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藓青青 王尚桐 那日登临小昆山,紧紧依傍在九峰禅寺的一棵古银杏,据说已有500年的树龄了,小昆山人习称白果树。灰褐色的树干上,紧紧包裹着一层碧青的苔藓,就像为古树穿了一件绿衣裳。配上树枝上万千片扇形的银杏叶,树干碧青,绿荫如盖,古树顿时焕发出勃勃的生机,令人心驰神往! 看见苔藓,就不由想起故乡,就会想起童年。老家门前台阶石缝里的苔藓,老屋黑瓦上,残破的水缸沿,湿漉漉的井台上,甚至乌龟的甲片上……一丛丛苔藓,绿茸茸,湿润柔软,那是童年抹不去的绿色记忆。只是到了西北边陲的新疆,气候干燥少雨,大漠戈壁,全然不见苔藓的踪影。只有在梦中,江南水乡,雨后潮湿的空气催生出一层层绿意,润润的青,泛着幽幽的光,抚慰着对家乡故土的思恋。 青青苔藓,非草非木,无枝无叶,无花无果。苔藓平凡,虽然无根,但它紧贴大地,不会随风飘散,也不会稍纵即逝,也永远不会腐烂。如果世上有灵魂,那苔藓灵魂不朽。 小时候听父母讲,他们幼时读书,每每书背不出,字写错时,先生戒尺打手心,常常是他们必做的“功课”,经常举着红肿的双手,扑向布满青苔的石壁上,那冰凉湿润的苔藓是最佳的止痛药。 圣诞节到了,圣诞老人驾着雪橇给孩子们送欢乐时,别忘了拉雪橇的驯鹿,那是生活在北极的精灵。在冰天雪地中,苔藓不畏严寒,顽强生长在厚厚的冰面和积雪下,在北极的冰雪世界里,驯鹿能够闻出它的气味,前蹄奋力刨开冰雪,皑皑白雪中,那绿莹莹的苔藓,可是救命的食物,它能帮助驯鹿,熬过漫长的冬季。 去苏州游玩,徜徉在诗意的平江老街,临街一幢幢老屋,爬山虎、苔藓攀附着斑驳的墙体,层层叠叠覆盖着,颇有“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意趣。住在这样的老屋,苏州人讲:夏日“阴笃笃”冬日暖洋洋。冬暖夏凉,苔藓功不可没。 小区一位“沪漂”东北老人告诉我:俺们长白山那嘎达的参农,每当刨到山参,必用苔藓包裹刚刚挖出的山参,那苔藓,绿油油,薄薄的一层,还挂着晶莹的露珠,老新鲜啦。参农用原生态的苔藓保湿保鲜,保证了山参的品质和性格不变。看来苔藓摇身一变,又成了天然的保鲜剂。 天然的苔藓,不用播种,不用耕耘,它有超强的修复自然的能力。在悄无声息的修复过程中,它稳固了土壤,保住了植被,保持了水分,增强了自然的免疫系统。苔藓就像一位慈爱的母亲,用温柔的手,精心缝合自然的瑕疵和遗憾,缝合疲惫和恐惧,用柔情和爱意,去抚慰大地受伤的心。 苔藓卑微,从来不受人们待见。清代李渔在《闲情偶寄》中写道:“苔者,至贱易生之物”。并写《养苔》诗云:“汲水培苔浅却池,邻翁尽日笑人痴。未成斑藓浑难待,绕砌频呼绿拗儿。”在大自然中,苔藓永远不是主角,甚至连配角也不是。它表现出迥异的生活形态。它悄悄生,静静长,有一种隐忍的气质,不与树木争强,不与花草抢眼,演绎着它独有的生命故事。 苔藓永远进入不到艺术家的法眼。画家画梅画竹画松画牡丹,没有哪个画家画苔藓。歌唱家咏梅唱花,从未听歌唱家唱苔藓。面对喧嚣的世界,没有脾气的苔藓,一言不发,不占空间,几乎没有什么重量。我们看不见它的生长,可它一刻不停地在生长,这就是它的生成之道。 下山路上,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低头一看,不禁莞尔。石阶上铺满苔藓,青青的碧,满满的绿,却隐隐地仿佛云蒸霞蔚一般,升腾着灼灼的生命之光。哦,绿色的小精灵和我开了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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