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传统伦理,我作为孙女婿,应称老太为奶奶;遵照当地习俗,以最晚辈对最长辈的尊称为通称,于是,我也就老太老太地叫着。 老太,姓李讳名孝,汉族,丙寅冬月十五日亥时生于凌乐县逻沙乡打杨小洞子,李茂兴大人之遗腹女。家境贫寒,食难果腹,十二岁,以童养媳入黄家,十九岁,初为人母,二十余岁时,老太公遭缧绁,老太独自养育三男一女,含辛茹苦。九十年代,幼子成家。风停雨霁,苦尽甘来,四世同堂,老太享天伦之乐,直至癸巳七月二十二日午时。 2006年1月14日晚,我赴老太七十九岁生日宴会。那晚有几桌人,我记性不好,人来人往的,尽管老太的第四个孙女给我介绍那些亲戚,但我根本记不下那些人是什么辈分,应该如何称呼。分桌吃饭,我分在二楼。饭后下到一楼厨房,一群人正围炉夜话。我从未目睹老太,傻里傻气地向一位年纪较大的老奶奶说几句生日快乐、健康的祝福语,旁边有位年纪稍小的老人回话,才知道我的祝语发错了方向和目标,厨房的暗灯掩饰了我的羞愧。开朗、健谈、面善,这是老太给我的最初印象。 老太身高而不失清癯,耳聪目明,腰板挺直,穿着素朴而干净,是个闲不住的人,家什收拾整洁,院里常见他手持竹扫把的身影。老太最喜欢带小孙辈们玩,小孩子们调皮,在路上乱走,老太在后面边追边骂,不一会,牵着小孩子们的手走在路边,又是有说有笑了。 进入九十年代后,子女们家境改善,他们久不久携老太外出旅游。2009年,老太身体依然健朗,耄耋之年,游兴不减,随子女乘飞机,坐火车出行,登长城、游故宫、逛鸟巢、览沪杭、下钱塘、跨长江、渡黄河。老太常与人说福气之事,她近九十年的人生岁月,后三十年,算是有福之人。 老太目不识丁,对“文化”,始终膜拜不已。老太公曾是教员,据说有一箱书,老太严加看管,子孙无人敢碰触。所育子女,虽学历不高,但在当地却小有“文化”名气,长子经营小粉摊,忙碌之余,拉二胡,弹琵琶,舞文弄墨,填词挂墙,其创词作,曾被游客抄发在地市级报纸,稿费寄至,方知名扬。老太家教相当严厉,长子年跨花甲,说过一“受训”事。据说是不小心在老太面前翘了一次二郎腿,老太当场放狠话说,我还在这里,你就有这行为!长子不忘诉苦:我都六十几岁的人了,连翘个二郎腿都不行。 老太一生荫护子孙,常叮嘱子孙平安至上。逢年过节,老太不管出现在哪位子孙家里,屋里都充溢一股温馨的亲情。老太并不迷信“忌望”,“忌望”是年过六十老人,睡有定屋定床,老太心情好就在子孙们某一家睡一觉。老太不是唠叨中人,但逢年过节,只要知道有哪位子孙还在外边,必多询问几句,偶曝惊人语——过节都不回来,做什么生意了?子孙们偶尔给的零花钱,老太不轻易轻动用,精心积攒,等到有孙辈过生日,老太都会到场发个红包,说是发“福”。 岁月不饶人,老太于家中无疾而逝,享阳寿87岁,走时甚安详。其所遗小方木箱,尽收孙辈破旧布鞋垫。鞋垫虽破,然而都清洗干净,码放整齐。这令清理遗物的子孙,不禁泪淌双颊。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