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是把自己的青春定格那个荒落的小镇里，她离县城张北还有近40华里的路程，每年音乐节途经张北的外围，便过去瞅一瞅。
　　
　　郝家营这个地方，我曾经工作生活了两年，在人生的履历表上，这段岁月只有一行字：1999年-2002年，郝家营中学任教，仅此而己。那段岁月总让我想起一句话，“一个人喜欢一个地方，关注一个城市，必是因为那地方有和自己情感休戚相关的人和事”。那些人和事，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在心中渐行渐远。反而会越来越清晰。
　　
　　早嫁的女生
　　
　　一毕业便接了初一班的班主任，班里学生的平均年龄只比我小六岁。坐在教室里，稀稀拉拉的只有三十多个人。上了五天课以后又来了一个弱小、苍白的女学生，她扎着马尾巴，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衣，这样的衬衣那个时候已经不多见，她坐在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很少说话。
　　
　　她上了几天课便从座位上消失了，孩子们说她家离这儿不远，就在学校前面一个独门院的土房子。
　　
　　我从校门口出来，一个孩子领着我走过信用社，转过一个弯，看见了一个独立的小院，院子的南边开辟了一点地，种上了时令蔬菜，里面有青菜、西红柿、黄瓜，里面一片清爽，院子里有两间土房，进了家，家里面就一盘土炕，地上摆着两只大红柜子，旁边就是一口大缸。我坐在炕沿边上，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红着脸，一副醉熏熏的样子。
　　
　　寒喧了几句后说：“家里困难，她妈妈跟上别人跑了，家里她奶奶身体不好，小枫是主要劳动力。”
　　
　　我看着他说“你还年轻，供个初中毕业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这么早就辍学有点可惜。
　　
　　“老师呀，供个初中毕业也没有用呀，我们这地方一年考住一个高中就不错了，她能考住？”我无语。
　　
　　回去以后学生们告诉我，他爸爸想让他早点找人家嫁了，能要上火，给我们几个女老师烤着吃。
　　
　　如果是秋天，也许能看到落叶的奇很多彩礼。他爸爸爱赌钱，输掉不少。
　　
　　后来，这个面色苍白的女学生就一直也没有见过，听学生们说，她19岁就嫁了，至于嫁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无从知晓，乡村女孩子的命运不在自己身上。
　　
　　作为教育工作者我们无能为力。
　　
　　雪中捕兔
　　
　　学校后墙外边有一片小树林，假如是夏天，草甸子里绿草如毡，星星点点，五颜六色的小小花朵，如同这毡上的美丽图案，空中鸟声婉转，天蓝得令人头晕目眩，常常看见灰色的麻雀在路上蹒跚行走，后边跟着几只刚刚出壳的幼鸟，运气好的时候，体育老师李江就会抓住这几只小鸟，在树林子里面生火，然后烤给我们几个年轻的女老师吃。如果是秋天，没有一丝风，无数金黄的叶片纷纷落地，叶片相撞，索索有声，如果是冬天，林子里一片光秃秃的景象，整个大地一片安祥。但是如果下了雪，情况就不一样了，整个大地仿佛被裹上了一层白色的纱布，天上飞的那些小麻雀呀、鹌鹑呀都没有了吃的，地上的野兔找不到吃的，也会到处乱撞。
　　
　　一天下午，吃完饭，实在没得干，音乐老师武强说：我们几个捕兔子去吧！你们几个女的就不用管了，明天晚上咱们直接去雪地里找就行了。
　　
　　第二天的雪下了一天，到了傍晚，停了。7点多，正是学校上晚自习的时候，武强、李江、还有师振国、刘燕一伙人从校长室后墙跑了出来，说，校长不在，我们去吧。
　　
　　一片银白色的雪地上，白茫茫的一片，连一个脚印都没有，大树都光秃秃的。天空是灰色的水墨画，我们踩着一尺多厚的雪往前走，走到树林深处，还是一片安祥。天空是灰色的、沉寂的，大地是无声的，连鸟儿的影子都见不着。
　　
　　在雪地上几步不远的地方树干上裹着铁丝圈，圈下面撒着几块火腿肠，被抓住的兔子在哪里呢？
　　
　　李江说，别的很多地方还布了阵呢，我们分头去找，找到了在这里集合用树枝烤着吃。踩着厚厚的积雪分散开来，可是找过来找过去，除了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甚至于连鸟儿的影子也不见。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这一组只留下了我和武强。一时间，抓兔子的兴致也没有了。
　　
　　第二天，大家谁都不提抓兔子的事，相反的，师振国和刘燕，李江和马菲不紧不慢的相跟着。礼拜天也常在一起。
　　
　　一年以后，在大家的祝福声中，他们两对走向了婚姻的殿堂。
　　
　　每当回忆起此事，大家都笑着说，原来雪天捉兔完全是个阴谋，找媳妇才是目的啊！
　　
　　冰冷的记忆
　　
　　冬天很冷，最怕两件事，一件是起床，一件是睡觉，早上起床大致在6点，天还没有亮，火炉里面的煤早己没有了温度，脸盆里的水盖着一层薄薄的冰，两只手需要敲开浮冰，用暖壶里面授水将脸盆里面的水化开，毛巾是直愣愣的，脸盆里面的温度和毛巾的温度一融合，洗脸水又是一片冰冷。冻得发红的手指再去接触冷水，再也没有了的洗脸的兴趣。
　　
　　我们教师的住房只有大致10几平米，而学生的呢？
　　
　　学生住的是大通铺，也就是用木板拼起来的一个大长炕，农村的孩子们穷，家里只给带了一床被子，再冷就两三个人挤在一起互相取暖，学校的煤多数不够用，城里的楼房10月15就进入了取暖期，而这里的学生，正式进入取暖期得等到11月中旬。在老师们宿舍用上了火炉的时候，孩子们还在互相用体温取暖。
　　
　　每年在11月份，教室里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和学校反映，学校说“煤不够用，这时候用完了，数九天怎么办？”
　　
　　唯一可以随便用的就是热水，7点钟下晚自习时，学生们去打水，将通红的脚泡在水里面，享受一天下唯一的温暖。
　　
　　真正捱到取暖的那天，房间里的温度也不会高多少，教室和学生宿舍里全部用的是那种小型号的炉子，温度的辐射不超过三米，三米以外就和室外的温度差不了多少了，再加上学生们的宿舍没有门帘，一开门，所有的温度全部都会跑到外面去。和校长说给孩子们挂门帘的事，校长的回答是：他们的骨头硬！
　　
　　六个月的冬天太漫长啦，许多的学生因为忍受不了寒冷，一个冬天下来上不了几节课，就回家了，于是，功课跟不上就直接辍学了。
　　
　　冰冷的冬天和冰冷的教育，每年升入高中的学生凤毛鳞角，打工的打工，种地的种地，嫁人的嫁人，他们的结局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