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仙花开忙染甲

王尚桐

童年时光，春天常见大人们在花坛种凤仙花。凤仙花耐贫瘠，易种好养，正如清代李渔所言：“凤仙极贱之花，止宜点缀篱落。”每当凤仙花开放时，小院里充满了欢乐。

纤细的花茎簇拥着绽放的花朵，在秋阳的抚拂下，一株株凤仙花就像高擎的小火炬，红彤彤，亮闪闪……花坛旁的石凳上安卧着一只老猫，猫眼微闭，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房东阿婆告诫：“猫在禅佛，正念鼠经，不要惊扰。”望着这位护花使者的老猫，孩子们对凤仙花也不敢造次。

太阳落山了，石凳上的老猫也不见了踪影。女孩儿欢呼雀跃，马上就要采凤仙花染指甲了。正如南宋周密《癸辛杂志》记载：将凤仙花捣碎，加入少许明矾，再浸透到棉纱上，缠裹在指甲上一晚，如此重复三至四次，指甲则可染至深红色。女孩儿将凤仙花称之为“指甲花”，也称海娜花，说是染甲，其实是染指。凤仙花从初夏至秋天连续盛开，为染指的最佳时机。女孩儿七夕乞巧，必要染甲，这是中国古时的习俗。另据现代医学证明，凤仙花染甲可防灰指甲和甲沟炎。

小院中女孩儿手指染好了，伸开手掌，纤指红艳艳、亮闪闪，煞是好看。七夕到了，女孩儿期盼的盛大节日也来到了。清早，采来柏叶、桃枝煮汤洗头，水必须取自泉水或河水，寓意洗头水来自天上银河，洁净和神圣，是天上圣水。头发洗净了，指甲染红了，穿上新衣过佳节。银钩似的弯月高挂在湛蓝深邃的夜空，星儿眨着眼，盛装的女孩儿鱼贯来到葡萄架下，风儿轻轻掠过，葡萄叶沙沙作响，她们静静聆听鹊桥上相会的牛郎织女的悄悄话。葡萄架下摆上果品，遥望横贯夜空的浩瀚银河，银河旁织女星熠熠生辉，女孩儿穿针乞巧，乞求织女带给她们聪慧和女红技巧。据老人们讲，七夕节这一天，人间看不到喜鹊，它们都飞到天上搭鹊桥去了。

染指习惯在中国留存久远，根据《采药录》、《古今事物考》和《陔余丛考》等文献记载，战国时已出现染指，并在唐宋之际盛行。古代妇女以凤仙花，另称“好女儿花”，作为染指的物料，来妆扮手指。但是，对于染指也有不同的声音，清代李渔指出：“若云被染指甲之用，则大谬也。纤纤玉指，妙在无瑕，一染猩红，便成俗物。况所染之红，又不能尽在指甲，势必连肌带肉而丹之。迨肌肉褪清之后，指甲又不能全红，渐长渐退，而成欲谢之花矣。始作俑者，其俗物乎？”

上世纪二十年代，西风东进，美国蔻丹修指用品进入上海，“蔻丹”指甲油取代凤仙花。“蔻丹”在上海的宣传十分“本土化”，以中国古代的美女为其广告女主角，包括庄姜和丽绢。庄姜手部的美态，被《诗经、卫风、硕人》形容为“手如柔荑”，是古代妇女对手部美态的追求标准。丽绢获汉武帝宠爱，她以“汉宫养手秘方”修护双手，“盥手以豆蔻汤，敷以百荚粉。”广告穿越时空，指出“蔻丹修指用品，为今世指美术，物虽有异，其已实同。”随着妇女公共空间活动增加，以女学生、摩登女郎为“蔻丹”作广告的招贴画，贴满上海街头。

如今，五彩缤纷的染甲、美甲成为爱美女士的时尚。好莱坞女明星的打扮、美甲，成为中国摩登女郎的模仿对象和“参考指针”，女明星的指甲变化，成为娱乐新闻，一些时尚杂志，不停报道女性对其指甲的修饰和讲究，各种不同颜色如何改善个人的形象，不断对爱美女性产生“教育”作用。各色指甲油成为摩登女郎，不可缺少的化妆品之一。同时形成了一种全球认同的审美观念，使染甲习惯跨越国界和文化。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从指甲花到豆蔻指甲油，用花染指的习俗，在华夏大地上，从古至今，沿袭了几千年，也传承了中华民族古老习俗文化。每当看到女孩手指上的一抹红，想起娇艳的凤仙花带给女孩儿的温馨和快乐，心中不由泛起阵阵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