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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成才与时代的关系，我总觉得没有太大关系。不是时代造就人才，也不是人才造就时代，是什么样的时代都出人才。人生境遇的苦难与挫折有时更是成才的催化剂。李贺成才了，尽管在我们今天看来，他的成才与他自我期待成才的意义还有很大偏差。他以自己短暂的一生，为中国文学艺苑里绽放了一朵绚丽的奇葩。不论岁月多么沧桑与奔忙，历史却记住了李贺的名字，那个二十七岁即逝的青年。 现如今二十七、八的小青年，在大街上无所事事的多了去，在家啃老的也一大堆。没人敢怨他们靠吃等死，他们比你还冤——父母不是当官的，家里不是有权的，学校上的不是有名的，专业不是高就业的，长相也不是出众的，从小没学上什么特长的，身边是缺少伯乐的……总之命运不济，甚至有莫名的生不逢时之感，他们怨天怨地怨爹娘，却很少怨自己，晓不得与家与国与自己的责任感在哪！看不出他们要行的路、要有的实际行动、要有的未来与方向。我常想古人，十九岁带兵打战的有、二十岁金榜题名的有、三十岁为国赴死的有……怎到如今，到处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李贺与现代人比，就更让人想不通了，他对自己的要求与对自己的期望一样，近于苛刻和自责了些。有时想，人生所含质量的不同，在于人生想法和对自我要求的不同而不同吧！ 在中国的封建王朝中，许多天才不断地上演着才能与期望错位的悲剧，被现实抛弃、被仕途冷落、被经济困窘、被时人嘲笑……这些，对于皇胄之后的李贺同样遭遇。李贺可说是中国古文人“达则兼济天下，贫则独善其身”的形象代表。他是中唐世家子弟，受着儒家古学的深厚影响，小时便在极厚的学风中耳濡目染成长。未来是无需问的，就是用少年所学去敲开仕途的大门，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与理想。李贺尽管家道没落，却没有阻挡住他搏取功名的志向。博览群书就是要修身入仕的，可李贺的精神悲剧也就此缓缓拉开，并给他以沉重的打击，甚至直接导致了他的早殇。 人生要说亏，李贺是亏大发了。想想，皇族宗室，竟落了个没工作，最起码是一份体面的工作，离他收取关山五十州的梦想就差远去了。李贺的身上有着极重的悲剧色彩，他才是真正的生不逢时。李贺眼见了贵族官僚的腐朽，亲睹了宦官集团的乱政无能，感受了藩镇割据的祸国殃民，体会了下层人民的受苦受难。经过了战争的创伤，经过了权力争夺的演绎，唐王朝由盛转衰了，一切都在往颓废与没落的方向走去，就是先前的学风之推、之崇也大不如先前了，以学德之厚进阶仕途的风气早已出现了极大的偏转。饱学诗书的李贺，为济国平天下的壮志伟略勤奋着、努力着，终究却因所谓名字犯了父讳而被永远排斥在高堂之外。李贺的悲剧，才是时代的悲剧。因为从他的身上，我们看到走向下坡路的唐王朝，在家族无限庞大，宗亲脉络太多支系的情况下，连他们皇室宗亲弟子的生活也无法顾及一个圆满！骑在驴背上写诗表达自己的李贺是哀伤的，他倍受挤兑，中国文人认为最光辉的出路被堵绝了。可少年李贺，并没有把自己的不幸完全归咎于时代，而是以“射虎不成重练箭，斩龙不断再磨刀”百折不挠的精神，用自我心声的倾吐不断表达着自己，希望有一天声名大噪，写出宜阳、写至长安，写到人生拨云见日、光宗耀祖。可他所期望的这些，最终，都没有出现。 李贺的第二个大不幸是他的长相。唐朝以胖为美，崇尚着丰满、结实的体魄。偏李贺，长得是弱不禁风，叮了铛锒的，一点都不结实。再加上他那无肉的长手，真叫瘦骨嶙峋了。外相上没有一点美感！莫说他的母亲看了，就是路人看了，也有些“惨不忍睹”。他没有英俊挺拔，更谈不上风流倜傥。可能是因为他太瘦的缘故，他面部上的五官应该是尽显夸张，再配上硕大的鼻子，更难看了。人生在世，有很多不能选择，其中就包括长相。这样一个世家公子，给人外在的观感好不可怜，哪会有儒雅文士的谈笑风声呢！李贺的长相，加重了他的寥了与落寞。加上他犯父讳的这一嫌说，李贺更离群索居了。李贺不擅社交，在时人眼里，也是沉闷的、寡言的。他把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全留给了自我品茗的诗歌世界。想起李贺，总想起一组创意，那穿着中国长衫的古代文人，拿着文学的笔，在精神的舞台上，泼墨挥毫，字里行间写意山河，描绘自我的所感所识所见所想所歌所泣，也描绘自我的悲剧与失落。从他留下的文字中，我们倒叙着他的人生，为他的思想做着轮廓的雕刻。在他执著而石破天惊的文字中，我们想把他认识得再清楚一些、再真实一些、再鲜明一些。我们知道，李贺并不想仅仅成就文才，他想成的是济世的英杰俊才。可英才的梦想并没有给他实现的舞台，倒是文才让他渲染了英才的寂寥与落寞。 李贺的第三个不幸，就是他病弱的躯体了。他天天骑着驴去写诗，直至黄昏归，差不多要从驴背上载下来了。看得他母亲都哭了——你把心都要呕出来了，你这是要把自己给写死吗？可见，李贺的身子骨是绝对得弱。莫说让他去干重体力活，就是太费脑子的活，他的气力也难以支撑了。李贺的短命是必然的。一个读了太多书的青年，一个无处施展“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抱负的青年，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的青年，一肚子的梦想与憧憬都将是破碎的归处。他郁闷着并成了疾，心病，打了结的，难治。李贺病了，缠磨着他的思想，他的壮志难酬又催化着他的病。对于人世，他想问一句：为什么“天荒地老无人识”，我李贺怎么就这样难啊！李贺遭受着生活无情地打击，一天病病歪歪的，不会有太多的人喜欢他、不会有太多的人留意他，他的思想连及着他的躯体在病榻上行走。躯体是没有气力地耗着，而他的思想却如驰骋的飞马一样在人世之内与之内纵横无疆了。忧愤增疾，疾再促生更多忧愤，李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在身体与精神不相契合的时候，李贺有些厌世了。他不再发出“男儿屈穷心不穷，枯荣不等嗔天公”、“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的豪言壮语，他对壮志难酬有了无限伤感，他写天、写地、写神、写鬼……在自己不久于人世体悟的接近中，他想像着他即将去到世界的样子。在病魔缠身的日子里，李贺的想象插上了翅膀，一方面热烈而浪漫地描摹神仙境界，另一方面也用极度苦闷的情绪描写鬼魅世界的可怕。李贺的有为在于他的执著，他是那种把一件事干得淋漓尽致的人。李贺之所以在中国绚烂的文化长河中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是因为他的勤奋感天动地。他天天写呀写呀，改呀改呀，却不管人间几时、天命几何。历史收获了他，收获了他的思想，也收获了他的勤奋。他在自我思想的空间中，孤独地行走，艰难地寻索，探究着人生最后的出路，探究着自我思想的行将归处。他的精神走到了琼楼玉宇、走到了阴曹地府，他的思想走向了人世之外的世界。在另外的世界中，在无法探知的世界中，该有公平所在，该有抱负施展的平台吧！李贺思想老、行为老，人也去的早。像长长的一生，在短短的时段里如昙花般绽放。 李贺，用诗歌往返人生一世的鬼才，终在重重的心事中，在文字不能淋漓尽致表白人生的意愿中，在人生价值不能有一个完满的结局与交待中，带着对天界的向往、对异界能实现自我肯定的期望，二十七岁便愤而无力离开了疲倦而病弱的身躯。比他命运好不到哪去的李商隐，大胆想象，说文曲星不小心掉了下来，人间识不得李贺的才。李贺一天写呀写、想呀想，弄地老天都有了觉察，一查，发配错了，又被玉帝匆匆召了去。李贺留下那二百多首不该是这年龄的诗歌，留下了扑朔迷离的传说。一生，为文生，为文来，为文感怀，为文气绝，终回到了天上正位。在天上，该有认可、该有器重、该有笑声、该有潇洒了吧。 李贺满腹才学，而难以进阶仕途的失意情怀，追天达地。谁都觉得李贺明珠被没、怀才不遇。有时，我只是在想，假设李贺仕途上畅通无阻，他会快乐吗？想必不会吧！天生那一副病骨，那一副感怀的肠子。真的，为感怀而生、以遐思为主，眼看的、入心的，全是欠缺。老天造他，就是为文采而生的。 要说人生的命运，充满着诡异的成份。李贺没有活到知天命的年龄，他的壮观与瑰丽来自对其后来的追忆。他不知属于自己的瑰丽与壮观，他是含着冷泪离开人世的。上天打造了他满腹的才华却在精神上折磨了他一辈子。李贺的一生，是没有舞台而幻想着舞台的一生。他在精神上给自己搭建了绚丽的舞台，他细致、自我、空灵、寂寞地舞呀舞，不小心就舞出了中唐，在历史的厚卷中依然舞着。而随着在对他越来越多的认知中，越来越多的人理解着他、注视着他、温暖着他。李贺以自己独到的作品给我们视觉及至精神享受后，我们不会再忘记李贺。那个二十七岁早殇的青年，以精神之舞的不能忘却，走出历史、走出中国、走向世界，走向他永远都不会再被抹煞的结结实实的名字。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