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有些事情,虽然我们早先就有心理准备,但它真实的到来时我们还是倍加地感伤,让人难以释怀。寄父的离世就给我这样的感受。 老家有个习俗,认为哪家的小孩子,长得干瘦干瘦的,似乎营养不良,那必定是命中犯“寄”。据说我犯“寄”,母亲就托乡里的先生为我找到了寄父。 记不清第一次到寄父家的情形。母亲却常说第一次去寄父家时,寄父是如何的兴奋,如何忙碌地操办我的过寄仪式,特别是第一次拿米返家的情形。母亲对先生的劝告深信不疑,说是第一次取拿那种叫“寄米”的大米返家的途中,无论如何是不能与人说出有关过寄的事,否则就不会灵验。母亲说她尽量避开返程中遇到的村民,生怕热心的村人问到她背我去哪回来。母亲还说那红布包好的巴掌大的“寄米”就放在我的胸前,紧紧贴在她的背上。 有关寄父的记忆,只有片断性,宛若玻璃的碎片在我脑海中闪烁着清晰的亮光。寄父是个十足的农民,却是以工匠之身闻名于老家那一带村寨。小时候寄父迎接我的方式,是蹲坐在他村口岔路处的高大樟树下,他憨笑时推出一脸的核桃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的出现,可他是个不紧不慢的淡定人,说完寄儿你来了之后还用力地吸一口极浓的杆烟,才把我抱起来,好像说到我又重了一些的话,寄父用有力的双手先上抛然后稳稳地接住我,我乐了,很熟练地骑在寄父厚实的肩上。我就这样骑在寄父的肩头进了村子,耳边飘过的是那些邻居们半带戏谑的问话——哟,你终于来了,你寄父一大早放了鸭子后就在那树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杆烟等着你了!寄父装得很不屑地用呵呵的小笑声回敬他们,而我呢,则用一种近于荣耀的得意来听闻所发生的一切。 与寄哥挤在床上卧听寄父讲故事,值得一说。寄父叙述故事有一个固定的程式,那就是“从前,有一位……”。故事多是带有教育意义的童话,清楚地记得水牛为什么只有一排牙齿的故事。说从前有一位农民驱着水牛在耙田,不久来了一只饥饿大老虎,老虎就过来问农民,说太饿了要吃掉农民和水牛,农民就说等到耙完那畦田吧,老虎同意了,就坐在田埂边等着。但农民耙完田竟掏出杆烟来抽,边抽边吐烟圈儿,老虎就好奇地问农民,可否也让它抽那杆烟,农民回答说可以的,不过得换根大的杆烟,于是举根猎枪让老虎吸那枪口。老虎吐不出烟圈儿就问这是什么回事,农民说我还没在这头点烟呢,你再等等,农民划根火柴点了火药,“轰”的一声,猎枪响了,老虎轰然倒下。看热闹的水牛大笑不止,得意忘形,把上排牙齿都磕落在坚硬的田埂上。所以,现在我们看到的水牛都没有了上排的牙齿。 随着年纪的增大,我外出学习、工作。我少有时间回老家,所以也少有像小时候翻越两座大山赶到寄父家了。偶尔逢年过节才能面见寄父,更多的是只能在与寄哥的通话中知晓寄父的些微信息。寄父已经明显地衰老,严重耳背。前不久接到电话说寄父逝世的消息,感伤之情顿生,关于寄父的琐碎记忆不断涌出,情长笔短,就撷取其中两小片断,仿佛在拭擦着玻璃碎片,让它们在记忆之光下,漫射出我对寄父的不尽思念。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