡的苦日子而笑呢？！到现在我都不能够说清楚，当时村民们笑的原因。大人们的事，小孩子是问不了的，天就是塌下来，也是有大人们顶着，因此，孩子们脸上的笑，那才叫最纯真哩！笑就是笑，哭就是哭，没有啥讲究。

掌灯时分，幼童们骑在老牛背上，手里的鞭子甩得震天响，吆喝着老牛走得恁慢；还有孩童在牛背上吹着短笛，唱着儿歌，老牛驮着孩童们，慢悠悠地从牢山山边，向村子赶去。此时的小山村，已经淹没在黄昏雾霭的氤氲里；月牙儿，老早地挂在天上，默默地守望着河流山川，田野乡间。此刻村庄各家各户的煤油灯都点燃了，时隐时现，发着暗黄的微光；牢山山林子里，田野稻田垄上的草丛间，萤火虫飞来飞去，隐隐约约闪着白色的亮点，村口古井边的老柳树枝上的知了，扯着嗓子叫过不停。有时我会停在柳树底下，认认真真地听小知了的鸣叫声音，听着听着，就会产生许多的联想来：小小的知了呀！你们活在世上的时间是多么短暂！可就在这短暂的生命旅程里，你们却把最嘹亮的声音献给了大自然，陪伴着贫苦乡民们，渡过了多少沉闷而苦涩的日子呀！一直到生命的默默终结。想着想着，心里会莫名奇妙的难过，泪水就在眼睛里打着转。

就在这时候，突然从村庄靠南边的一户外姓人家，那里传来一阵凄惨的哭声，这哭声听起来怪吓人的，一时间，村庄的男女老少都朝那家跑去，只听见从那些急匆匆跑着的人群里传出话来：熊聋爷、胡表奶家的小儿子快不行了。听到这急促的叫喊，我随着人群，也飞快地向熊聋爷，胡表奶家跑去。

天上的月牙儿，静静地望着牢山，牢山默默地听着不远处，我们小山村传来悲怆的哭泣声音，牢山好像也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哀叹哩！

二

在村子池塘边、石桥路口向南、顺着数第四家，有三间瓦房，是半新不旧的土坯砌起来的墙，这就是熊聋爷，胡表奶的家了。

确切地说，熊聋爷家，应该说是胡表奶的家，熊聋爷去世都已经好些年了。因为熊聋爷活着的时候，是一个大好人，村子里男女老少都没有一个人，说熊聋爷半句闲话的。虽然熊聋爷去世了，可村子里的人，还一样把胡表奶叫熊表奶，把胡表奶家叫熊聋爷家。总之“熊聋爷”这三个字，总是放在“胡表奶”三个字的前面，永远不会改变，以表示村子庄稼人对熊聋爷永久地怀念吧！

我们村子里的人都是淳朴善良的庄稼人，说不出花言巧语的话来，可每个人心里面都有一杆称，看人明镜似的哩！若你对他们真心实意地好，他们也会把你这个人牢牢地放在心底里，言谈举指间，指不定都会表现出对你的敬重来，好像是把你这个人铭刻在自己的骨髓里一样，总是忘不掉你的好。假如你若对村民们虚情假意，总玩些花花肠子的心眼，嘴上说得比唱山歌还要好听，可是价起真帐，才知卖的是假叶，玩的尽是嘴皮上的功夫；这种人哪怕在外面官做得比天还要大，家庭的财产富可敌国，可在村子庄稼人的心目中，像这种人却分文不值。根本让庄稼人看不起哩！

可话又说回来，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把他们这些社会最底层庄稼人的想法和认识，当一回事，去分析去研究问题的，而后警醒自己的行为。庄稼人说归说，想归想；没有人真心实意地去聆听他们的这些声音哩！如果真的有人把这些庄稼人的事当回事，并认真地去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这样的人，不是圣人肯定就是伟人。俗话说：路是弯的，理是直的。天底下没有人怀疑庄稼人的老实敦厚。庄稼人朴素看人的标准，不需要人去评价，只是希望自己时刻提醒自己，把眼睛擦亮，在同别人交往过程中，看清社会面上的人，对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就行了，在这个人世间，没有谁去管你自己对自己的约束。

熊聋爷，活着的时候，只聋不哑，如果你要与他说话，必须靠近他的身体，嘴巴对着他的耳朵根部，死劲拼命叫嚷，他才会应成你，同你也可以正常交流说话；虽然同熊聋爷说话很费力，也累。但村子里大人小孩都乐意与熊聋爷讲话。大老远的地方就叫起来：聋爷爷，您好呀！熊聋爷也回应着：好！好！你们都好呵！熊聋爷见村子里不管哪一个人，都同别人打招呼，祝福别人家大人小孩好。

别人家怎么样，是好是歹，总要比熊聋爷家庭的日子好过一些，这是不争的事实。村子里的人没有人欺负熊聋爷，甚至大家伙一起都来关心照顾他。尽管这样，熊聋爷家的日子依然过得不尽于人意呀！有时候，我总是看见熊聋爷的眼睛，一直注视着牢山北角边的神寺，不眨眼睛，望着望着，突然看见熊聋爷蹲在地下，捧起头呜呜地痛哭起来，他痛哭的声音，给人的感觉是多么凄凉呀！我不知道熊聋爷为何哭？神寺这地方有什么样的景象，能触动熊聋爷的伤心处，让他这样痛苦不堪呢？我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就拼命大声地叫嚷起来：熊聋爷，聋爷爷您怎么了？怎么了呀？不一会儿，熊聋爷慢慢抬起头，站了起来，擦去眼角边的泪水，转过脸来朝我笑，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摸摸我的小脑袋瓜，看看我，嘴里还不停地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我说、也好像是对其他什么人说着：都好，都好着哩！熊聋爷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让我摸着边际的话语来。

看着熊聋爷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高一脚低一脚地行走在乡村崎岖的小路上，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会产生奇妙地疑问，“都好！”这是熊聋爷要对他的什么人说呢？还是另有隐情呀？说这话一定是让熊聋爷什么人放心，不要担心他们家吧！熊聋爷那什么人到底是他什么人呢？“神寺”这个地方与熊聋爷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关联吗？我瞪着圆眼睛，望向牢山，心里在想：牢山呀牢山，我相信你一定知道答案的呀！请你告诉我好吗？牢山默无言，静静地一直躺在那里，很安然！熊聋爷的名字叫熊先楚，胡表奶的名字叫胡秀英。

三

在牢山的西北角，大凹沟口边原来是有一座山神庙存在的，据说那时候，有很多人到寺庙问吉凶、求平安。香火旺盛一直不断，因此寺庙远近有名。这座寺庙也有各种传说：据传古人炼仙丹的葛洪大师，曾经云游来到此地，并在这里住过一些时日，给人看过病，葛大师妙手回春，解除了许多病人的痛苦，并开导感化众人行善聚德，被传为佳活，留传后世。这也给寺庙增添了更多神秘的色彩。我们当地人，就把这个地方叫神寺，神寺庙见证了牢山千百年来的苍桑历史，就在日本进中国的头天夜晚，神寺庙却轰然倒塌了，这更让人产生神奇的无限想象空间。山河破碎，华夏子孙要遭遇苦难了哩！……

神寺离我的村庄不远，村子里的人到牢山大子沟去砍柴，挖草药时都要从那里经过；我们小孩子也会到神寺那地方放牛或玩耍；小孩子都淘气得很，我们就像是钻地鼠一样，在神寺东一头、西一脑地到处去寻找宝藏；在那里找见的东西可真不少：破碎瓷器、各式各样的铜钱、碗、石臼、还有各种生活用品，反正不像是寺庙里的东西。我想：难道这个地方还有其他人，在这里居住生活过吗？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神寺关注的程度就越来越深刻了，我也了解到更多有关神寺的各种信息，每当想起家乡的神寺庙，就让我更加思念牢山我的家乡了。我对家乡神寺这块地方，存敬畏之心也更浓烈一些了。清末民国年间，在神寺庙旁边，是有一座豪华庄园，这庄园的大门楼的门脸上写着：神寺庄园！

牢山地处豫南大别山区，鄂豫皖三省交界的地方，这里自古以来就交通闭，在这里生活着人们的观念，也十分传统。神寺庙的存在，也许给这些精神贫乏的乡民们心灵以寄托吧！我时常会这样想。神寺庙前面有一口大池塘，背靠牢山大凹沟，侧边是一条山泉小溪流，这山泉水从没有干涸过，一直流向东边的五岳水库。如果说牢山是一位英俊潇洒的美男子，那么五岳水库就像是一位婀娜多姿的靓丽淑女；他们好像是造物主赐予人类一对娇美的恋人似的；他们相生相伴，相恋相牵；海海枯石烂，亘古不变。我有时会情不自禁地感叹道：牢山有俊男，五岳水库边，定会有美女哩！

熊氏家族，对我们家乡牢山人来说，是大户族，熊家人，人口众多，有读书的，也有做官的，更多的熊家人都生活在牢山，以种田为生；康熙年间，清明节前后，在外地当大官的熊氏一脉，熊氏子孙，熊怀尊大人回家省亲，并且在家乡住过一阵子，感觉家乡牢山，虽然贫穷闭塞，但很安静，乡民也很淳朴善良。他就有一种打算和想法：日后自己年迈，告老还乡之时，如果能在牢山附近选择一块风水宝地居住，回家乡安享晚年，那该有多好呀！眼望牢山，熊怀尊大人默默地想着心事。

清明节后，在牢山，不管什么地方都是明亮干净的，我们家乡人都常说：清明清明，过了清明节，天就明朗了；此时，正是春和景明的好时节。一天，熊怀尊大人便装简从，一身粗布长衫，他把长发辫子盘在头上，穿一双大口千层底布鞋，一身村野农夫打扮，吃罢早饭，在书童熊安的陪同下，信步来到神寺庙，当他走到牢山边一处较高地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书童熊安却跑到牢山丛林中采摘兰草花去了。怀尊大人举目向东边看去，只看见五岳水库，像是一面大镜子，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明晃晃闪烁着银白色的光亮，田野里麦苗拔节抽穗，禾苗绿油油的一眼望不到边，山坡地上、田间地角油菜花竞相开放，牢山满山遍野的映山红，红得耀眼。神寺庙附近的栗子树上，花团锦簇散发出来的香味加杂各种花草香，让人心情舒畅，沁人心脾，田间劳作的农人们忙碌着，有时还唱着好听的信阳民间小调，美丽的长尾雉在林间飞来飞去，布谷鸟的鸣叫此起彼伏。熊怀尊大人不禁自言自语赞叹道：好秀美的地方呀！。

“哈哈哈哈，此话中听，说得也非常实在！”忽然听见一个人的声音，从附近不远处传来。熊怀尊大人一愣，没有看见附近有一个人影，这人的笑声从何而来？当他一转身，才发现在自己身后，一块大青石板上面，坐着一位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的老僧。

熊怀尊慌忙向那僧人走过去，打拱作辑说道：“愚人怀尊惊扰大师了，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人生苦短，你我能够遇见，也实属是有缘之人呀！哈哈哈哈！”那老僧朗朗大笑着回答道。

熊怀尊大人也笑着应和着说：“大师言之有理，遇见相识皆有缘呀！”

只看那老僧轻轻起身，慢步来到熊怀尊面前，合掌、身体略向前倾微笑着，嘴里说道：“哈哈！既然你我都是有缘之人，何不到寺庙品茗一述呢？”

熊怀尊大人也抱拳笑着对那僧人道：“愚人怀尊有幸与大师相识，能与大师相述实乃求之不得也。”如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神寺庙走去。

四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神寺庙。

神寺庙坐西朝东，依牢山山势而建，那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红彤彤的霞光之中。大门左右两边有两棵粗大挺拔的木籽树，木籽树枝叶上的露珠儿，像是看着他们俩人也发出欢迎的笑声哩！庙宇正殿堂屋墙壁中央挂着一幅古老的画像，画像里有一个古人，在火炉前炼着仙丹，这位古人像，画的就是葛洪仙师在炼仙丹吧！熊怀尊大人，叩拜了葛洪大师像以后，又从一旁书童熊安的包袱里，拿出几吊铜钱虔诚地放进功德箱里，而后走出大殿。这个时候只见有一位小僧，正恭候着，当看见怀尊走出来以后，赶忙上前领着熊怀尊大人，经过大院，绕过钟鼓楼，来到一处偏房。老远就看见那老僧站在门边恭迎熊怀尊大人。怀尊在老僧的引领下来到屋内。

老僧朗朗笑着说道：“我也是前几天才刚刚从外地归来，见笑施主呀！屋虽俭朴，不过，这雨前信阳毛尖茶是货真价实的哟！”如是，他们一边品茶一边闲聊着。

原来这老僧法号智悟，年方七十八岁，是一位云游天下，四海为家的游走僧人，后来他游到牢山神寺庙，看到神寺庙这地方风景如画，是块风水宝地，就留了下来，智悟大师见多识广，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周易》中的风水学。他也懂得一些用中草药治病救人的各种土方子。在牢山方圆百里拯救生命，广结善缘，智悟大师在当地留下很好的口碑，一时间，来神寺庙求医问诊的人络绎不绝，神寺庙的香火更加旺盛了。

对于智悟大师的德性人品，熊怀尊大人早有耳闻，只不过从未谋面而已。今日与智悟大师一见，智悟大师红光满面，慈眉善目，心静如水，一看智悟大师就知他有过人之处。如是怀尊起身再次向智悟法师抱拳道：“久闻大名，怀尊钦佩之至，今日一见大师，真有相见恨晚之感觉，人生路漫漫，烦请大师多多为我指点迷津呀！”

智悟也不隐晦，哈哈大笑着说道：“指点不敢当呀，权当切磋吧！”

怀尊大人看着智悟大师很随和，他也不拘谨了，开门见山便问智悟大师道：“大师学识过人，了知天下事，我早有耳闻，不过有一些事情，怀尊学浅，悟不透，看不清，真的希望大师帮我释疑哩！”

智悟大师笑道：“岂敢岂敢，有事请讲。”

怀尊大人接着说道：“这一次回乡省亲，我们一路走回来，所经之处，让我感觉世面上不是很太平呀！好像有一般暗流在涌动呢？据说有许多明朝旧部，蛊惑一些流民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行凶恣事者不针其数，法师对当下时局定有高见，怀尊愿洗耳恭听！”

智悟大师哈哈大笑着说：“先生谈吐不俗，面貌气宇不凡，看得出来，先生定非等闲之辈矣！”

怀尊大人抱拳道：“法师莫笑，怀尊也是普通之人，能得到大师褒扬，受宠若惊，不佩不佩。”

智悟大师直言说道：“大明气数已尽，大清朝取而代之，也是天意呀！天意岂是人所能为之。”

紧接着智悟大师又道：“你也知道，明未朝廷腐败，官府苛政，老百姓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真是苦不堪言呀！全国各地一片荒芜，民不聊生。老百姓没法生存下去，这样的朝廷不灭亡，天都不会答应哩！”

智悟大师说到兴头上，又继续说道：“当今圣上，聪慧过人，真龙天子是也，你我赶上太平盛世好时候了呀！哈哈哈哈！”说完便大笑起来。

熊怀尊大人也随声说道：“听了大师话语，言之有理，让怀尊茅塞顿开，醍醐灌顶，痛快痛快！”

智悟大师与熊怀尊大人越说越投机，越谈越觉得心情开朗，他们两个人无所不谈，无话不说，像是久未谋面，今日相逢，有如莫逆之交哩！临别时分，熊怀尊走到智悟大师跟前，面带难言，把要在家乡牢山，寻一处养老的安身住所的想法，对智悟大师讲了。最后，怀尊大人谨慎地笑着说道：“我知所想所求，还请智悟大师帮忙运作寻找，感激之至，不知可否？”智悟大师欣然笑着答应了下来。

他们聊着聊着，不觉天色以晚。熊怀尊大人起身告辞，并对智悟大师说道：“今日怀尊聆听到大师的智慧话语，胜读十年书呀！大师教诲，怀尊永远铭记在心。这是文银十两，留作寺庙建修所用，略表怀尊心意，请大师笑纳为怀。”

智悟大师笑道：“闲言碎语，莫怪莫怪，施主敬虔之心，心领！心领！相识有缘，来日方长。”

熊怀尊大人和书童熊安，离开神寺庙的时候，天已向晚。当他转身再向神寺庙看过去的时候，只看见这座古老的寺庙，在朦胧迷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第二天，熊怀尊大人正在家中与族人闲聊之时，忽见书童熊安领着神寺庙小僧人，走了过来。那小僧人一直走到熊怀尊大人跟前，只见他从衣裳兜里取出来一个布包，交给熊怀尊大人后说道：“大人，这是大师让我转交给您的布包，大师已于今日凌晨外出云游去了。不知何时归！”

“是呀！智悟大师云游四海，天下为家，他与我也不知道何时再相见呢？”熊怀尊大人从那小僧人手里接过布包，默默地感叹道。如是，他赶忙回到书房，打开智悟大师带给他的那个小布包。小布包里面留有一封信，信封上面写着：施主熊怀尊亲启！

五

熊怀尊大人打开信封，取出信笺，只看那白纸黑字，带着墨香，毛笔小楷，字迹整洁，信中曰：

熊大人怀尊施主：安好！

昨日神寺庙与施主相见，实乃天意也！你我有缘，相见恨晚。好男儿定会心怀社稷，志在四方，定国安帮，怀尊施主心地善良，心胸宽广，定是大清朝可造栋梁之材，令老纳钦佩！

怀尊施主所求所想之事，老纳心中有数，仔细琢磨，夜观星象，察看山势地形，河水流动运行，方得所建庄园图纸一幅，仅供施主参考是乎！如若合你心意，庄园完工后，定将图纸掷入火中焚烧之。切记！切记！

                   智悟（亲笔）

                  康熙十一年四月七日

熊怀尊大人看罢信后，连忙从布包里取出一个竹筒来，从竹筒中抽出图纸。智悟大师在图纸上详尽地介绍了庄园的位置，布局结构，面积大小，东西南北四个大门的方位，所需木材多少方？砖瓦多少块？庄园什么时候动工，什么时候建好。智悟大师都标注得清楚明白。庄园建造在神寺庙的正前方两百一十九步远，占地一十八亩五分地……

图纸最下方还有文字记载曰：宇宙浩瀚，白云悠悠，黄天厚土，身逢盛世喜相逢。细水长流，山河锦绣，人在旅途乐无边！恭候怀尊施主，神寺庄园早建成，留传后世济苍生！智悟贺语以记之！

怀尊大人看罢图纸和智悟大师的贺语后，不尽感叹道：“智悟大师非常人所能比也！”于是，他就网络当地能工巧匠，按照智悟大师图纸上的编号顺序建造，花费一百一十八天的时间，顺利建好了一座独具特色的豫南神寺庄园。

一天夜晚，满天星斗，月牙儿挂在天边。怀尊大人站在高处，远远地望着牢山，只看见神寺庄园，静静地躺卧在牢山的怀抱中，像是一位初生的婴儿，躺在母亲的怀里安然地入睡。而神寺庙却像是一位历史老人，面带笑容，和蔼可亲地守护着这襁褓中的婴儿。庄园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青砖绿瓦白墙，掩映在薄薄的夜雾中，显得是那样的宁静温馨。怀尊大人禁不住感叹道：“这正是我梦中想象的风水宝地呀！知我者智悟大师也！”

只不过，令人不解的是：自从神寺庄园建好以后，在牢山地面方圆百里，从此没有再看见智悟大师出现过一次。而熊怀尊大人，建好庄园离开家乡以后，他自己以及他的子孙们，再也没有回到家乡，在神寺庄园住宿一回。

有人说，熊怀尊回京城后，正赶上西部边疆战事吃紧，俄国军队大肆侵犯大清国土，烧杀大清国农牧民，震怒了当朝皇帝，康熙帝将御驾亲征，讨伐来犯之敌。熊怀尊也随讨伐的队伍出征了。在战斗中，他奋勇杀敌，最后战死疆场。

也有人说：康熙帝亲征取得胜利后，熊怀尊战功卓著，作为有功之臣，受到康熙帝的褒扬，并委以重任，让其带领清军继续镇守边关，以保边疆老百姓生活安宁。另外，从讨伐俄军回来的家乡人说：在战场上，他们还看见熊怀尊与智悟大师一起杀敌的场面哩！……

自上次回家省亲祭祖，到建好神寺庄园后，熊怀尊大人以及他的后代们，从来没有再回来家乡牢山，更没有到神寺庄园安度晚年。神寺庄园的一切打理，实质上完全有熊氏父族有威望的乡坤带为运作。

沧桑岁月，神寺庄园也历经风风雨两百余年，到了清未民国年间，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国民革命军，发动了北伐战争，时局急转直下，大清朝气数已尽，摇摇欲坠，而神寺庄园在这个大背景下，也迎来了它的新主人：熊八爷！

六

牢山附近村民，把神寺庄园的主人叫熊八爷，把熊八爷的夫人叫八奶奶。熊八爷把他的夫人叫秀姑，秀姑却把她的丈夫熊八爷叫卓儿。熊八爷的名字叫熊德成，又叫成卓、号立臣。秀姑的娘家在五岳水库边，张氏名门望户，也是大家闺秀。话还得从头开始来说吧！

熊成卓出生在牢山一个大户人家里，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八，他活泼可爱，天姿聪慧，儿时念过私塾，读过《四书》、《五经》，诵过《论语》、《九歌》；乐背唐诗宋词，有过目不忘之神奇本领。年龄稍长一些，约在十一岁上下，就随族人一起，到南京、上海的茶叶商行了解行情，推销家乡的信阳毛尖茶叶。在十五岁时就去武汉新式学堂读书学习。可以说，熊成卓在牢山乡邻间，也算是一位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了。

一九二一年秋天，国共合作失败，国民党大肆屠杀共产党人，武汉城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熊老太爷担心孙子的安全，派人速速把宝贝孙子熊成卓从武汉接回家乡牢山。这一年熊成卓十八岁。

回到家乡以后，闲来无事，八爷就喜欢游山玩水。有时一个人跑到牢山顶峰看风景，有时在家仆的带领下到五岳水库去划船。他青春阳光，风流倜傥，人们经常看到八爷头戴礼帽，身着洁白的长布袍，眼睛上面架一幅金边眼镜，手里拿一根文明棍。在人们的心目中八爷就是一位名符其实的富家八少爷！

在家乡牢山，熊八爷有些行为却让人不可思议：有时八爷会到佃户家里坐坐，到长工家里看看，同丫鬟们也会聊一聊外面的奇闻妙事；他有时候还去田间地头，了解一下小麦稻谷的长势，收成情况……唉呀！这哪里像是一位阔少爷的行为举动呀？佃户和长工们都感到诧异和不解，他们从来还没有看到过：哪一个地主对佃户和长工这样好呢？他们说不清楚八少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八少爷对他们好，从来没有把他们这些佃户、长工、丫鬟们不当人看，他们心里都感激着八少爷，都说八爷是位好人。熊八爷的大名，由此也在牢山传开了，妇孺皆知，被传为佳话。

一九二五年农历五月十八日，是熊八爷与秀姑喜结良缘大喜的日子。那一天，牢山神寺庄园，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骑马的、有坐挢的，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热闹非凡，喜气洋洋。

在神寺庙宇的旁边，熊老太爷专门派人从罗山周党，请来百年老字号的姚家皮影戏班，此时此刻《杨家将》剧目的皮影戏已经开场了，一时间，锣鼓喧天，喊声阵阵，笙歌齐鸣。看戏的乡邻们的笑声、叫好声此起彼落，老年人喝茶交谈品着戏，小孩子们穿梭其中，嘻皮笑脸，吵吵闹闹，异常欢快。在皮影戏台对面，熊八爷的好朋友早期共产党员，殷区起义领导人之一的殷仲寰、钱运彬（钱钧开国中将）特意从开封府请来的豫剧戏团，正上演着《穆桂英挂帅》的经典好戏，只看那戏台上，唱腔圆润的花旦，豫剧名角们唱词婉转悠扬，台上旌旗招展，穆桂英一出场，迎得满堂喝彩。让从没有出过远门的乡民们，大饱眼福。古老而闭塞的牢山呀！今天，好像也沉浸在欢乐之中哩！正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小男孩大声喊道：新娘子来了。人们随着喊声，向对面东边那条山路望去，只看见一群送亲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向神寺庄园而来。

送亲的队伍中，前面有五六十人抬各式各样的嫁妆，后面五六十人挑着各式各样的用品：瓷器具，金银器皿，女士化妆物品等等，新娘子秀姑坐在八台大轿的头一座挢子上面，夹在送亲队伍的中间位置。当挢子来到庄园不远的地方时，慢慢停了下来，庄园外，此时鞭炮声声，各种乐器奏响，只见八爷西装革履，仪表堂堂从房内走了出来，一直走到秀姑的挢子前，轻轻掀开花挢的门帘，他手牵着秀姑的手，静静下得挢来，紧接着八爷猛然把秀姑抱了起来，飞快地向庄园而去，人们跟在八爷后面，笑着、说着、跑着都想一睹新娘子的芳容哩！

此时，执宾先生在庄园大厅中央大声宣布道：熊成卓与秀姑结婚典礼现在开始了。人们听到执宾先生的叫喊，都跑到典礼现场看热闹，只听到执宾先生托着长长的嗓门叫道：第一项：新郎新娘各就各位。只看八爷站在秀姑的左边，秀姑站在八爷的右边，他们身后的供桌台面上，各有一根燃烧旺盛的蜡烛，火苗一样的高，旁边有一位老太太看着那一对旺盛燃烧的蜡烛，再看看八爷和秀姑，笑着对客人们说：“老天真的开眼了哩！卓儿与秀姑娘是一双好姻缘，他们可真是天生的一对新人呀！”客人们接过那老太太的话头，都随声呼和着说：是呀！是呀！

随着执宾先生最后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执宾先生话音刚落，八爷的朋友，熊氏父族平辈兄弟，亲戚中的老表们，他们兴高采烈地把这对新人拥入洞房里面去了。豫南当地吵新房、闹新房的习俗才正式开始了哩！

正当亲朋好友欢天喜地看热闹的时候，忽闻庄园外，一阵吵嚷声传来，此时，熊老太爷手下的大管家熊三，匆忙走到正陪着客人乡坤们喝茶聊天的熊老太爷身边，并低声对老太爷说道：“老爷子！老爷子！不好了，不好了，枣榜的付兰田带着小保队三十多人，已经在门外了哩！”

说话间，只见一位穿着国民党少校军服的人，腰间挎着一把盒子枪，向熊老太爷所在的堂屋间走过来。

这个人就是牢山反动民团头目付兰田。

七

“哈哈！哈哈！熊老爷子，您老一向可好啊？今天付某欣闻八爷新婚大喜，特来恭贺！”付兰田走到熊老太爷跟前，抱拳大笑着说道。

熊老太爷慌忙起身迎了上去，并笑着对付兰田道：“付长官公务繁忙，没敢打扰，今日亲临寒舍庄园，有失远迎，失礼！失礼了呀！”付兰田笑道：“哈哈！付家与熊家在牢山这块地盘上，世代为邻，亲与一家，不必客气！”

随后，只听付兰田对手下人大声喊道：“抬上来！”

不一会儿，只看见四个团丁抬着一个很重的大木箱子进来，放到付兰田跟前退在一边站着。接着付兰田指着箱子，大笑着对熊老太爷说道：“这箱子里，有我付某人送给八爷结婚的贺礼，大洋五百块；另外，我结拜大哥易本应司令，也给八爷五百块大洋的结婚贺礼，烦请笑纳呀！熊老爷子不简单呀！能得到易司令，我大哥看得起的人，可不多！不多呀！哈哈！哈哈！”

熊老太爷连忙说道：“多谢付长官抬举，感谢易司令厚爱，请！请！”就把付兰田请进贵宾房间，让付兰田坐在上首位，吩咐丫鬟泡一壶上好的信阳毛尖雨前新茶来。不一会儿，丫鬟小心翼翼地端来新茶，付兰田也不客气，他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这房屋四周，对熊老太爷说道：“此庄园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呀！老爷子，恭喜恭喜您呀！”紧接着从他衣袋里拿出一大张纸，递给熊老爷子，熊老爷子接过纸，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委任书！

委任书上面的内容上说：由国民党鄂豫皖剿共民团总司令易本应的举荐，现委任熊成卓先生为老殷棚民团剿共参谋，挂国军少校营长职，协助易本应总司令完成剿灭共匪为己任，共铸党国之辉煌……

熊老太爷看完委任书，正准备说话时，八爷这个时候，从新房出来，付兰田赶忙迎了上去，说道：“八老弟，今天是你新婚大喜的日子，又任国军营级参谋，双喜临门，双喜双喜呀！可喜可贺！另外，付某早有耳闻，八爷的太太秀姑，可是绝色佳人呀！哈哈！到时付某定会一睹芳容，哈哈！哈哈哈哈！”

八爷笑着说：“承蒙付大哥美意，只是我这个人，从不关心政治，更对当官不感兴趣，也最讨厌打打杀杀，打来杀去，还不都是邻里乡亲受苦难，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好难为情呀！真是没有意思哩！牢山人谁都知道，八爷我只爱游山玩水，游戏人生！你们让我当那个什么参谋，我也不稀罕，因此，肯请付大哥回去与易本应司令说一下，殊小弟难能从命！”付兰田望了一眼熊老太爷，而后说：“八弟先莫要回绝。你们在好好想想，不急！不急！熊老爷子，付某公务在身，这就告辞，老爷子你们想好以后，知一声就行了，到时会有人来接八弟的。哈哈哈哈！”付兰田大笑着带着他的团丁，离开了神寺庄园。

在我们家乡，方圆百里的地方，如果一个人很坏，坏到透底了，那么我们这里的人会把这个人说成：“你就像易本应样！”这是一句口头禅，也是家常话。从而可以看出易本应这个人，在我们家乡是多么坏的一个人。我们这里的老百姓把易本应叫：土狗子蛇，或土匪头子！其实易本应是牢山本乡吴祖楼村人，民国年间，吴祖楼属光山马畈管辖。易本应在那时，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他是名震鄂豫皖三省的最大国民党反动地方武装头目之一。时任民团团总，清乡团团总，枪会会长，最猖獗之时，手下人马数万人，一生致力于扼杀共产党红军武装和力量。在剿共时，被高敬亭将军所率领的红军消灭在光山南向店的鹭鸶湾。

付兰田能与易本应拜把子，义结金南，称兄道弟，可想而知，付兰田比易本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不都是一路的货色吗？

其实，付兰田这个人以及他们付家，与我们戴氏家族的恩怨情仇，渊源颇深，在这篇文章里略述一二。并非延续仇恨，只为警示代家后辈子孙，时刻明白：过去的悲惨家史，绝不让再次重演。

我村庄的名字叫廖店，民国年间，廖店庄子的人都是我们戴姓父族人，没有外姓人家。在我们村庄的下方，间隔一条小溪，小溪的对面有一个村庄，这个村子的名字叫枣榜，付兰田就是枣榜人。一九二七年国民党在上海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以后，于是，国民党地方武装在全国各地到处开始捕杀共产党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漏一人。在白色恐怖笼罩下的牢山，也将面临着一场血雨腥风。

一九二八年四月初七，那一天，天气晴好，牢山满山遍野的映山红竞相开放，随处都飘来兰草花儿香；田野里、坡地上油菜花儿黄，山泉小溪水从牢山深处静静流淌下来，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远远望去，像是一条围在少女脖子上的白围巾，随风飘逸，煞是好看。

我爷爷在田间耕作，听见奶奶喊叫着回家来吃饭的声音，三爷挑一担柴禾从牢山山边向家走来，四爷肩扛锄头，手牵一条水牛行走在田间小道上，我的奶奶与三奶、四奶们在房屋门边说着闲言碎语，小孩子们在旁边玩耍，安宁而又祥和，然而一场灾难正慢慢向他们袭来。

爷爷们回家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两点钟左右的样子。他们就坐在大门楼外的大石板上面，拿出早烟袋，抽着叶子小毛烟，长长的发辫盘在头上，爷爷在一边说着话：“抓紧时间把田地的活做好，趁油菜和小麦没有成熟以前，我们一起再去一趟武汉，采购一些日用品，准备大农忙季节的时候应急用。”三爷、四爷应声着说：“是哩，二哥！”说完话，他们就各忙各的去了。

不到一袋烟的功夫，突然从村庄老北头的山林里传来密集的枪声，还有人的吆喝声音，一时间，鸡飞狗叫、人声、马嘶声不绝于耳，狼烟四起，大队人马正向我的村庄而来。

只听见有人喊：“付兰田杀人了呀！易本应杀人了！”不一会儿，就从村子北头传来女人的哭声和小孩子的哭嚎。此时，各路人马已经包围了我的村庄，只看见在村子中央的稻场上，另外有一队人马，他们来回走动着，在队伍中央，其中有两个人，骑在马上，骑在白马上的人，对骑在红马上的人问道：“三弟呀！这个村庄就是廖店吗？”骑在红马上的人答道：“大哥，这个村庄正是廖店哩！”

骑在白马上的人就是易本应，骑在红马上的人就是付兰田。

“哈哈！哈哈！妈的巴子，廖店廖店，我还以为廖店村子里的人，都姓廖哩！原来这廖店里的人，同湖北红安共匪头子戴季英是同父族人呀！”易本应在马上，两个圆眼珠子转来转去，随机从腰间拔出手枪，只听得“砰砰”两声枪响，天上飞着的两只小鸟应声落地，旁边的卫兵开始欢呼起来，付兰田笑着对易本应道：“大哥枪法过人，有胆有识，有勇又有谋，真乃是党国精英，不愧是蒋委员长所赏识的将才呀！”

易本应接着对付兰田说道：“三弟呀！现在正是你我为蒋委员长效忠的时候，共匪一日不除，委员长的心里，是一日都不得安宁哩！我们应该一起努力剿灭共党，也算是替委员长尽职尽责尽本分啊！”接着易本应话锋一转大声道：“这廖店村子，我感觉有一股邪气哩！三弟，你看……”

没有等易本应话说完，付兰田接着说道：“大哥你想说什么，三弟我也领会一二，不过有些话小弟不知当讲不当讲。”

易本应大笑着道：“三弟呀！你我义结金兰，情同手足，有话就直说吧！大哥听着哩！”只见付兰田把头转向易本应，嘴巴对着易本应的耳朵边，轻言细语了好一阵子。

“哈哈！哈哈！三弟此计甚妙！甚妙！大哥就依了三弟，廖店的人等一切，就交给三弟全权处理，胆敢有反抗者，就当共党分子，就地正法。”

易本应紧接着又道：“三弟呀！你大哥我得马上到罗山县山店那里去一趟，与黄生虎反共总司令见一面，协商罗山光山两县我们共同剿灭共匪事宜。廖店闹共匪的事情，你要抓紧处理，时不我待哩！更要快刀斩乱麻呀！”

付兰田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给易本应敬了一个礼，并说道：“是，大哥！感谢大哥信任，三弟定当记住大哥教诲，效忠大哥，与共党不共待天，不把共党分子剿灭掉，决不收兵。”易本应交待完毕，与付兰田话别后，带领一队人马飞速向西罗山的方向而去了。

八

易本应走后，付兰田把同是枣榜村子的付少卿、付文好两个人叫到跟前，吩咐道：“你们各带领一路人马，分南北包抄，把廖店青壮年男劳力，全部抓起来，一起带到稻场这里来集合，记住人要活不要死！”付兰田话音一落，他们两个人应了一声，就分别行动去了。

付兰田也没有闲着，他也带着十几个团丁向我老屋而来。我的爷爷排行老二，年龄长一些，此时他正在门口打扫地面，忽然从爷爷身后患过来两个团丁，正准备将爷爷摁住，爷爷个头高大，有一把力气，他顺手操起一条扁担，向那两个团丁砸去。“砰”的一声枪响，爷爷手臂中弹，扁担匆匆落地下。爷爷倒在门楼前的石板上，鲜血直流，脸上冒出冷汗……

不一会儿，付兰田手里拿着盒子枪，走到爷爷跟前说道：“戴家老二，你给我听好了，跟着共匪一条道走到黑，没有你的好果子吃，你也不睁开眼睛看看，如今是谁的天下！”

奶奶在一旁扶着爷爷哭，爷爷浑身都是血，脸色苍白愤怒地说道：“付兰田你想霸占我戴家的土地，采取这种下作的手段，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那就走着瞧吧！看谁让谁死！”付兰田大声冷笑着吩咐团丁道：“把戴老二带走！”

三爷爷在厨房收拾柴草，看见我爷爷被杀伤，就手拿锄头拼命向外面跑，嘴里大声喊道：“狗儿的付兰田，你杀我哥哥，老子同你拼了。”四五个团丁一拥而上，一个团丁抽出匕首猛地一捅，向三爷腹部就是一刀，一时血如泉涌，团丁们匆忙将三爷打倒在地，奶奶也哭叫起来，追了出去。

四爷在他房屋上正捡着碎瓦片，看见哥哥们被杀，就慌忙从屋顶上下来，一下来就被几个团丁摁住，抓了起来。

黄昏时分，牢山静静地立在老地方，一动也不动，好像也正在看着发生在面前的一切，心里会想：这个苦难的人世间呀！还能够让人活下去吗？牢山默默无语也悲伤哩！廖店村子却笼罩在一片哭声里。在村庄稻场中间，也是人头攒动，包括爷爷在内，付兰田在我们廖店，共抓了二十多个壮劳力，爷爷们满身是血，被五花大绑地准备带走。这个时候，四奶冲上前去，拉住付兰田的马缰绳，哭哭啼啼地说道：“弟弟呀（四奶是枣榜人，付家的姑娘。）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种田人，放了他们吧？不是亲也是邻，何必这样子呀！”

付兰田对四奶奶说道：“老实巴交？共产党哪一个不是装可怜相，讨得别人同情，装神弄鬼，现在不让他们死，到头来会让你弟弟死的，姐姐走开，不管你事，饿不死你。”

团丁把四奶奶拖开，付兰田带着队伍正准备离去。忽然我爷爷大叫一声道：“付兰田你不是想要钱、想要地吗？开个价吧！”

“哈哈哈哈！戴家老二，算你聪明。五千块现大洋，两条大水牛，十头猪，一个子都不能少。”付兰田骑在马上说道。

我爷爷愤怒地回道：“付兰田算你狠呀！”奶奶们吓得栗栗颤颤地，匆忙回家去准备钱去了。

付兰田得到钱物以后，让团丁们放了爷爷们，不过，付兰田临走时撂下来一句狠话说道：“你们老戴家人听好了，下次如果发现谁闹共党，那不是钱所能摆平的，那得拿命来！”付兰田一语诽，十年后的一九三八年七月的一天，付家土匪们采用同样的方法，抓走了包括我爷爷在内，戴家五口人，从此，爷爷们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家来。后来，有的人说，爷爷们被付家人抓去送到武汉监狱了，有的人说，爷爷们一直被付家人控制在他们自己的小保队里。总之，付家人把爷爷们抓走以后，就杳无音讯，人间消失了！

奶奶们千方百计变卖村中的田地，设法营救爷爷回来，可万万没有想到钱财花了无数，到头来也没有爷爷的下落，当把田地和家里的一切值钱的东西卖光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可卖的了，这个时候，却从付家有来往人那里传来消息，爷爷们在红安长轩岭被共产党打死。

殊不知这正是开始付兰田对易本应献出的锦囊妙计呀！害得我们戴家人，家破人亡，人财两空。付家人杀了戴家人，得了戴家钱，转过头来却把责任嫁祸给共产党，付兰田们的心何其毒耶！多么阴险呀！

世界上自认为聪明的人，一个都没有好下场的，付兰田也是如此。一九三一年五月初二日，这一天，罗山县共产党领导的独立团团长郑新民，率领特务营游击到罗山县周党畈，巧遇傅兰田民团和逸堂民团合并接交，郑新民命令特务营散开后，占领了周党畈福音堂楼顶而居高临下，击毙了房上敌人。在相持之间，特务营派人去找红军求援。初三夜，红三十九团到达周党，包围了民团。初四清晨，民团见突围不成，傅兰田自毙，团丁纷纷投降，民团团副傅少卿跳跑时，被红军追至街外稻田里击毙。战斗刚一结束，光山易本应民团纠集反动枪会数千人赶来，恰遇光山、罗山两县之间的竹竿河水暴涨。民团用几只船向周党这边渡去，被红军打得落花流水，死伤过半，来不及逃跑的，又被淹死很多，易本应见状，心急如焚，急令手下民团停止渡河。易本应.站在岸边，看着这滔滔河水，对天仰叹一声道：“三弟呀！莫怪大哥帮不了你呀！天意如此，我奈何不了呀！望三弟多保重，好自为之吧！”说完匆匆逃去。解放以后，付家有许多人被定为土匪恶霸，有的被正法。

爷爷呀！你看见了吧！你的仇人都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爷爷呀！你的孙子现在把这一切记录下来，是让戴氏子孙记住家史，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并非延续仇恨。爷爷你的灵魂无论在何处呀！孙子都惟愿爷爷们安息！

九

为了避免付兰田的纠缠，熊老太爷时刻在为孙子卓儿的出路着想，而深感烦恼不安。一九二六年，八爷与秀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取名“青儿”。在这一年的二月间，熊成卓熊八爷，经中国共产党党员牢山早期领导人熊少山，殷仲环的介绍下，加入了共产党。从此八爷走上了一条革命道路。

一九二七年五月，熊成卓参加了农军，并在信阳农军训练所学习深造，学习结束后，他回到家乡牢山，任殷区农民自卫军队长，一九二八年八月，光山苏维埃政府成立时，熊成卓任特务队长。

在这几年间，熊八爷白天教书，夜晚从事党的工作，神出鬼没，智勇双全，胆识过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一直到一九三零年四月初，反动民团头子易本应纠结三百余人到牢山大肆捕杀共产党人，在熊少山亲自率领下，殷区农军奋起反抗，击败来犯之敌，粉碎了易本应消灭牢山共产党人的阴谋。四月初八深夜，熊八爷带两名赤卫队员回到神寺庄园，八爷进入庄园内，两名赤卫队员在门外警卫。

八爷转轻敲门，小声叫道：“秀姑！快开门！秀姑！快开门！”此时，八奶奶秀姑已身怀有孕，听到卓儿的声音，她慌忙慢慢起身点灯、下床开门；只看见卓儿一身行武装束，腰间左右各别一把盒子枪，秀姑见他这身装扮，吓着一跳，八爷就匆忙对秀姑说道：“秀姑，我是共产党人，你不要害怕，好好把孩子照拂大，家里的事情我是顾不上了，秀姑你千万要多保重，好好活着，等我回来呀！”说到这里，突然从庄园四周传来密集的枪声，还听见有人喊：“易本应司令传有话来，活捉熊八爷，奖赏大洋五千块！”

两名赤卫队员在门外叫到：“队长，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付兰田的民团包围了庄园。”

熊成卓看了一眼秀姑，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秀姑挺起的腹部，肯切地望了一眼秀姑，只见秀姑两眼淌泪，手却握紧他的手，死劲地往外面推，带着呜咽的声音说道：“卓儿，快跑，不要担心家里，做你的大事去吧！我会等着你回来的。”

八爷松开秀姑的手，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儿，擦了眼角的泪水，飞身越墙跳出墙外，速把两名赤卫队员叫到身边，吩咐他们道：“现在是特殊时候，咱们分别突围出去，记住向钱小寨方向赶，到东岳庙找钱运彬（钱钧开国中将）。越快越好！”

这个时候，在庄园的大门墙外，付兰田大声喊道：“熊八爷，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只要你出来，跟我们走，你我还是兄弟相称，以往的事，既往不咎，我还会向易本应大哥举荐你，让你做参谋。”

熊成卓向赤卫队员命令道：“快走，我掩护你们突围。”两名赤卫队员却说：“队长你快走，我们掩护你先走！”

熊成卓道：“这是命令，不许违反！”两名赤卫队员不舍地离开了队长，消失在夜色里。

熊成卓看见两名赤卫队员消失得无影无踪以后，就拔出两只盒子枪，左右开弓，强行打开一个口子，奋力夺路而去。当付兰田的大队人马赶过来的时候，熊八爷像鹰一样，早就飞进牢山大山里面去了。

熊八爷自那天夜晚，同秀姑话别，从神寺庄园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秀姑也搬回娘家，直到新中国成立后，秀姑才带着儿子熊先楚回到神寺庄园，这个时候神寺庙和神寺庄园已经不复存在，早已毁了。秀姑就请来乡民帮忙，在原来神寺庄园地址的旁边，帮她盖了三间茅草屋，暂且住下。秀姑守着楚儿，等着她的卓儿，日子就这样有一天没一天地坚韧过着。楚儿就是我们所喊叫的熊聋爷哩！

秀姑勤劳节俭，虽然身子骨弱，可她是一位坚强的女人。想当年，楚儿是卓儿从付兰田手下逃离时的那天夜晚分娩的，由于生产时流血过多，又受到惊吓，因此，楚儿耳朵留下残疾，这给秀姑心里造成很大的压力，总是感觉对不起八爷，没有照拂好孩子，一想到这件事，秀姑的心就痛一回。不过楚儿天生聪慧，一表人才，心灵手巧，到十八岁那一年，秀姑给楚儿相了一门亲事，当年就结婚，第二年，秀姑就抱上了大孙子，秀姑给孙子取名叫：“逊”绪字辈，叫熊绪逊。

秀姑与儿子孙子们在一起生活，虽然日子过得很艰难，可秀姑看着大孙子一天天长大，心里多少产生喜悦。他们在神寺三间茅草屋里，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生活了很多年，有一天，秀姑与卓儿的女孩子青儿，从武汉回到家乡看母亲和弟弟，秀姑就问青儿说：“你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心不甘呀！”（青儿是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时，从文殊中学参加解放军的。）

青儿对母亲道：“妈妈，我一直都在打听爹爹的下落，可是一点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有呀！妈妈，你不要着急，我会继续打听，不放弃。”青儿知道母亲在想爹爹熊立臣，她的卓儿。

没有过多久，运动一个接着一个，清理地、富、反、坏、右，在划分成份的时候，儿子熊先楚被政府的人划为地主成份，理由是熊八爷就是一个大地主出身嘛！秀姑到乡政府理论道：“卓儿临走的那天夜晚告诉我说，他是共产党员，家里的财产基本用于党的事业中去了，现在把我们的孩子划地主成份，我想不通。”

接待秀姑的政府工作人员，是一位退伍军人，工作方法有些激进，他对秀姑道：“政府有规定，一切都讲证据，你说的话谁相信是真的呀！八爷即使说得是真的，他可以出来对质吗？”

秀姑回到家里想着政府的人说得也在理，可是楚儿要是被划成地主成份，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那天夜里，秀姑越想越后怕，嘴里不停地叫着卓儿，眼前好像出现卓儿影子，他浑身是血，手里拿着枪，口里不停地喊：“秀姑！秀姑！”秀姑一机灵，满身是汗，原来是一个幻觉。

第二天，乡政府的人来到秀姑家里，对秀姑说：“明天有一个批斗会，你作为一个地主婆，批斗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秀姑听到他们这样说，如五雷轰顶，当着政府人的面眼泪哗哗而落，她大声道：“卓儿，你听见了吗？你走了，当年我们受付兰田国民党的欺凌我不委屈，因为你是共产党员！可如今你活不见人，死不知何处，你说你是共产党，可现在共产党要你出来作证呀！你不出来，这往后的日子叫我们怎样活下去呀！呜呜呜！”秀姑越说越激动，语调越高，有村民看不下去了，就走过来对政府的人说道：“想当年八爷八奶奶虽然是大户人家，可他们都是好人是良心人呀！据说熊八爷还是共产党的干部，打钱小寨的时候就使双枪，是一位令易本应丧胆的厉害人呀！”

乡政府的人走后，秀姑把大门紧闭，把山泉水烧温热，痛痛快快地洗了澡，换上刚来神寺庄园时同卓儿拜堂时的衣服，从箱子里拿出纸笔，并在纸上面写道：青儿、楚儿我的孩子们呀！妈妈对不起你们，没有好好照拂你们呀！妈妈走了以后，你们要坚强地活下去，听妈妈的话，妈妈去找你们爹爹去了！原谅妈妈吧！我可爱的小孙子呀，原谅奶奶！原谅奶奶！写完以后，秀姑手拿三尺白凌，慢慢系挂在窗沿边，自己的脖子轻轻套进扣套里面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嘴里还叫道：“卓儿，你的秀姑来找你来了！”脚一蹬椅子，自尽而亡。

秀姑死后，熊聋爷的原配夫人，已另嫁他人，熊聋爷带着逊儿两个人在神寺庄园旁的茅草屋里，艰难渡日。

当青儿风风火火赶回牢山，准备把打听到爹爹熊立臣为革命牺牲的消息告诉妈妈的时候，她哪里知道自己可敬的母亲已经去世三个月了。当青儿来到母亲坟墓旁边，当“妈妈”这两下字刚一叫出口，就昏倒过去了……物是人非，触景生情，当青儿看着母亲给自己留下来的遗书时，嚎啕大哭着说：“妈妈呀妈妈！可怜的妈妈呀！爹爹找到了，爹爹找到了呀！妈妈你就按那地址上面写的，去找爹爹团聚去吧！爹妈呀！你们安息吧！”

后来，光山县武装部张部长，带着慰问品亲自来到我们村庄廖店，并宣读了熊立臣烈土的生平功绩，他宣读道：“熊立臣原名熊德成，又叫熊成卓，河南省光山县殷棚乡殷棚村廖店人，殷区起义主要领导人之一。光山县苏维埃政府成立，他任特务队队长。一九三零年四月，参加了光山殷区起义，并指挥了甘大山战斗。四月，任光山县苏维埃保卫兼收发科长。一九三一年以后熊德成历任光山教导营副营长、光西独立营营长，参加了保卫鄂豫皖苏区的许多战斗。红四方面军西征时，他任红十一师三十三团二营副营长兼四连连长。此后再任二营营长、三十三团团长、红八十八师二六八团团长，红八十八师参谋长、副师长兼参谋长。参加了创建、保卫川陕革命根据地的一系列战斗和长征、西征。一九三八年七月任晋察冀军区第二支队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同时担任第二军分区司令员 。一九四零年九月，他率部参加百团大战，在破袭正太路的一次战斗中英勇牺牲……”

张部长读毕，对随行人员和村民们语重心长地说：“新中国正是有像熊立臣烈土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呀！我们这些后辈人，一定不要忘记烈土的丰功伟绩，善待烈士家属呀！”后来在张部长的过问下，有政府出资，为熊聋爷在我们廖店村子中间，盖了三间瓦房屋。过了一年多，熊聋爷又娶了胡表奶，从此，熊聋爷家的日子又重新有了起色。

八爷呀八爷，你可知道，当我文章写到这里的时候，让我对你也肃然起敬呀！八爷！你是民族英雄，人民的功臣！中华民族优秀的儿子呀！八爷呀八爷，你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共和国的史册上，而永垂不朽！八爷呀八爷！在这里，我作为你的同村人，也是你的晚辈，在此，我祝你安息！安息！

十

胡表奶是熊聋爷最后娶的一房妻子，她一共为熊聋爷生下四个儿女，两男两女，生病的这个孩子是胡表奶最小的儿子，名字叫“犬儿”。当我挤到人群最前面的时候，只见犬儿高烧不退，躺在胡表奶的怀里，迷眼不睁。胡表奶和她的孩子们哇哇直哭着，村子里的人都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这个时候，三奶说道：“孩子都这样了，抓紧时间到南向店医院去看医生呀！人命要紧呀！”另外有一个人说：“没有钱，去医院也是白塔！”忽然有人向胡表奶跟前丢钱，如是村子里的乡邻们，你一毛我五分，记少成多，不一会就有十好几块钱的样子了，逊儿跪在地上哭着给乡亲们磕头，嘴里不停地哭着对邻居们说“谢谢！谢谢！”磕完头，他就抱起弟弟，飞快向南向店医院跑去，只可惜，当逊儿把弟弟犬儿送来南向店医院的时候，犬儿已经不行了，最后还是没有治好，犬儿离开了人世。当时医生摇着头说道：“这孩子得的是急性脑炎，送来晚了，如果早送来半个小时，也许会有救的。”……

胡表奶和逊儿掩埋了犬儿的尸体以后，他们又来到秀姑和熊聋爷的坟前，胡表奶猛然抓起熊聋爷坟上的一把土，大声哭喊道：“苍天呀！可怜可怜犬儿呀！让他不要害怕，犬儿到天那边去了以后呀！能够顺顺利利找到他的爷爷奶奶，他的爹爹呀！……”胡表奶的哭声哀婉凄凉，逊儿站在奶奶和爹爹地坟前，眼泪却哗哗流淌着。

一九七五年秋，我的家乡牢山，丰收在望，稻子早已经成熟了，村民们正准备着抢收稻谷哩！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天却下起了倾盆大雨，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没有停呀！顷刻间，牢山山洪爆发，洪水所到之处危害极大，村子里有房屋倒塌，田地庄稼被冲走，所性没有人员伤亡。洪水过后，廖店这个贫穷的小村子，已经陷入深深的哀伤之中。无助的村民们只有开始生产自救呀！

洪水过后的第二天夜晚，天上星星点点，月牙儿也挂在天边，远处的田野里飘荡着薄薄的一层白雾，不时从牢山山林里传来夜鸟的啼叫，村子里各家各户的煤油灯，闪烁着暗黄色的光，牢山却像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安静地守着村子，不言不语。

这个时候，父亲从屋里走出来，看了看田野里那倒下来一片片的稻谷，叹息着说道：“多可惜呀！到手的谷子，却损失一大半，遇到这样的天灾，人哪有什么办法呀！唉！”说完叹了一口气，就回屋里了。父亲坐在角落里，收拾着镰刀和农具，母亲在一旁缝补衣服，准备着明天生产自救用的家什！我坐在煤油灯下做作业，有时，我看见父亲蹲在一条大水牛的旁边抽着叶子烟，他一支接一支地抽，脸色很难看，一句话也不说。母亲却在一旁唠叨着：“今年又是荒年哩！孩子们只怕又要饿肚子呀！”

这个时候，门口边的大黑狗不停地狂叫起来，不一会，我看见一个人向我的家里走来。进我家里来的这个人是八爷的孙子，逊儿！

我父亲在世的时候，经常对我讲起：你爷爷奶奶们活着的日子里，对我父亲提起过，我们老戴家，在被付兰田敲了竹扛以后，爷爷奶奶们的日子更加艰难了。不过，据你爷爷奶奶说，熊八爷熊八奶他们，时常周济我们老戴家人，有他们的帮衬，日子才略有好转。唉！这份恩情比牢山还要重哩！让我们以后千万记住别人的好，要学会报答熊八爷的恩情！父亲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从此，我也就记住了父亲的话，并把这些事永远珍藏在我的心里面。

逊儿把我父亲叫二哥，把我母亲叫二嫂，我把逊儿叫表叔或叔叔。逊叔叔那时有二十好几岁，个子不算太高，人长得比较敦实，两个眼睛不算大，但看起人来目光犀利，逊叔叔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有条不紊。那时我们这些小孩子最喜欢同逊叔叔在一起玩耍。

逊叔叔来我家里，走到我的跟沿，摸了一下我的小脸蛋，笑着叫我认真学文化。父亲赶紧起身迎了上去，母亲也站了起来。这个时候，只听见逊叔叔说：“二哥、二嫂你们不要多礼，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不陌生。”

母亲这个时候笑着说道：“大兄弟说得没错，可没有谁看到大兄弟到哪家去玩一回哩！说你来我家是稀客也不为过呀！”

父亲忙着给逊叔叔让坐，母亲却到厨房里面去了。

逊叔叔同父亲说着话，总是看见逊叔叔笑，说廖店村庄好，人好，说牢山美，也说五岳水库景色好，父亲随着逊叔叔说，有时也应和着，他们有说有笑，很融洽。不过，当时相信父亲一定知道逊叔叔会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可逊叔叔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父亲是退伍军人，他就说逊叔叔爷爷的事情，也说起他奶奶的事情，一提到八奶奶的事情，父亲的眼里像是闪烁着泪花。不一会，母亲从厨房端一大碗荷包蛋出来，送到逊叔叔的面前说道：“大兄弟，这都是自己家里老母鸡生下的鸡蛋，家里连一点糖都没有，二嫂就在汤里加了一点盐粒，真不是滋味呀。大兄弟莫怪！你赶紧吃了，二嫂心才安哩！”父亲也叫逊叔叔趁热快吃。

逊叔叔看着眼前我母亲为他做的一大碗荷包蛋，一会儿，看看父亲，一会儿，再看看母亲又看看我，他红着脸，有一些羞色，最后慢慢吃着。这时，我悄悄地看了一眼逊叔叔，我感觉逊叔叔吃这碗荷包蛋，很艰难的样子，当时我就想：鸡蛋这么好吃，不知道为什么逊叔叔吃下这碗鸡蛋，那么久呀？我还看见逊叔叔吃着吃着，眼角边却流淌着泪水。

逊叔叔吃完鸡蛋以后，急忙起身来到我母亲面前，给我母亲深深鞠一躬，转过身来，又到父亲跟前，给我父亲深深鞠一躬，这个时候，母亲赶紧走过来对逊叔叔说道：“唉呀！大兄弟，你千万不要这样子哩！平平常常的一碗鸡蛋，值什么呀？我们怎么能够承受得起你这么重的大礼呀！”

逊叔叔接过母亲的话声音嘶哑着说道：“二嫂、二哥你们的恩情兄弟何以为报呀？不蛮二哥二嫂说，我们家已经断粮了，我肚子饿呀……”逊叔叔再也说不下去了，竟抱头呜呜呜痛哭起来。母亲也在一旁默默流着泪，父亲在一旁死劲地抽着叶子烟，什么也不说。

原来，逊叔叔家断粮已经两天了，其实，逊叔叔是准备向乡邻们借粮来渡饥饿的，却被他胡妈妈（胡表奶）拦住了，胡表奶并对逊叔叔说道：“逊子呀！邻居哪家不是同我们家是一样的呢？前一阵子，你弟弟生病，各家各户都帮衬我们不少，再莫要给乡亲们添麻烦呀！”胡表奶说着这些话，又想起犬儿，就低泣起来。逊叔叔觉得他胡妈妈说得也是，可这人的肚子饿起来，让人心发慌呀！

从不串门子的逊叔叔，那天夜晚破天荒来到我家里，也是饿急了呀！当时让我也不太明白。后来我才知道，逊叔叔经常对别人讲：我父母都是忠厚诚实的善良人，我父亲又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志愿军，逊叔叔说他很敬重我的父母大人。

听完逊叔叔的讲述以后，父亲走到他的面前，并对逊叔叔说道：“逊子兄弟，不要哭了，听二哥说几句话好吗？”

逊叔叔擦去眼角的泪水，低声地对父亲说道：“二哥，你说吧，我听着哩！”

父亲接着就说道：“要说置情报恩，我们戴家人，可欠着你爷爷奶奶的情呀！逊子兄弟，你可知道，你爷爷奶奶对我们戴家人，那才叫恩重如山哩！现在你家遭了难，我们心里也都很难过，不过，逊子兄弟，你记住二哥的话，只要我们有一口吃，绝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逊叔叔听父亲说完，眼泪又哗哗落下，声音哽咽着说道：“二哥二嫂，你们的心意我领着，逊子会记在心里的。原以为今年收成好，不成想又遇天灾发洪水。”说到这里，逊叔叔没有再望下说。只看见父亲抽着叶子烟，母亲在一旁哀声叹着气。

逊叔叔看天色很晚了，最后起身告辞的时候，才对我父母说：“二哥二嫂，我对你们说一下，我明天想离开家乡，到外面去闯闯看，自己有一把力，到外面如果能混一碗饭吃，总比在家里饿着肚子强呀！”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逊叔叔的眼里充满着希望的光泽。脸上带着笑。

母亲连忙从米缸里把仅有的一点米，铲出一大半，装在小布袋里，又从厨房里拿出十只鸡蛋装上，然后走到逊叔叔跟前说道：“大兄弟，把这点粮食带回去，快让你胡妈妈做饭给你弟弟妹妹们吃。”

逊叔叔赶忙推让着说：“二嫂，你家孩子多，粮食也紧张，我不能收。”

这个时候，父亲走到逊叔叔面前，把母亲手里的一点粮食交到逊叔叔手中，严肃认真地说道：“逊子兄弟，不要客气，把粮食拿回去吧！不然要出人命的。”父亲把话说完，又从自已贴身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两元钱，交给逊叔叔，并对他说道：“逊子兄弟，你想到外面去闯闯也好，这点钱你拿着，俗话讲，穷家富路，说不上什么时候能够用上。”

逊叔叔接过母亲给的粮食，父亲手里的钱，望着我父母，无话可说，两眼流淌着泪水。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我起身下床，飞快地跑到村北头，通向外面去的那条小路旁的树林子里藏了起来，不一会儿，就看见逊叔叔急匆匆向这也小路走过来。在靠近我不远的地方，忽然逊叔叔停了下来，噗通跪了下来，嘴里大声喊道：“爷爷奶奶，爹爹你们安息！父老乡亲们呀！再见了！牢山，再见了！五岳水库，再见了呀！”说完朝牢山磕了三个头，起身背起行囊坚定地向前走去。

我看着逊叔叔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行囊后面夹带着一双千层底布鞋，高一脚低一脚地在坎坷的山路上行走着，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此时，泪水却默默地从我眼角边哗哗落下……

2020年6月创作于中国武汉！

【备注】河流原创大型纪实文学作品，精品散文之《乡恩》！

作者介绍：河流原名代启权，中国作家诗人！本篇作品收在《代启权文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