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农历的11月底回到乡下的老家的。阳光很温暖，我陪着年迈的外婆坐在外面晒着太阳，外婆惬意的眯上了眼。她一直患有严重的哮喘，特别害怕冬日的严寒，这样温暖的太阳，于她而言，无疑是一种享受。
　　这阳光暖和得像春天一般，屋外的竹子在阳光下墨绿一片。在这显得有些萧瑟的冬日里格外赏心悦目。不过太阳晒了没多久，外婆便开始嘀咕着她的鸡不见了。
　　我刚好想走走，便安慰着她四下去寻。
　　出了老屋，沿着小路走向对面的菜地，路旁有一大片空地，那里曾住着我们这个村子里最早拆除搬到镇上的人家。昔日的大瓦房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石头缝隙里挤出来，慢慢茁壮起来的细竹，以及枯黄了的野草与藤蔓。阳光温暖地照着每一寸土地，有成鸟在草丛里自由地歌唱，也有雏鸟尖而急促的催促声——一片热闹！
　　空地外面是一大片的箭竹，这些我幼年时便已存在的植物，发展得很快。它们在阳光下绿得闪着光的叶子，很是漂亮。不过以前老妈间或提过，这些箭竹丛早就成了蛇的家园，她经常能看到蛇在上面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所以我虽然喜欢这片绿，却是敬而远之了。
　　走到菜地，并没见外婆描述的、长着麻黄色羽毛的大母鸡，倒是看到我家的公鸡，领着一群母鸡悠闲自得地在菜地里挑着最嫩的叶子啄食。好几棵白菜都被它们啄光了叶子，只剩下厚厚的白菜梗。我赶紧吆喝了两声，公鸡一点也不怕，慢慢悠悠地领着母鸡们，朝着我们昔日的菜地，现在的竹林走了进去。
　　我自然没有鸡的小巧与敏捷，无法在浓密的竹林里穿梭。只得沿着那条小路，退回去，走到我们屋下的一大片泥土房旁。
　　那是我爷爷、奶奶以及其他村人早年修建的房子。随着这个村子最后一个老人的过世，这一大片老屋终于再也没有一个人居住了。
　　没人住的老房子破旧而又颓败，茅草长在了昔日干净整洁的院子里，水塘边再也没有了鸭子来过的痕迹，那些野草跟疯了一般，肆意地在任何一个地方蔓延，就连小路的中间也是野草丛生。
　　老屋都没有关门，蜘蛛网挂在门框上，暂且做了门帘。蜘蛛们在大白天里旁若无人地织着网。借着明亮的阳光可以看到里面一片破败，坛坛罐罐，破烂了的家具以及折了的椽子散落一地，还有野草从坛坛罐罐的缝隙里冒出来。
　　每年来来回回之间，我总要在村子里转上几圈，这些屋子是解放后重建的，在经历了改革前后的扩建之后，又迅速地颓败了。如今在这个村子里住着的人也就只剩我家了，而我家又能坚持多久呢？
　　年年都是在冬日里回家，春天还没到又匆匆地离去。而今的农村，早不是记忆里的模样。
　　幼年时地里是油绿的麦苗，青绿的白菜；田地里是连片的紫云英，春节过后到处都是油菜花盛开。
　　而今却是满眼的荒凉，收割机割剩的、长长的禾茬已经干枯了，却还倔强地戳在田里。野草与禾茬相比是无比的瘦弱。没有了记忆中的红与绿，多少显得有些丑陋。
　　我到这时才明白，为何在鲁迅的眼里，故乡是萧瑟的灰色。而今我的故乡也终于成了萧瑟的灰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