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命运是线，我们都是站在它边缘的人群。当众人在它规整的调教下唯命是从；那些停下观望，并宁愿腐朽的人们，在大势所趋的人流中，一下子变得流离失所；与其在拥挤中空白的前行，还不如就站在原地，等待宿命。作者从休闲的生活中悟出了人生因错过最佳的时机而选择了最最顺理成章的那种结果。本文语言朴实且富有哲理，简洁且充满生活的情趣，标题富有深意。【编辑推荐阅读】
　　“如果现在有成千上万的山石从山顶滚落，你会跳进水里，还是站在原地躲闪。”涂涂眨巴着她那双大眼睛。有点没脑子的问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踢着小石子的我，我抬起头似看外星人要咒死地球人的目光，试图报复一下这位没事找事的小朋友。
　　
　　“我再说一遍哦，是成千上万的山石，就从那里滚下来。”涂涂一脸正经的将手指指向公园的小山顶，此刻我们走在山脚下的环山路上，周围是环山而在的整潭的池水。阳光很好，照着冬眠过后渐渐苏醒的慵懒人群。春天把时间定在这周末，然后在众人期许瞩目的祈祷中姗姗来迟。
　　
　　“那就站在原地。”我想都没想一下，干净利落的蹦出一段字符。
　　“为什么啊，那可是成千上万的山石啊，躲不了的。”
　　“可是我们也不会游泳啊，跳下去也是必死无疑啊。”
　　“嗯，也对。”
　　我们还真是无聊，那就站在原地喽。
　　嗯，站在原地等待死亡。
　　好吧，哈哈。
　　涂涂说。站在原地等待死亡是个很不雅的句子。
　　我说：“那好吧，就叫‘站在原地等待腐朽的人’。”
　　好吧，好吧。两个站在原地等待腐朽的人。
　　
　　阳光，真的很好很好。所有被整个冬天雪藏的发霉的记忆，统统的被拿出来：摊在大马路上，摊在公园的山上，摊在四周的池水上，摊在我和涂涂的十九岁光年上。镜头放到很远，再很远，直至好似模糊的不太专业的偷拍镜头，青天白日下的偷拍镜头。我和涂涂，在这不经意的偷拍中，渐行渐远。
　　
　　整座山看上去神清气爽，这是一座人工堆的还算不错的小山。只可惜缺少了些能增加岁月积淀的诗句，当涂涂把山石上因岁月风干早已残破却还是十分清晰的四个大字念出来，我当场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
　　“严禁攀爬！！”
　　
　　大多数时候我是个很刻薄的孩子，我承认，但是我要谢谢涂涂总是原谅我的刻薄，因为有很多时候她和我一样刻薄的要死要活（开玩笑）。常常在不知所云的时候就信誓旦旦的说，我要计划一下接下来的日子，以免再次虚度。于是开始花大把大把的时间，用一张做工精细的纸写下一大堆规划，然后再花不到一秒钟去忘记，也可能在以后的某个时刻，不，是很多个时刻，想起已经尘封记忆的实施性超级差的规划，又会觉得愧对自己，然后再花一部分时间去后悔，然后再准备下一轮遥遥无期的奋斗。年轻的时候，很会以各种方式去浪费，并且会为自己找很多合理的不能再合理的理由，在泛着金光的齿轮之间，摩擦的时候散落了很大一片的金属碎屑，同样的光彩照人，却随着每日潮起潮落的流年，终成了日夜与黄土相伴的沙粒尘埃。记得有一天晚上刮着很大的风，涂涂和我坐在学校餐厅里，看身边来来往往，神色各异的人群。谈论关于金子和沙粒的问题。我想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涂涂问我时的神色和表情，她说，你觉得自己是金子吗。
　　
　　我说当然。
　　可是当你被当成沙子筛下来的时候，会不会怀疑自己呢。
　　我说我不会。
　　即使是周围那些沙子也把你当成同类一样看待？
　　我说是的，在他们眼中是不是真的无所谓，只要……
　　只要什么？
　　只要我我所信任的人相信我，足够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有觉得自己多么超脱，就像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想到妈妈。涂涂说很多时候想到家人会忍不住想要沉默，觉得自己肩负的太多又不能轻易承诺，我说我也一样，就算我可以对很多人冷漠，无视。想到不久之后就要站在大街上靠自己的双手生活，并与此同时照顾他们的生活，就好似有一种无法看见的力量把近在眼前的困境推波助澜，给你看，接下来就开始傻眼。觉得自己不够坚强，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扮演一个可以独立养活某个个体的角色，涂涂说，我们经常在困难足够强大的时候故意扮演弱小的角色，每次在别人把自己当小孩子看的时候都会觉得不服气，在很多人说自己太单纯的时候就强装出成熟。可是，当真的有人以另一个弱小的身份，站在你的面前祈求你的安慰照看，才会突然间发现，自己早就习惯了扮演无知幼稚，并且心安理得的接受所有人的庇护。以至于在看似不可逾越的困难面前，总是告诉自己这困难我本就无法克服，我还是个孩子。久而久之，我们真的长久的停留在孩子的界面上，一点一滴的腐朽下去。
　　
　　命运是线，我们都是站在它边缘的人群。当众人在它规整的调教下唯命是从；那些停下观望，并宁愿腐朽的人们，在大势所趋的人流中，一下子变得流离失所；与其在拥挤中空白的前行，还不如就站在原地，等待宿命。尽管，这是一个过于被动的选择。
　　
　　我们常常在别无选择或者选择太多时不知所措，于是因错过最佳的时机而选择了最最顺理成章的那种结果，以为自己尽了最大努力，相信从未被验证的缘分，相信一切都是宿命，却惟独不相信自己的感觉。面对很多事的时候，往往显出懦弱。
　　
　　沉默大多是因为志不同道不合；错过大多是因为总觉得会有人为自己选择；想念是因为离开太久；怀念是因为再也无法回到从前；而消失，多是因为想要改变，却无力回天；想要争取一些东西，却总是认为自己不够强大；想要放弃一些东西，总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后悔；想要忘记一些东西，总是怕自己不经意间又重新记起；所以，现在，我和你，站在原地。
　　
　　记得当时都还小，你爱谈天我爱笑，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涂涂说我们早已过了这个年纪，却还是恋恋不舍，时时拈起过往的孩提。那时候不懂爱情也不想懂，因为它在反面教材里常常被染成灰黑的罪行,大多情况下被渲染的极为拙劣。所以十八岁之前，好孩子不碰这条火线，虽然在十八岁之后，明白它并不是火线。但是没有谁能为这谎言承担，因为十八岁以前的人们，信奉着这个很不地道的浅言。一起站在四百米的跑道上，一起奔跑……一圈，两圈……十圈。在黑夜里奔跑的时候，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不用担心，某一刻大汗淋漓，暴露秘密。涂涂说高三的时候跑步是全班的爱好，同学生日的时候，翘掉自习课在操场上跑了六十圈，纪念逝去的流年和即将逝去的高三，那一年是所有人无法企及的一年，既期待又恐惧，好怕自己的放任自流会换来抱憾终身，好怕，那颗原本准备沉寂一年的心会因了某个细节而躁动起来，所以高三的日子里，很多尝试变成禁忌，孩子们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站在去餐厅的路上，站在体育课的篮球场上，站在宿舍的玻璃窗后面，远远瞥一眼闪闪发光的雷池，停滞不前，对着天空，淡淡的说，会有的。是，是会有的，只是有些原本可以在十八岁之前，谁又知道呢。我和涂涂一起在漆黑的没有路灯的操场上汗流浃背，对着天空大声呼喊，就像迷路的孩子大声求救的信号，那声音顺着炽烈的风声，渐渐消散，状若无物。涂涂说，流汗的感觉让我想到高三，想到那一天，我围着操场跑了十八圈，然后我觉得，生命无限美好。做过很多单枪匹马的事情，常常不顾后果，脑子里没有太多规整的记忆，只是在十八岁的年纪，青春完全燃烧，没有残留。不想说所谓后悔还是值得，因为每次想到头疼欲裂也没有结果。过去的还是过去，可是总喜欢在还没有忘记的时候不断回忆。现在我们都过完了十八岁生日，快十九岁的孩子，可以对很多事处之泰然：比如高考。可以对很多事情畅所欲言：比如爱与被爱。可以假装忘记时间，可以假装忘记从前，可以假装，忘记你。然后在旷野之上，旁若无人的大声哭泣。在没有观众的跑道上，沉默并努力。当你竭尽全力跑完三千米，当烈日当空之下，眼看小A晕在自己面前，涂涂说，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眼泪从血液流出，从心底流出，从莫名的不知所以的眼中，淌落一地，带走不会老去的岁月。我和涂涂坐在足球场的绿草地上，走在跑过的橡胶跑道上，谈论过往，谈论以后，谈论眼前。涂涂说，自己不是一个相信爱情的人，但是却又固执的认为，爸妈是有爱情的。我笑一笑，我想我同意。我无法想象会用一生的时间，和同一个人待在一起，并全心全意，始终如一；我无法想象，我会爱上一个人，然后山盟海誓，地老天荒；我无法想象，我能给与他任何承诺，哪怕只有十年；因为就算是我的至亲，才仅仅是数十载而已。爱情于我，就好像是关在金丝笼里的漂亮动物，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是一场与己无关的华丽表演。我们就这样，就这样默契的彼此会意。天空黑的看不见星星，就像我们亦看不见彼此的脸，但是明白彼此的心里。看看那张脸，貌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从容。
　　
　　“如果将来……”声音暗了下来，像是说给夜的细语。
　　“如果将来真的爱上一个人，我希望，他能陪我去草原，看很蓝很蓝的天。”我看看涂涂，她说我看见你意蕴悠长的一张脸。
　　“如果有这么一天，我希望，他能陪我去非洲，去沙漠。”我知道，这是涂涂的梦想，就像是满怀心事的少女在许愿池下投进的那枚硬币一样，永远停留，不曾离开。但涂涂不愿做只能许愿的少女，因为少女把爱情交给命运，可涂涂说，我不是一个把爱情交给命运的人。然后她深深呼吸，脚步加快。
　　
　　我想，我是明白她的。
　　整个夜晚被神秘笼罩，很多相爱的不相爱的情侣在黑色幕布下故作浪漫。风渐渐刮的沉重，向后撩拔着逐步清浅的步伐，呼吸着有些枯涩的勉强下咽的空气，隐藏在深夜里貌似凌迟的低声呻吟，听错了，是风的声音。笑笑，给我自己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变成小时候一直无法理解的文艺青年：开始喜欢在夜深人静无人知晓的时候独自一人盯着电脑屏幕看陈旧冷僻的文艺片；开始喜欢北野武拍的几乎像是在浪费生命般的空白的不加装饰的生活镜头；开始偏好安静见到喧嚣的人群会提前好几十米绕开；开始变得特立独行并喜欢冒险；开始习惯每晚滚热的速溶麦斯威尔渐渐变冷，直至难以下咽；希望花很长的时间去看一处长期静止的风景，并且常常去看同一处；希望自己在人群中不是很扎眼但又不能被忽略；希望自己能像黑夜一样深邃稳固的处理一件事情，多件事情……希望一切改变的时候，自己在场，以一个不可或缺身份的旁观者的身份。我想这是众多不愿沉默却又畏惧风头浪尖的人最明智的选择。
　　
　　渐渐开始步入正轨，渐渐开始忙起来。班导师很惬意的指着黑板上两条冒泡的小鱼，义正言辞的说，周末之前把执行方案交出来，我希望你们能够出彩，于是我们这帮人就得开始像上了发条的发电机一样，开始没完没了的折腾。生命是一个不断堕落和不断奋起的过程，二者兼顾的结果，是我们会发现，我们的快乐放任越来越少，直至被毫无规律的机械重复所代替。某一天，我们会发现，黑夜和白天已经成了二十四小时里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时间点，很少会因为二者的变迁而改变手中事物的进行，以为有一个词叫没日没夜。涂涂说每次做完策划案就会出现短时间脱水的感觉，整个身体就像被掏空了一般，全然没有了喜怒与运转，仿佛灵魂在身体里短暂的休眠，短暂的不问世事的沉睡。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当我们在竭力亢奋想要完成某件事情，即使深夜依然头脑清醒；当我们对着制作粗糙的作品一筹莫展，喝下一杯又一杯冷咖啡；当我们在某个空荡的教室，为了某句话要不要改一遍又一遍的争论……过程不重要了，对于除此以外的所有人，涂涂说。
　　
　　我们还是习惯操场，习惯边跑步边说话。然后等待所有华丽落幕，收拾残局。生活在进行中略显拙劣，像是没有上色的平构图，漏洞百出。可是，很多时候，常常在独自一人的时候细细抚摸每一处纹理。并总是，悄悄把伤痕擦去。安静的待上很久，然后像平常一样，离开。每天晚上，准时去同一个地方，准时打电话，准时睡觉，准时起床，准时吃早饭，准时在同一个地方买同一种面包……所以，生活开始格式化，开始在自习室里，在图书馆，在宿舍里，一遍又一遍叫嚣。
　　
　　涂涂说，想在十九岁生日那天跑到十九圈，因为曾经跑到十八圈，汗如雨下。
　　我说，好，我陪你。
　　属于我们的十九岁……
　　天黑下来，没有星星。夜仿佛浸了油一般，变成透明体。回忆像是说书人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透过眼缝透过还未擦干的鲜血，看到我们将要生活的世界：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记了是怎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无论我如何追索
　　年轻的你只如云影般掠过
　　而你的笑容极浅极淡
　　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
　　逐翻开那发黄的扉页
　　命运将它装订地极为拙劣
　　含着泪我一读再读
　　却不得不承认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我无从知道，席慕容在写下这段话的时候，能否已预见自己的伟大，只是若干年后的现在，一读再读，依旧同样。
　　当我站在原地的时候，没有想要腐朽的意思。只是太累了，想要短暂的休息，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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