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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大巴山深处的小城很多年了，没有机会接触农事，那一闪一闪的谷黄闪早已沉睡在大脑深处。在零距离与帮扶的精准扶贫户打交道的过程中，看到在高山的田坝里农户一块一块的稻谷田，弯弯的稻穗预示着丰收年成，脑子里突然闪出谷黄闪来，便问道：你们这里有谷黄闪吗？回答是：谷黄闪是什么？从没听说过。我怀疑是不是自己臆想的一个事物，可记忆告诉我在我的老家，谷黄闪是真实存在的。在网上搜索，也只能得到唯一的只言片语，广安的一位作者在文章里写了一句“谷黄闪什么时候才能闪到我的家乡来”，词典里没有这个词语的。
自从谷黄闪再次回到我的记忆表层，便一直萦绕在脑海里，一天天愈益清晰。在平昌老家兰草渡，端阳节没有吃粽子的习俗，正是收获小麦之时，蒸出第一笼包子，年轻的媳妇们背着包子、月亮湾（像月亮形状的面点）领着孩子回到娘家，结了亲的小伙子背着送给干爹干娘，会会干妹儿。麦子收完了，就是插秧的时候了，是一年中最忙的季节。月亮坝里也在吆喝着牛儿翻耕水田，正好下了几场大雨，抢收抢种夜以继日。大半个月，所有的田里秧苗都插满了，接下来的活儿还多着。“土肥水种密保管工”科学种田“八字宪法”在水稻种植中都会用上。除草、施肥、管水是最重要的，水要保持合适的深度，底肥以外还要施返青肥、分蘖肥、壮杆肥。最有诗意浪漫色彩的农活便是薅秧了，披着蓑戴着笠，一排人吼着秧歌，高亢悠扬，震荡山河。拄着金竹棒，用脚趾拔去油丹草、慈果子（野荸荠），用手扯掉稗子、捋起浮萍等杂草。一般薅秧要进行三次，等秧苗发蘖铺满了稻田，秧子长出田坎一尺多高就行了。看到秧苗分蘖、拔节、出穗、杨花，农民们心头喜滋滋的，也更加精心呵护着每一块稻田。中秋节前，开始收割稻谷，糯谷一般都最先成熟，最先收割。每家每户都要尝新庆祝，高级点的扠糍粑，糯糯的糍粑团，蘸上用南瓜米、黄豆炒香后磨成的粉子，香、糯、软绵，舌尖上的奇味。有些人家便蒸糯米干饭，用腊肉腊油煎了淋在上面，吃起来也是难得的滋味。把扠好的糍粑用筛子做模具，做成一个大大的糍粑馍馍，就成了回娘家或者拜见准岳丈岳母的礼品了。除了春节，端阳和中秋是我们那儿必走亲访友的节日，把一年中两次最大收获的“新”献给亲人。
谷黄闪起于何时，止于何时，估计没有人做过记录。在夏夜，不经意见到遥远的天际里，一串闪电微微的扯动着东南的夜幕，老人们便说，谷黄闪又扯起来了，稻谷要黄了。人们就都望着东南，盯着那些谷黄闪，盼着稻谷快点成熟，谷仓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
夏夜是热闹的。院子里的人都集中在院坝边，铺一张席子，拿一把篾扇，仰面朝天，看星星。祖婆最爱讲的故事就是牛郎织女，那银河两岸的最亮的两颗星，没有一个孩子不认识，七月七那天，喜鹊们都不见了，祖婆说，它们到天上去搭鹊桥去了。奶奶说，月宫里有嫦娥居住，还有吴刚在砍那棵桫椤树，她叫我们不要用手指去指月亮，如果指了，嫦娥仙子在你睡着时要来割你的耳朵。青蛙、蚱蜢、蛐蛐的鸣叫响彻夜空，但压不过人们的闲谈，以及与对面院子里乘凉的人们相互高声的攀谈。
夏夜开始是燥热的。篾扇在人们手里翻滚，直到月亮快要下山了，凉风渐渐吹来，给人们带来清凉的舒爽。而这时，小孩们已经在篾席上沉沉入睡。
有谷黄闪的夏夜，我是不会在乘凉的时候入睡的。在对面山的那一边，天空里，闪电出现了。或近，或远，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从左到右，或从右到左。有时偶尔一闪，微微的亮光，又等了很久，再微微一闪，遥远无际。有时在东南的天边来回往复，瞬间游走了小半边天际。有时数道金光齐涌而出，交叉流窜。有时数处电光同时涌现，前面还未消失后面的又紧跟着闪出。那些电光，在夜空里跳跃，是寂静的焰火，把稻田照得一片金黄，也闪动着。那些闪电，永远都在天边，静美无声，只是预告着，稻谷要黄了，绝不会带来半点雨星。我至今也没有明了它的原理。我只是觉得它的温和，不像夏天暴雨时的电闪雷鸣，很吓人；我只是觉得它的漂亮，飘渺无定，浪漫多姿，是夏夜的美景。
大人们更明白谷黄闪的分量，在风调雨顺的年成，他们在谷黄闪里笑谈放歌，静待大春的丰收。遇到大旱大涝的年岁，他们心底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们知道今年的收成不好。即使是丰年，在那个年代，交了统购公粮，每家每户又能分到多少呢？我所知，在我们生产队里，再好的年成，也有一些家庭要挨肚子饿，要靠干红苕叶子、细米糠、麦麸子充饥好长一段时间。不论怎样，稻谷快成熟，也能极大地解决一年中的粮食问题，是所有人喜笑颜开的时候。
今年，水稻成熟时，我特意去帮着我帮扶的精准扶贫户收割稻谷，他说：现在国家政策越来越好了，多年前就不交农税提留了，种田还有地力补贴、林地补贴，实行粮食收购保护价，政府还解决了路水电等农村生产生活问题，农民的日子越来越美好了。他家新修了房屋，国家也给了补助，他们的生活条件也越来越好了。只是纯粹靠农业是养活不了一家人的，必须有人外出务工。我想，中国农村的新时代已经到来，农村、农业、农民一定会享受到改革开放更多的普惠、实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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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可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