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九月的那个午后,我推开酒店房门,它張着壮士般的双臂,迎面揽住我的视线。我周身的血液骤然升腾,真的是尼亚加拉吗? 我的清瘦而鬓角覆霜的地理老师呦,天堂里的你,也在看吧,真的是尼亚加拉。当年,你用粉笔长蛇疾行般地描绘出它的形状,还砸吧着嘴说,尼亚加拉河美,尼亚加拉河上的大瀑布更美,世界奇景,不过,咱们这辈子是见不到喽。 踏上多伦多土地的那一刻,属于我的细胞们全部兴奋起来,在旅游巴士上,我不停地设想着各种与它相见的场景。 想象常常是现实的玩物。 突兀地相对着。直到我落坐于窗台,心,突然平静,特别静。 若不是散落河中的顽石偶然拨弄出白色的浅漪,尼亚加拉河静止一般,如同帝王翡翠原石神秘的剖面。碧绿色铺开,几笔若即若离的青白信洒其间,柔柔的蕴着微微的光闪。远方,墨绿色的林带,蜿蜒千里,默然勾画着河流的边际。 然而,尼亚加拉河并不甘守寂寞。 临近675米宽的马蹄形断崖,河水犹如接到神的旨意,亢奋,激越,披起飞溅的白浪,天使般纵身跃向56米深的河谷,将凄美的爱情传说和壮美的尼亚加拉大瀑布留在身后,让世人去猜想,去评说。 暂且用奇绝定义吧。尼亚加拉大瀑布也叫马蹄瀑布,它的奇绝源于自身构造:马蹄形断崖的表层是致密的石灰岩,锋锐,陡峭,尼亚加拉河丰沛的水流得以陡然倾泻。崖壁的主体是略软的页岩,久经冲刷,溶蚀,遍布凹槽与孔洞,下泻的激流,冲进凹槽与孔洞,疾旋,喷出,掀起无数浪花。这奇特的瀑布景观,犹如摄影师低速镜头下的万顷棉田,崖壁上无数朵棉桃�留恋卮蔚诘芈只氐孛苊茉言训卣婪牛?愠陕坡菩?啪矶?拇?虐甓?男醮??夯鹤瓜拢?诤庸扰槿蛔诺祝?似鹎逖趟频穆?畹男醭尽�感受它,不能高抬望眼,要凝神,如同逼视着情人的眸子,它便携着缱绻的碧蓝和羞涩的青灰,缓缓流入你的肺腑。 尼亚加拉河水,这润华万物的精灵,它随形而就,随势而行,随色而颜,随味而烹,一如我的思绪,超然身外。 窗台上,面水而盘的独处,真好。 夜,急于促成我与尼亚加拉河的会面,早早地履行了接交仪式。 晨色尚浅,当道的青雾密织出巨柱形纱帐,将圆顶挂在启明星上,帐裙飘飘渺渺地垂下,神秘地拢着梦中的尼亚加拉大瀑布。 雾少女号观光船静静地候着。在我一脸好奇地登船的那一刻,先前沉在心底的那片宁静,瞬间被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吼声撕碎,抛在空中。 尼亚加拉出自印第安语,意为雷神之水。尼亚加拉河水跌入河谷的轰鸣,萦萦数里,印第安人认为,那是雷神在说话。撼人的轰鸣,我好像看见一群上身赤裸、头裹黄巾的山西壮汉,围着我撒着欢儿地表演着绛州鼓乐。轰轰隆隆的鼓声,翻滚着,撞击着,像回旋在地幔,又像碾过胸口。 尼亚加拉河向我展示着它温柔背面。 在尼亚加拉大瀑布,河水不是狂潮,怒涛,也不像飞流三千,银河倒挂,它是脱缰的野马,踢翻天宫,倾扣云水,倒转天地。在蒸腾的雾气中,辨不清哪是河水哪是浪,哪是天空哪是云。强悍、狂野本就是水的秉性,但它不放荡,不鲁莽,铿锵而有节奏,错落而有韵致,与它相比,黄果树瀑布张扬,庐山瀑布内敛,九寨沟瀑布柔弱。 我爱上尼亚加拉。 灵性的尼亚加拉河领受了我的爱意,将圣洁的飞沫洒向空中,我退下塑料雨帽,仰头闭起双眼,尽情地享受清凉的扑面而来的热吻。河水潺潺流入我的眼角,经由血液,再从眼角流出,已化作咸涩的泪水。我喃喃地祈求:“带我走。” 我知道,尼亚加拉河从伊利湖来,翻过马蹄形断崖,入安大略湖,再奔大西洋。我也知道,它的未来有险山阻遏,有恶流羁绊,有乱滩纷扰,有暗壑迷惑。也许,它最终凝入南极的冰山,遍体伤痕地对抗着厄尔尼诺暖流,孤守人类的安宁,也许,它最终渗入地心化为水汽,在暗无天日中,苦守休眠中的火山。 浓雾渐渐散去,化为缕缕青烟,像一条条白绫飘来飘去。我含笑引颈,为尼亚加拉,宁愿了却此身,迎接多彩的新生。 2015年11月11日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