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拨通了他的手机,因为我正巧明天去滨州。
我再也码不下字去,眼前老是浮荡着他们熟悉又稚嫩的面孔。十五年弹指一挥间,岁月的刻刀把他们雕成了什么样子••••••
我干脆关了电脑,下了楼,在人迹稀少的街道上踟蹰着,追忆着。
九月九日晚上,华灯初上。在一家豪华酒店的一间包房里,最醒目的是中央摆放着一张特大号圆形的会餐桌。它圆圆的形状正好寓意着团圆、团聚。
包间内站满了人,旁边的椅子上也坐满了人。每个人的神情都格外兴奋、欢快却又保持着一点陌生和矜持。都在说着话,话的中心就是离开了这么多年你干什么了,你变化了多少。
我忐忑不安的走了进来。他们停止了说话,一下热闹的包间内鸦雀无声,一双双问询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到我的身上,那一刻我好紧张。我知道,除了第一个来到这里的,没有这种体验,我们这些后来者都是如此。
我一时间如鲠在喉,千言万语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挤不出来。
“老师,”我结结巴巴的说:“您,您还是当年那样年轻••••••”我一时不知用什么词儿形容他了,感到他一点没有变的样子,只好抓了这几个词来充数。
“我当年长相老,不见的年轻,现在老了,所以看不出老来。”
我们一下子都大笑起来。安静的包间内空气顿时活泼起来。
又是一阵大笑。她们不认识我,我更不认识她们身边的一些纯粹的陌生面孔,有男士有小朋友。
是的,我当然不会认识她们的丈夫和孩子。这十五年里我们每个人其实都很孤独。
班长姓李。是我的老乡。虽然只比我大几岁,可是他真算得上是三十而立。他第一个发言。他声音不高,却洪迈有力。他在外闯荡了许多年,最后回到家乡创业。从零点开始,步步为营,如今已经初具规模。一部价值三十万的轿车凝聚着这些年来的血汗,也是他无言的表白。
骄傲的光环下,只有他自己有着深刻的体味,他只对着自己的同学吐露了心声。他说,刚刚到联想集团,别人的实习期是三个月,我却是一年,而且很悬乎的差点被开掉。咬着牙坚持下来。他开始从人生的低谷慢慢的走向辉煌的高峰。
今年开初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构想,他想辞掉在联想集团的一切职务,去美国从零点开始发展。第一个季度的业绩他没有完成,因此他暗暗偷笑。因为如果两个季度完不成业绩就要被开除,他将会获得被辞退的补偿金八十万到一百万人民币。
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季度他的业绩竟然完成了计划的300%,他只好辞职,这是一分补偿金都领不到赔本交易。
这听似可以付之一笑的话实际包含了难言的痛苦和泪水。毕业之前,我就听说她身体不大好,她说不是不大好,而是久拖治愈不了。因为家庭变故,她的病越来越重。她向学校借了点钱去济南看病,大夫却只能告诉只身一人的她:你的病治不了了••••••对她而言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她还很年轻!
回家后她从容的去医院复查,不抱有任何希冀。这距离上次诊断仅仅有三天之隔,影像上显示她的病灶肿块正在萎缩。她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是个骗子,她不轻易相信,所以又去复查,还是那个令她万万不敢相信的结果,她开始起死回生了!她心内默念,苍天有眼!
王老师感慨的说:“我们以前确实在报纸上看过、听过类似的实例,可想不到,你就是创造了奇迹的我们身边的人。了不起!我知道你还有一个未了愿望就是拿个大专证。”
我们都鼓起掌来。这掌声饱含着我们的敬佩、我们的祝福!
文彬和潘是我同学中最好的朋友。文彬说,他毕业后,走南闯北,尝尽了人间冷暖。如今他在济南做生意,而且生意兴隆,他在济南买上了价值百万的房子。他说自己虽然是个商人,可是骨子里却是老庄的思想,他喜读《法华经》、《圣经》,目标是做一个儒商。
两个女同学,门和于,一个考取了学士学位,一个拿到了二级建造师的证书,巾帼不是不让,而是胜过了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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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不散宴席,尽管没有人感到疲倦,包括那些可爱的孩子们。
夜色阑珊,大家互道珍重、依依惜别。
不一会儿,王老师下了楼,手里提着两大袋沾化冬枣,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少男。
我们一下子清醒过来,不约而同围了上去。“天昊!”我们异口同声叫道。是的,他是王老师的儿子,他是我们入学的第二年出生的,所以他今年十七岁。
天昊如今就读省重点北镇中学,是高三班一名尖子生。他是我们和王老师之间师生情谊的纽带。十七年。
我们目送着老师的车渐渐消失在繁华街道辉煌的灯光中,才转过身,喊了声:喝酒去!
潘、文彬、我去地摊上开怀畅饮,直到繁华的街市上空荡荡的没有了人影、车影••••••
我仨回到宾馆。我记忆犹新的是,十五年前,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我们仨个男生挤在一张床上度过了那个不眠之夜,而今晚,天公作美,我们仨个大佬爷们挤上了一张床,这是对旧日的重温。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是的,这的确是个无法入眠的夜。
从这夜之后,我、文彬就和潘不在同一个国度下。
九九重阳,九九重逢,九九归一。
这是我们共同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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