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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师板书时，右腿往前跨半步成弓状，上身轻微往前倾，一笔一画，每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粉笔时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每当他认认真真地写完一排字，就会停下手中的粉笔，走下讲台，眯着眼像个木匠打量半天，写得不满意的字，就轻轻地擦掉，再重写一遍。别的老师上课，满口方言土语，拖声拖气就像唱歌。张老师用标准而流利的普通话教我们读课文，头一顿一点的，每个字都吐得清晰，还比划着动作，语调时高时轻。有的老师就说张老师是土狗放洋屁，农村人还说什么普通话。可张老师却一点也不在乎，他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只有说好普通话，你们才可以走出贫穷封闭的大山，去外面的世界走走看看！ 开学不久就是教师节，学校有几十个老师，有些老师都领到了礼物，可张老师他们却什么也没有。我打扫走廊时，看到张老师蹲在教室门口，搓着红肿的双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像个小孩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我悄悄躲进教室，也伤心得抹着双眼，心想张老师呀，你是学校里最好最好的老师，教师节这天，你怎么就没有一份礼物呢？你教我们读书，嗓子都沙哑了，你应该有个水杯，泡泡茶喝一喝，滋润滋润咽喉。我在心底狠狠地咒骂校长，同时也轻声地对自己说：等我长大了，一定给张老师买一个杯子，学校欠他的教师节礼物，我会给他补上！ 等我把教室打扫干净，张老师过来锁门，他装着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伸出温暖的大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亲切地说天快黑了，快回家去，路上走慢点。我点了点头，转身就跑，不知为什么，一串一串的泪水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回家吃饭时，我气鼓鼓地对爸爸说起了张老师的事情，爸爸叹了叹气，语调低缓地说“：娃娃呀，你还小，好些事你不懂。你们张老师是民办老师，每月拿着几十块钱，可他却是学校里最优秀的老师。几十块钱，刚好够买油盐，张老师连件像样的衣服也买不起！可他站在讲台上，不是为了那几十块钱，而是为了农村孩子上得起学！没有他们这些民办教师，说不定好些农村学校早就垮掉了！” 那些年的冬天，漫长而寒冷，每年要下好几场雪，有时一下就是好几天。大雪飘飞的日子，不少老师就叫学生自习，他们就在办公室烤火、聊天。可张老师仍在坚持给我们上课，他总会不厌其烦地说爹娘节衣缩食供你们上学，机会来之不易，把书念好，长大了才有出息。低矮的教室，简陋得连门窗都没有，阵阵寒风就像发疯的狮子，张牙舞爪地往教室里扑，教室里就像冰窖。张老师生怕我们冻着，匆匆跑去家里提来火盆，让我们轮流着烤火，一个个身子烤得暖暖和和的。在我童年的记忆中，那个冬天是温暖而美好的，没有寒冷，只有感动！ 期末考试半个月后，学生要去学校拿成绩单，老师还要布置寒假作业。那天一早，就下起了鹅毛大雪，路都封了，连门都出不去。我刚起床，就听到有人敲门，是张老师给我送成绩单来家里。他像个雪人，头上、脚上落满了雪花，衣服、裤腿被雪花打湿了，耳朵、鼻子冻得红肿。母亲慌忙招呼张老师进屋烤火，可他从内衣口袋里掏出我的成绩单，说这大雪天，怕孩子去学校摔跤，就挨家挨户送成绩单过来。母亲激动地给张老师倒水，还留张老师在家里吃饭。可张老师却笑着说他还忙着给学生送成绩单，还有二十几个学生的成绩单没送到。说完，张老师就急匆匆地出门，顶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踩去，很快就消失在大雪中…… 张老师一直在教书，穿着解放胶鞋，每月拿着少得可怜的工资。那么多年来，他的工资好像没涨多少，可他却一点也不在乎，就像蜡烛，默默地燃烧自己，照亮了别人！ 再后来，政府出台了文件，逐步清退民办教师，张老师虽教了十几年的书，也只得回家种地去了。他离开学校那天，围着学校一圈一圈地转了一个下午，也哭了一个下午……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