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上的一片云

一片云，小小的一片云，在远远的玉山上慢慢地飘着，不愿离去。

很小的一片，慢慢地上升，有时还会微微地左右摇摆一下，如一小团丝絮，仿佛随时都会被撕开成游丝。

她的下面，是万丈悬崖，但她不愿离开，离开她的山。

她不害怕，那是她的山，山上有她的森林，那也是她用心滋润过的。那绝壁，也只不过是山的伤疤，已经风干的伤疤，坚硬如铁。

山之上是天，蔚蓝的纯净的蓝天。山是不屈的，而天是洁净的，不染纤尘。澄澈却也遥不可及。

我注视着山，沉默着。山也注视着我，沉默着。

而那片云，她不知道有没有看我。

我低下头，脚下就是静静流淌的灞河水。它静静地流淌着，有微微的波纹，有小小的旋涡。

逝者如斯夫。平静得甚至有些麻木，和那远远的玉山一样静默。

河水很窄，对面就是河心的沙滩，那沙滩湿湿的，平坦中有千姿百态的起伏，似乎说着曾经的热烈和幸福。沙滩上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残流，清澈的，就像脸颊上静静流淌的泪水，记录着不甘的回忆。

我坐在一个石头上，这石头也应是从河里挖出来的，还带着被深深滋润的水的味道。我的身后是河中间谁用挖掘机修的简易的路，我坐在这简易的断头路下，就被这世界遗忘了，就是那种仍然烘烤的夕阳，也找不到我，我的眼前没有影子，身后也没有。

河水在我前面被迫转了弯，草帽大小的几个小沙洲，有着河蚌一样的背，沉积在哪里，一动不动，就像河不干的几滴泪摊着，它们在这里呆不了多久，河水分分秒秒地冲刷着，靠河的地方是被切的样子。也有几枝芦苇，绿绿的，坚守故土的一点根。右手边，河水如被命运戏弄的人，匆匆地走着，又洄流了过来。而人生，哪有可以回来的过去？

对面的沙滩上近岸的草边，远远的，两只白鹤，干干净净的白鹤，静静地站着，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它们似乎也厌倦了，在这黄昏时候，没有飞翔的欲望，就像一根棍子上撑着的洁白的鹅卵石。我知道，它们展翅飞翔的时候是很美的，但是它们现在静静的，静得让人心生悲伤，甚至绝望。它们也像我一样，正是还算年轻、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吗？夕阳多美，洁白的翅膀镀上夕阳的金色，本该是多么美妙的图案？

一只蛾子飞起来，灰白的，脏兮兮的，翅膀似乎已经有了残缺，我担心的看着它，怕它已经没有掌握平衡的能力，会不会一头栽进水里去，再也飞不起来。它努力地飞着，蹒跚的样子，高高低低歪歪扭扭的挣扎，然后没入了对面已经有了干瘪果实的水草中，再也不见踪影。

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正值盛夏，那水草却已是花白的衰败的样子，这里有没有它的家，有没有栖息他的指头，我又不禁低下了头。

也许，它还是蝴蝶呢？曾是一只漂亮的、轻盈的、洁白的蝴蝶。

我又抬起头，希望再次看到它，然而，毫无踪影。

我抽着烟，唱着悲伤的歌曲，泪流满面。

对面水草下水边，也是残留的沙带，也是被切削的样子，河水转过弯，又近乎笔直地流走了，那沙带，就只剩下一个长长的窄窄的大约十几米的三角形，在不远处归于河水。分分秒秒，我不知道明天如有机会来，它还会不会存在？

河与沙带相接的矮矮的沙壁上，夕阳的反光如金线般变幻着，装饰着最后的挣扎，那只是幻影，我知道。过一会儿，就会沉入黑黑的夜色。那只是最后的几句哀伤的慰问罢了。

我站起身来，看着对面的玉山，几千年来，它稳稳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些人间的过客，来了又走了。那片云，已经不见了。

近处的楼群，醒目的三个字“天鹅湖”，我知道，那是你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自你走后，我不忍再看一眼了。

今天，你离开我们整整一年五个月了。而宝贝，今天幼儿园毕业典礼，我要去看他精彩的表演。

我知道，你在天上一定也看得见。

2019年7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