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能算是农民。 从我记事起,看见他不停的忙里忙外,在为生计打拼。他感到很充实,很满足,大概是有我们两姊妹的缘故,我猜测。他带着未尽的心愿,含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一生可以说是忙碌交织着痛苦,可是从来没有在他眼上表露出来。他的命运多舛,酸楚,艰辛,无奈。 每次想到他,我不由的就记起了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中的那个硬汉形象。按照常人的理解是命运对他的不公,或者是生错了时间,投错了胎。但是他没有万念俱灰,依然坚强的走完了他的七十多个春秋。 昨天,同事看到单位的现状,六年前还是一片田地,发展到今日,高楼林立,绿树成荫,一派繁荣景象,随即发了一声概叹:“千年的房屋归百主。”是的,他是在概叹时光的流失,概叹物是人非的变迁,对活在时下,珍惜时光的重视。更是对身外之物淡然心态的流露,这与刘禹锡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有异曲同工之妙。由此,我想到父亲说过的一句话:“人不能把话说绝,更不能把事做绝,眼皮一闭,谁是谁非有谁作证。”而那说话人今何在?往事就这样漫上心头,犹如打着灯笼在黑夜行走,移动着一个个光环,沿途看你看见的,感受你看不见的。就这样,静坐电脑前,敲打着键盘,去扑捉那失去了的曾经鲜活的点点滴滴。 在那个论阶级、论“成分”的年代,父亲因祖辈们的智慧,多攒了点银元,够买了一些土地,招了几个长工,生活过的比别的家庭殷实。随后,给我们家干活的,祖先们分给了土地,娶了媳妇,留了下来,以致今日我们村子里由原来的单一姓氏变成了杂姓氏。再后来,到父亲辈上,新中国成立了,土地也主动交公,建起了“农业社”,最早入社的是伯伯和父亲。这样,“大跃进”开始了,伯伯就是在这期间被评为“劳动模范”。在三年困难时期,伯伯因饥饿而死,两个儿子也一样,饥饿而死,家境一日不如一日。而后,定“成分”时,自然就把父亲定为“地主”。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没少挨批斗。四合院房屋被分给了几个平下中农,自己却住进了一间圈舍,更何况家俬你还想拿一件,没门!更可笑的是父亲原来生活几十年没生孩子妻子,说是“分子”还能有妻子,简直是笑话,随后咋样,不就也被当时的一个贫下中农给抢走了。父亲每提起他的婚姻,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据说在这个不生孩子的妻子之前,他结过两次婚,都是在解放前,家境也好,人也聪明能干,又加上是论门户相对,自然找的妻子都是大家闺秀。第一个妻子是大摆筵席,明媒正娶,扎小脚的绑腿,每只就有两丈多长,每晚睡觉前拆绑腿就花好长时间。陪嫁更不用说了,在当时是很令人羡慕的一对。可是好景不长,在坐月子时母女俩都没保住就去世了。第二个妻子也是在解放前娶的,同样是大操大办娶的,随后因病医治无效而去世。第三个妻子就是被抢走的那一位,还是在解放前娶的,这回娘家认为父亲克妻,就让他在娘家做了多年的上门女婿,解放后才回到老家,而后呢,赶上了“土改”,“大跃进”,“三年困难时期”,最后还被人抢走了。这样,白天在大集体里干活,晚上坐土飞机挨批斗,回到家是孤零零的一人蜷缩在圈舍土炕上。到现在我都不敢想象他是如何活下来的,他的生存动力来自哪里。 茨威格说过,人一生中记住的日子比平常日子亮度更强。拿起笔,写点关于父亲的文章,各处都是强光,刺得我眼花缭乱,从而几次动笔来写,写好后删掉,又从另外一个方面开始,还是觉得不尽人意,最后你猜怎么着,还是删掉了。这次再次鼓起勇气,堆砌这些方块字,来祭奠他的在天之灵。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在批斗中久炼成钢的父亲,顽强的活了下来,和我现在的母亲结婚,而后有我和姐姐来到他的身边,更增添了他的生活勇气。好在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平反了父亲们这些错化成分的人员,随后摘掉了“地主帽子。”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全国的实施,我们也承包了土地。可是那些还有抱阶级论观点的人,总是对父亲抱有歹意,土地那儿不肥沃,就划给分子,荒山荒坡,那儿不长树,也划给分子,“分子”就是贬义的代名词。这样,我们家承包的土地没有一块儿是肥沃的,荒山荒坡没有一片是肯长树的。 我们姊妹念书的时间,学校还要填写成分表(那时已经不是很重要了),可是我们不敢在成分栏中填写“地主”二字,只好填写“平下中农”。就是和同伴们一块儿在山坡放牛,那些调皮的伙伴都会把我们家的牛狠狠的打,说是分子家的牛,分子家的孩子没有一个是好的。这样,我不敢和他们一起放牛,单独一人放牛,从而变得很孤独。放牛也好,在家也好,不敢出门到外面去玩,只有呆在家里,干家务活,从小学会了做饭,洗衣服,喂猪,喂牛,读书,写字。现在回忆起来,我的童年很苦涩,很孤独,也很艰辛,以致我后来在公众场合说话都胆怯,我的生存能力就在这种环境中锻炼,刚直的性格于这种环境也应该是有点渊源的。 一个以耕织为本的国度,没有土地,特别是在农村,土地质量不是很好,你完全可以想象,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姐姐早早出嫁了,没读几天书。而我呢?在学校遭学生欺负,在村庄,遭同伴欺负。管他三七二十一,惹不起躲的起。回避不见他们,晚上点起煤油灯,学习!在学校,避在一角,写字,做题。 后来学校毕业,一直在外工作。每到年关,必须回到老家,在父亲的坟前,多化点纸钱,寄去对他的哀思与想念,希望天国的他,不再孤单。 而今,我已处于不惑之年,每每想到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每次梦中看到他的音容笑貌,有种无名的酸楚,涌上心头。 哎!人生苦短,时光易失,只有父亲的教诲留在我的心间,永远不会褪色。 赞 (散文编辑:可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