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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虫鸣彻
时间:2012-04-05 15:41
散文来源:本站原创
散文作者: 高存根点击:次
我们能判断某一种叫声是虫子发出的,能根据叫声辨别虫子的种数,可我们无法认清每一种虫子。就如一只虫子无法认清走过它身旁的每一个人。我们总是一厢情愿地把自己当做世界的主人,傲视其他生灵,甚至把所有虫子踩在脚下,想让它们销声匿迹,以免影响我们的生活。其实我们有时候并不比一只虫子高大,或许也为其他生灵所傲视。
我们迷恋乡村夜晚的月明风清,花影轻摇,迷鸟惊鸣与犬吠惊梦,沉醉于乡村夜晚的明澈与纯净,便以为自己懂得了乡村夜晚的灵魂。其实我们连自己都没懂。
我们将完成一天使命的慵懒的牲畜们赶进圈里,卸下一天的劳累放松地躺上小木床,便以为整个夜晚因我们的退隐而归于寂静。其实,漆黑而空灵的夜完全是另一番景象,皎月朗照,无数芳花未眠,微小的虫子们鸣彻整个乡村……对于它们,一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嘶嘶,滋滋,嘶嘶……虫儿似经过精心的彩排,黄昏落幕便准时登台献艺,日日如此,从没出过差错。嘶嘶不止的虫鸣悄然浸润乡村,如溪水轻轻绕石子般缓缓流过乡村的每一寸土地,柔柔地拂去庄稼人一天的疲惫,使夜清幽宁静而有生命,明澈纯净而有内涵。
初春如虫子演奏的序曲。经过一冬的养精蓄锐,他们放开歌喉,一心一意地开始试唱,如少女第一次登台般紧张而羞涩,但无丝毫胆怯与畏惧。虽然明显运气不足,但其歌声正如这季节,唤醒了沉睡的生灵,唱来了春天的萌动,使短暂的春夜一下子变得欢欣起来,也让所有庄稼人觉得这日子有了盼头。
夏夜是虫子们乐奏的高潮。当夜雾渐渐弥漫开来,劳作一天的人们疲惫地开始他们简单而欢娱的晚餐时,便能见到到处飞舞的虫子了。虫子们一边欢叫,一边奔腾,它们不分权势,不分等级,不逐名利,不求掌声,没有丝毫做作与装扮,竭力嘶唱,时而相互交错,如斑驳树影;时而声重音叠,如乐鼓齐鸣;时而脆声独出,如弦上高歌,忽近忽远,此起彼伏。偶尔有一两只虫子失足跌进人们滚热的碗里,人们便为它们破坏了自己的晚餐谩骂不已。
秋月的虫鸣,如舞台上激情刚逝的缓歇,少了许多夏日的喧闹,多了些许秋的萧瑟。它们在雨打梧桐的滴落声里无助地叹息,和着凄风的哀怨,让整个乡村的夜缠遍秋思,饱含肃杀之气。它们比人更懂得秋的内涵。
冬季的深夜,冷得让人越发感觉死寂,这时虫子们的歌剧也似乎接近尾声。这尾声,一如寒冬单调而微弱,但始终不曾停息,为枝丫光秃、百草荒芜的夜晚更添了冬的气息与神韵。
因为虫鸣,乡村的夜晚没有寂寞,没有孤独;因为虫鸣,乡村的夜晚有了韵味,有了灵魂。我们在这虫鸣声中渐渐长大,成熟,衰老,但没有人能真正读懂它鸣叫的喜悦或悲哀,深情或无奈。
虫子的寿命不及人,短则几天、几十天,长不过一年或几年。但即便再短,虫子们依然用心鸣叫过每个夜晚。可没有人去关心一只虫子的生命。虫鸣声声,你为人的夜晚鸣叫,可有谁为你的夜晚鸣叫?你陪伴人类走过无边月色,可有谁为你的月色陪伴?你为人类守候着每一个宁静的夜,可有谁为你的夜晚守候?
虫子们用自己短暂的一生坚守着乡村,坚守着自己的使命。而看起来比虫子高大很多的人,却逐渐远离了自然,远离了自己的思想,远离了自己的性情,远离了自己的品格,远离了生活的本质与人的质朴与纯真,学会了虫子们永远学不会的东西。
刘亮程说,任何一粒虫的鸣叫也是人的鸣叫。而我们,却往往忽略了这看似平常却最有力的鸣叫,将它们永远遗失在了无边的旷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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