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老家在鲁南最偏远的一个河套小村。上小学的时候，村子附近建了一座劳改农场，忽然就有了一些大汽车从村子中央的窄道上来来往往。车在村子里行走很慢，我夹在小朋友们中间跟着汽车追啊追，使劲地闻着汽车发动机排放出来的汽油味儿，勇敢地抓住车厢后门双脚悬空“打嘟噜”，从庄子东头嘟噜到西头。那就我记忆中的第一次搭车了吧！ 没几年，劳改农场撤走了，大汽车不见再来。1972年春到1974年夏在枣庄六中读了两年半高中，从家到学校30里路，每星期要走一个来回，背着包裹着34张粉渣煎饼和一瓶咸菜的包袱，沿着河堤上的林间小路走，过渡口，再穿越几个村庄，才到。期间，去台儿庄看了一场《卖花姑娘》电影，搭坐的是同学的自行车。 高中毕业了，作为回乡知识青年在村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当上了团支书，成了全区知识年的先进标兵，参加了全区共青团先代会。但是开会通知要求参会者发扬老红军光荣传统，开展新的长征，言外之意就是步行进城开会。从家到城自西向东30多公里，一大早和邻村的一位团支书结伴儿启程，沿着河堤东进。夏天的太阳灼热，越走越累，直到过午，还有十多里路在前面等着我们用脚丈量。一辆进城拉氨水的马车从身边路过，心中几经犹疑，还开口求助，坐到了马车拉着的氨水囊上。 腿脚得到了解脱，身心却背上了包袱：新长征的新青年，步行几十公里都累得不行，还投机取巧搭便车，这不是思想不过硬的表现吗？所以，到了会议报到地点，见到公社团委书记，主动作了检讨。没想到人家说：8毛钱的汽车票都没有？凭票可以报销的啊！不过，你们的精神是非常值得表扬的！嘿嘿，表扬来得很及时，鼓励来得也很隆重——在我登台作典型报告的时候，大会主持人专门加上了一句：这位同志是步行30多公里前来参加大会的，这种精神，就是我们建设四化的新长征精神。接下来，就有雷鸣般的掌声响了起来！ 高中毕业后，从全市文艺骨干培训班、全区文艺宣传队、全市戏剧创作组、公社报道站，到区地名办，再到区广电局，后来还有几年借调省市广播电台作重点节目采编，2008年离岗内退后还应邀到上海帮助筹建枣庄商会，坎坎坷坷几十年下来，公事私事，搭便车数不胜数，所搭乘的车辆从自行车、摩托车、拖拉机和大货车乃至领导干部与企业家的豪华轿车一应俱全。习以为常的搭便车的经历中，最最历险最最难忘的，却是那年那次搭火车的经历。 那是1971年本村戴帽初中毕业被推荐升高中尚未开学的冬日里，为了筹集当年入学的5元学费，我跟着二大爷等五六位大人还有邻家一位姐姐到徐州出卖自家加工的那种俗称地瓜粉子。那是用鲜地瓜或者地瓜干碾成糊子后，再用蚊帐布制成的滤兜子将淀粉过滤沉淀后晒干的淀粉。淀粉滤出后剩下的粉渣用鏊子滚煎饼，那是当时生活的主食。淀粉有溜村收购的，也能在当地公社收购站出售，每斤两毛五左右。到徐州土产公司出售，上等的每斤能卖三毛五。所以，舍近求远，就是为了多买几块钱。 那时我才十五岁，身高不到一米四，体重不过八十斤，却背着二三十斤淀粉跟着大人大步流星地步行二十里路赶到火车站，将就着买了张童票，期待着坐火车的新鲜感快点到来。天黑了，检票了，车来了，却因为人多拥挤，车开了也没能挤进那绿皮车门。眼巴巴地看着二大爷扛着粉袋子猴在车门外跟着列车走远了，我和邻家姐姐以及另外两位大人面面相觑犯了愁。回家，白跑了几十里路。住下，下一班车是在明日的这个时候，一夜一天，住店吃饭，没钱，还得耽误一天工。这时候，清理站台的调度员发现了我们。思考再三，对我们说，前面有一列货车马上走，坐上它，明天不耽误卖粉子。于是，我们就像捞到救命稻草一样，欢天喜地地爬进了一节空车厢。气刚喘定，一阵咣咣当当的响动和晃动，一声汽笛长鸣，列车启动了。天上的星星不见移动，两边的树木却刷刷地向后飞奔，第一次坐这样的火车，那是一个爽啊。 这种爽的感觉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爽凉，再过一儿就周身冰凉了。列车前进了半个多小时，在一个叫三张茂的车站停了下来，一停就是两个小时，那叫一个冷啊。我们冷得蜷缩一团相互温暖，邻家姐姐和我靠得最近，她温热的鼻息在我的脖颈后有节奏地飘忽着。第一次闻到了青春女孩身上弥漫着的体香，心底里有点迷糊，却一动不敢动。远方传来漫山遍野的第三遍鸡叫，东方有一颗贼亮的星星慌慌张张地往上蹿腾的时候，火车才又启动了。车在徐州车站外围停了停，我们急匆匆爬出车厢，顺着铁轨往外疾奔，弄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也不敢停歇，恐怕被人逮住当成逃票的商贩。其实现在回想应该大可不必，因为手中都有昨晚买好并检过的车票在呢！ 诸多的搭便车的经历，丰富了我的人生阅历，滋生了懂得感恩和乐于助人的自觉意识。2011年8月，在朋友的撺掇下，六七万元买了辆北京现代小型轿车，学考了驾照，自驾出行，一般不用搭便车了。方便的时候，偶尔让别人搭个便车捎个脚也成了一种习惯。与人方便，顺风顺水，就这，何乐不为呢？！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