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茶一家 王尚桐 去成都旅游,应朋友相邀,去饭店吃饭,上菜前一段时间有茶艺表演。一身黑衣的茶博士拎着一只沉甸甸的长嘴铜壶,一路碎步来到客人前,茶博士一弯腰,一个漂亮的“苏秦背剑,”一股滚热的沸水,从后背长嘴铜壶中稳稳落入茶杯。悬高一冲,杯中茶叶打着转,腾起一股氤氲的茶香。看着茶博士动作娴熟流畅的茶艺表演,真令人赏心悦目,竟然忘记了茶的味道。在我的记忆中,北方人喜饮花茶,上海人偏爱绿茶,福建人爱大红袍,云南人喜普洱,广东人则对铁观音情有独钟,豪放的新疆人可没那么多讲究,什么茶都喝,关键要够酽够浓,就像喝酒就要喝“伊力特”,那才叫对胃口,新疆人叫“攒劲儿”。 每当沏一杯香茶,看舒卷的茶叶,在茶汤中轻盈舞蹈,仿佛有一种声响,缓缓飘游荡漾,清呷一口,素朴的刹那,舌尖上滚动着苦涩的余香,炎炎苦夏的各种濡闷难熬,顷刻间都隐匿不见。茶禅一家,常看僧人神定气闲地撮茶,烧水,洗杯,冲茶等等。一整套熟稔动作,如法如仪,茶禅一味,茶汤还未入口,人心倒已经静下来了。饮茶品茗,“庭有山林趣,胸无尘俗思”一杯热茶下肚,正如明人陈继儒所言:“热肠如沸,茶不胜酒,幽韵如云,酒不胜茶。”明代的宁献王朱权,他认为“茶可以助诗兴而云山顿色,可以伏睡魔而天地忘形,可以倍清淡而万象惊寒。”一片茶叶竟有这么了不起的功用,他感叹“茶之功大矣。” 鲁迅先生曾说:“一杯在手,可与朋友半日谈。”饮茶,饮好茶,是一种清福。毛泽东同志爱饮茶,还保留有湖南人的饮茶习俗,饮完茶,连茶叶通通吃光,吃光喝净,茶杯底朝天。老舍先生一天也离不开茶,去莫斯科开会,刚沏好的茶没喝上几口,一转脸,服务员已经倒掉了。外国人喝茶都论“顿”,不知道中国人喝茶是一天喝到晚。 张爱玲笔下的女主角都跟茶有关。《怨女》中的银娣,上吊前“拿桌上的茶壶,就着壶嘴喝一口,冷茶泡了一夜,非常苦,”清冷苦涩,是自杀前的真实心情写照。《桂花蒸》里做佣人的阿小,男人来找,“她给男人斟了一杯茶,她从来不偷茶,男人来的时候是例外。”阿小偷茶,完成了她的悲壮。《红玫瑰白玫瑰》中,娇蕊“低着头,轻轻去拣杯中的茶叶,喝一口……”放肆地“把一条腿横扫过去,踢得他差一点泼翻了手中的茶。”动作生动的描写,无声而有戏,顿感茶趣盎然。 春日去沙溪古镇,正是春茶上市的季节。进入河埠头的老茶楼,倚窗而坐,茶客满满,粗糙古朴的木桌,木纹清晰,泛着油光,看来有些年头了……一把紫砂壶,一碟双凤爊鸡加两枚猪油米花糖,是品茗的标配。一杯新茶青翠碧绿,急忙凑上去小心尝一口,一股清香在舌尖上奔涌,轻轻喝入喉,微微有点苦,不一会儿,又泛着淡淡的回甘。这时耳旁传来优雅悦耳的蒋调评弹《莺莺操琴》,茶楼内没有喧闹,茶客们听得如痴如醉,听曲品茗,临窗看水,水意蒙蒙,如此美景,如此感怀,如此韵味,人生无限的尘世思绪,都在这杯澄澈的茶汤中轻轻地化开了。 上海的茶室带有浓郁的海派风味,洋气、优雅、温婉、细腻、有品位。夏日午后,阳光慵懒地筛过洁净的玻璃窗,斑驳的光影洒落在茶桌上,将精美的茶具映照得美轮美奂,冲沏一杯香茶,轻举茶杯,细呷慢品,茶香阵阵,满室袅袅,再来块芝士蛋糕,捧读一本心仪的书,在茶室好好呆上一下午,伴着缕缕茶香,心情的愉悦和惬意,早已溢出浅浅的茶杯,纵横汪洋在流淌的岁月之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