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在线:原创散文发表网!致力于打造中国最专业的原创散文网!
推荐栏目: 爱情散文 - 抒情散文 - 伤感散文 - 情感散文 - 哲理散文 - 亲情散文 - 心情散文 - 游记散文 - 短篇小说 - 爱情散文诗 - 抒情散文诗 - 伤感散文诗 - 现代诗
精典美文推荐: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 散文 > 散文随笔 > 叙事散文 > 煤矿那些事

煤矿那些事

散文
时间:2010-10-10 11:01散文来源:本站原创 散文作者: 宋甫谋点击:
        

【导读】那一年的秋天,我收拾好行李,沿着两年前来到煤矿的那条路,又离开了煤矿。远方,一个陌生的城市,一所陌生的学校,正在向我发出召唤。尽管内心很是激动,表面上却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偶一回头,看到那座尖顶的矸石山正离我越来越远,那一刻,眼睛忽然有些湿润。 

  前记:现在回忆起煤矿那些事,我所看到的,是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年人在一条陌生而坎坷的路上留下的一串探索足迹。
  
  一
  
  初到煤矿时,我看着什么都新奇:尖顶的矸石山,高耸的井架,深不可测的井口;宿舍,澡堂,车间;崭新的工作服,结实的安全帽,高筒的防水靴。
  
  我在技校学的是机电专业,来到矿上后,被分配到了机电队。机电队的工作既很专业又很琐碎。开始那段时间里,领导安排我暂时作为机动人员跟着一些老工人下井干杂活,目的是先适应一下工作环境。
  
  才到一个新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我几乎什么都不懂,跟个傻瓜差不多,只能跟在老工人后面,老工人让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记得第一次下井,我既紧张又兴奋,工作服里边还穿着那件我平时最喜欢的绿格子衬衣,整洁的像是要外出走亲访友。走到井口那儿,刚好遇到一群上井的人,每个人的脸上和衣服上都布满了黑色的粉尘,像是刚从炭堆里爬出来似的一群黑鬼,其中一个人看了我一眼,露出一口白牙,小声嘀咕:像个搞检查的。
  
  走进锈迹斑斑的铁皮罐笼,心跳立刻加速。铃声一响,罐笼下沉,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向下的速度越来越快,身子如坠向万丈深渊,而胸腔里的一颗心脏却在向上移动,似乎正一点一点挣脱原来的位置。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有一点痛苦,有一点奇异,有一点刺激。一段持续的坠落之后,罐笼终于停下,而心脏也随即回归了原来位置。
  
  眼前的巷道宽阔而明亮,有点地下宫殿的味道。我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跟在一群老工人后面匆匆行进。走着走着,又拐进了一条比较狭窄的巷道,而眼前也立刻变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挂在身上的矿灯探路了。
  
  但是,在这黑暗的地方,老工人们却越走越快,个个身子前倾,脚下生风,一声不吭。这种快速的行进方式一到井下我就感觉到了,只是在比较宽阔明亮的巷道里,我还比较容易跟得上,而在这黑咕隆咚的地方,我却有些踉踉跄跄了。巷道里坑洼不平,很多地方存有积水,对于第一次下井的我来说,仅靠一束灯光,是很难对脚下情况做出一个准确判断的。有好几次,我一脚踏进了积水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但是,所有人都在我前面狂奔,似乎谁也顾不上我。我只能迅速调整好自己,紧紧追上。我唯恐一不小心落在后面,一个人迷失在这幽深的地下。
  
  在黑暗中奔波了很长时间,前面的人终于停下来,停在一个非常狭小的巷道口旁边。有人问:到了么?有人回答:到了。有人催促:那就快点干吧。有人响应:快干快干。我迷迷糊糊的,既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也不知道来干什么。反正他们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他们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跟着他们就是了。
  
  黑暗中,有人推过来一辆矿车,又有人弯腰从黑暗中拿起一条蟒蛇一般又粗又长的电缆开始往矿车里装。而电缆的绝大部分还在那条狭小的巷道里面,有人招呼大家抓住电缆使劲往外拖。这时候我才明白,这是一条废弃的巷道,巷道里的电缆也已经失去用途,我们这群人来到这里,是要把电缆撤回地面去。于是,有两个人负责往车上装电缆,其他人都一拥而上,从那条狭小的巷道里往外拖电缆。电缆不知有多长,非常沉重,必须一起用力才能拖动,大家“一二、一二”喊着号子,电缆不断被一截一截拖了出来,又被盘成一圈一圈装进矿车里。拖着拖着,我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臭味,臭味越来越浓烈,一阵一阵直冲鼻子。可是看看身边那些人,却都一声不吭,两手不停,专注干活,我也只好忍着。长长的一根电缆终于被全部拖了出来,全部装进了矿车里。
  
  可是,臭味却还没有散去。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大喊一声:臭,真臭。于是众人也齐呼:臭,真臭。年龄最大的那个老工人大笑着解释说:实话告诉你们,刚才拖电缆的时候,我在最前面,看见电缆正好从一堆大粪上经过,我怕说了影响你们的情绪,就忍着没吱声,电缆拖完了,一堆大粪也拖没了,哈哈,电缆上涂满了大粪,不臭才怪呢。众人听了一阵大呼小叫。我刚才感到手上黏糊糊的,以为是泥水,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是大粪,急忙跑到旁边水沟里去洗手。洗了一遍又一遍,无论怎么洗,凑到鼻子跟前一闻都是臭哄哄的。
  
  在我洗手的时候,老工人们又开始往回走了,还是那么匆忙,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一个人影不见了。远处有人在大声叫喊,让我快点跟上。我答应一声,急忙起身追了过去。
  
  二
  
  两个多月之后,我被正式分配到了机电队的电工组。
  
  我到电工组之前,电工组里已经有五个人。这五个人,都是正值壮年的汉子,年龄在三十五至四十岁之间。由于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里面都有一个“山”字,有人便戏称他们是“五座大山”,又称“五岳”。
  
  在煤矿上,电工,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工种,干这一行,既要具备一定的专业理论知识,又要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五岳”们在这一行里摸爬滚打已经十多年了,积土成山,集腋成裘,论技术自然个个都不寻常。我初来乍到,虽然在技校里曾经学过一些专业理论知识,却学的并不扎实,很多东西只是一知半解,似懂非懂,实践经验更是一无所有。因此,在我的眼里,“五岳”们是人如其名,巍峨,高耸,令我不得不怀一颗敬畏之心抬头仰视。
  
  我到电工组那天,心中特别惶恐,最担心人家会跟我交流什么专业知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担心什么,越是躲不开什么。那天,我一到电工组,年龄最大的刘金山就一连问了我好几个专业问题。现在想来,那些问题都是一些电工学方面的基本常识,非常简单,而当时我的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要么回答错误,要么回答不出来。那一刻,面对着矗立在眼前的“五岳”,我面红耳赤,额头冒汗,感觉自己低矮得就像一座微不足道的“小土丘”。
  
  自从来到电工组,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无知,同时我也为自己的无知而深深羞愧着。电工组主要负责井下中央变电所到采区变电所的所有电路和电气设备的维修工作。这是一个异常庞大而繁杂的系统,粗粗细细的线路四通八达令人眼花缭乱,大大小小的元件密密麻麻令人目不暇接。一旦这个系统内部发生什么故障,电工组就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设法排除。而要想顺利排除各种意想不到的故障,就必须全面掌握这个系统的整体构造,细致了解各个电器元件的工作原理。在知道了这些情况之后,我有一种任重而道远的感觉。
  
  我特意回了一趟农村老家。我从书橱里找到了那本在技校时曾经学过却从来没往心里去的《电工学》,如获至宝。我把它带到了矿上,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无论是在车间还是在宿舍,只要一有空闲,我就拿出来,仔细阅读上面的有关章节,研究各种线路图,一遍又一遍,直到透彻理解,并熟记在心。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虽然我早就不再从事电工这一行,但是这本《电工学》至今还留存在我的书橱里,虽然它已经非常破旧,对我也几乎没有什么用途,虽然我一次次搬家,有意无意中舍弃了很多看似无用的书,我却一直对它特别在意,不忍遗弃。
  
  每次下井去一个地方,我都会细心观察那些电器设备上的线路和元件,并把它们与书本上的线路图联系起来,进行对号入座。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学习、比较,我发现所有的电器设备中,绞车的电气控制系统是最复杂的,也是最容易发生故障的。于是,我逐渐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绞车上,并对绞车的电气控制盘发生了浓厚兴趣,只要有机会接触到它,我都要反复观察,反复研究。
  
  为了便于记忆,我又特意去商店买了一本塑料皮笔记本,把在井下观察到的各种电器设备的线路图全都记在上面,随时翻看。日积月累,后来,这本小小的塑料皮笔记本几乎记录了井下所有电气设备的线路图。几年后,我在矿校当老师,这本笔记本又被我送给了一位刚分配到电工组不久的下届技校生,也算没有浪费。
  
  现在想来,那时候我之所以如此下功夫去学习电工技术,目的非常简单,那就是: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一座像“五岳”那样的“大山”。尽管我的名子里并没有一个“山”字,这似乎是个小小的遗憾,但是,我想成为“大山”的愿望是如此强烈。当时,每天一上班,面对着“五座大山”,我总是有一种“群山环抱”的感觉。对我来说,被俯视的滋味并不好受。我可不希望自己总是“五岳”脚下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土丘”。
  
  三
  
  组长张春山是一条来自黄河岸边的汉子,秃顶,高个,五大三粗,脑子灵活,爱琢磨问题。论技术,在我看来,电工组里他是最高的,他应该是当之无愧的“五岳独尊”。但是,张春山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喜欢吹牛,目中无人。对此,副组长赵青山很不以为然。赵青山是当地人,面色白净,个子不高,十分墩壮,话不多,肯钻研。论技术,我把他排在张春山之后。但是我能看出来,他对张春山有些不服,特别是在张春山吹牛的时候,他总是说一些压制张春山的话。张春山当然心知肚明,表面上却总是装聋作哑。
  
  每天早晨,电工组的人都聚在车间里,张春山把任务分派完毕,大家便分头行动,各忙各的去了。下午,大家从井下陆续回到车间,再把自己完成任务的情况汇报给张春山,一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剩下的时间,大家可以在一起说说闲话。
  
  “五岳”中,我最喜欢听王江山说话,王江山长得十分瘦小,说起话来脖子向前一伸一伸的,眉飞色舞,而且两只手还喜欢在空中不停地挥动,仿佛在模仿某位大人物发表重要讲话,非常有趣。他的一些观点也常常让我耳目一新。比如,有一次他这样说道:按说,人在动物中是最聪明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还要分析具体干什么,要论在地下挖洞,人就不如蚂蚁和老鼠聪明,据专家考证,蚂蚁和老鼠挖洞从来不会发生各种危及自身的事故,这一点,人就做不到。他的这些奇谈怪论常常招来另外几座大山的讪笑,而我却听得津津有味。
  
  还有一个叫周梁山的,是个胖子,性格豪爽,不善言辞。我曾经和他抬过一次水泵,印象很深。一台200多斤的水泵,要从井下抬到井上,途中还要爬一个很陡的“上山”。“上山”是一种倾斜的巷道,相当于地面上的斜坡,下过井的人都知道。抬水泵之前,周梁山问我在前还是在后。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两个人抬着东西爬坡,后面的人要比前面的人费力。周梁山看起来要比我强壮一些,按说,他在后面应该比较适合。但是,他这样问我,我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年轻人,不应该避重就轻,就说我在后面吧。周梁山一声没坑就走到了前面,这让我隐隐有些失望,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于是,我们杠子上肩,一起用力,一前一后抬着水泵开始走。爬“上山”时,我感到肩上像压着一座大山,有些吃不消。爬到一半时,我已经精疲力竭,却又不肯示弱,咬着牙硬撑,这时候脚下一滑,膝盖一下子跪在地上,我挣扎着爬起来,感觉快要不行了,忽然感到前面有一股强劲的力量拉着我和水泵一起往上走,我几乎是被拉着一溜小跑上来的。上来之后,我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周梁山也累得脸上涨红,气喘如牛。我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什么。其实,我心里非常感激他在我快要支撑不住的那一刻爆发出的那一股强劲的力量
  
  那时候,井下的电路系统发生了故障,组长张春山就会根据轻重缓急做出相应安排,或亲自前去处理,或安排别人前去处理。由谁前去处理是很讲究的,因为电工组的“五座大山”都各有所长,这就要根据故障的特点,选择适合的人前去。否则,故障排除不了,大家都脱不开干系。
  
  有一次,井下一部绞车的电路系统发生了一个小故障。根据绞车司机汇报上来的情况,那故障比较奇怪,让人难以捉摸。我以为这次张春山一定会亲自前去处理,心里也有一点蠢蠢欲动。自从我来到电工组,每当有比较奇怪的故障发生,张春山都会亲自前去处理,并且每次都会带着我。正好那段时间里,我对绞车特别感兴趣,也已经非常熟悉,一直想找个机会展示一下自己所学到的知识。我希望这次能和张春山一块去。可是,张春山低头沉思了一会,最后决定由赵青山一个人前去处理。
  
  下午,大家完成了各自的任务,分别从井下回到了车间。而赵青山却迟迟没有回来。张春山面色有些凝重,小声说:可能有些麻烦。快下班的时候,赵青山终于回来了,一脸的疲惫和沮丧,他说,故障原因没有找到,故障未能排除,所幸并不影响正常生产。说完,默默叹出一口气,半天无语。对他来说,这是一次失败,失败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很难接受的。组长张春山也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那一刻,我感到空气似乎要凝固起来。
  
  第二天,张春山带着我下了井,去处理昨天赵青山未能排除的那个有些怪异的故障。我想,这一次,如果张春山能够成功地排除故障,以后在赵青山面前吹牛,赵青山即使不服也无话可说了;而如果我能够找到故障的原因,我就可以由一座不起眼的“小土丘”变成“泰山”旁边的“傲来峰”了。
  
  我俩穿过长长的巷道,终于到达目的地。那是一部在当时比较先进的绞车,控制系统中使用了一些电子元件。这部绞车的线路图早已经被我完整地记录在笔记本上,并深深印在了脑子里,控制盘上的所有元件的工作原理我也已经非常清楚。向绞车司机了解故障情况之后,我俩开始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思考,分析,推理,判断。我很快把故障锁定在一组电子元件上,并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张春山。张春山略一思考,点头称是,立即拆开了那一组电子元件,发现有个线头有点松动。张春山用一把小螺丝刀把那个线头轻轻固定了一下,那个奇怪的故障马上就消失了,绞车终于恢复了正常。
  
  赵青山绞尽脑汁未能排除的故障,就这么被我俩轻松解决了。
  
  我和张春山一起往回走,心情都很轻松。我自然是更加欢喜一些。因为事实已经证明,我再也不是初到电工组时那座低矮的“小土丘”了,我完全可以做“泰山”旁边那座峭立的“傲来峰”了。可是,走着走着,张春山突然对我说:回去之后,如果赵青山问到故障是怎么处理的,我们不要告诉他。我听了先是一愣,接下来,满心的欢喜就像失手打翻的一杯水,瞬间流失殆尽。本来我以为,这次排除故障,主要功劳在我,回去之后,张春山会在大家面前表扬我几句,我也可以借此机会在“五岳”面前实现自己由“小土丘”向“傲来峰”的转变。张春山如此一说,我便一下子失去了兴致。
  
  张春山为什么会对我说那句话?当时我就考虑过这其中的原由,在我看来,不外乎有两个方面:一是保守思想。随着我到电工组的时间越来越长,我渐渐感觉到“五岳”在技术上的保守行为,自己的经验从来不肯轻易示人。我和张春山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一些,有好几次,我抱着虚心学习的态度向他请教一些故障的处理方法,他都是遮遮掩掩,笑而不答,让我颇为疑惑。这一次,他不想让赵青山知道故障的原因,也属正常;二是爱面子思想。试想,如果让大家知道了故障的排除经过,功劳多半就会归到我身上,张春山的“五岳独尊”形象就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相反,如果我俩都闭口不谈这件事,大家谁也不知道故障是怎么处理的,功劳自然会归到张春山身上,谁也不会想到我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当时,张春山的那句话的确给我造成了一种难言之苦。
  
  过了几天,赵青山趁张春山不在的时候,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向我问起故障的原因,因为有张春山的叮嘱,我犹豫了片刻,但是,最终我还是把故障的真正原因简单明了地告诉了他,而其它事情则一概没说。
  
  这件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四
  
  按照规定,每天晚上,电工组要有一个人值夜班,以便夜晚井下电路系统发生故障时,能够及时处理。通常情况下,夜晚发生故障的概率非常小,所谓值夜班就是晚上在车间那张小床上睡一觉,第二天就可以休息了。但是,如果一旦有故障发生,情况就会变得比较紧急,这时候,值夜班的人就要独自应对各种复杂情况。
  
  我来到电工组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值夜班一直是由“五岳”轮流进行,我这座“小土丘”是没有资格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土丘”在一天天长大,“五岳”们的目光也在渐渐由“俯视”变成“平视”,我终于找到了一点点所谓“山”的感觉。那一年的“五四”青年节,矿工会组织了一次“青工”大比武,我报名参加了比赛。比赛内容有三部分:接线头,查故障,理论考试。在这次比赛中,总共有十几名选手同场进行角逐,我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奖品是一个电熨斗,让我高兴了好一阵子。
  
  “青工”大比武之后,张春山开始安排我值夜班。当时我特别激动,因为这是一种认可,说明我在工作上已经具备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在这之前,我一直盼望着有一天也能像“五岳”们那样值夜班,经过一年的努力,这一天终于顺理成章地来到了。
  
  车间墙角处有一张小床,被褥枕头一应俱全。夜里如果没有什么事,值班的人就睡在那上面。我在《单身宿舍》一文中曾经描述过有好几次晚上没有地方睡觉,只好替别人值夜班,就是睡在这张小床上。
  
  我在值夜班期间,曾经遇到过两次比较重大的电路故障,都处理的比较得心应手。
  
  第一次是处理电缆爆炸造成的停电故障。当时正是半夜十二点,我睡意正浓,突然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惊醒,听见有人在大声叫喊。我慌里慌张起床,打开门,原来是值班队长。他告诉我,井下有一条电缆发生了爆炸,造成大面积停电,急需处理。听完值班队长的介绍,我马上根据故障情况开始准备各种必需的材料和工具。值班队长在旁边一直瞪着眼睛看着我,等我收拾完毕,终于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能行么?我抬头看着值班队长,尽管我从他脸上看出了些许不信任,却并没有在乎,我点点头,答应一声:行。然后,一个人直奔井下。来到事发地点,早已经有人等候在那里。我问明情况后,开始干活。电缆爆炸是由电流短路造成,处理时,先要把短路的地方锯断,两边分别做出线头,再用接线盒把线头连接在一起。这是我第一次独立处理比较重大的电路故障,锯电缆的时候,虽然明知道已经停电,心仍然狂跳不止。接线头对我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电缆很快被重新接好了,尽管经过反复检查,确信没有任何问题,送电时心还是狂跳不止。直到送电之后一切恢复正常,一颗心才平息下来。
  
  第二次是处理绞车停运故障。也是在深夜,当我赶到绞车房时,眼前的情景让我吃了一惊,只见绞车房里里外外坐了黑压压一片人,全是采煤面上的工人。原来,由于绞车无法运转,煤车既出不去又进不来,采出来的煤运不出去,采煤面上只好被迫停止生产。记得我一出现,几百双眼睛就齐刷刷地投射到了我的身上,有期待,也有疑惑,一时间寂静无声。这寂静给我造成了一定压力,我突然有些紧张。我知道,这群工人已经等我一段时间了。我也了解矿工的性格,如果我能顺利排除故障,会赢得他们的赞许,如果我不能排除故障,也要忍受他们的骂声。我大踏步从他们身边走过,一直走到绞车控制盘旁边。凭着我对绞车电气控制系统的熟练掌握,我大约只用了一刻钟,就查找出了故障原因,让绞车恢复了正常运转。寂静的绞车房里马上充斥了机器的轰鸣声和煤车的撞击声,采煤工们纷纷起身,满意离去。那一瞬间,我内心充满了一种成功快乐
  
  五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在我眼里,昔日的“五岳”已经不再那么高大,而昔日的“小土丘”也已经变成了一座突兀的“孤峰”。我之所以要把自己称为“孤峰”,是因为我虽然已经具备了一定高度,却忽然有了一种孤零零的感觉。
  
  有一段时间里,赵青山总是和张春山闹别扭。张春山安排赵青山去干一项工作,告诉他应该怎么干,赵青山也不反驳,干的时候却偏不按张春山说的去干,而是按照自己的一套方法干。张春山问他怎么这样干,赵青山说这样干更好。张春山心里有火,不好向赵青山发作,就冲着我发脾气。我虽然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却不愿做张春山的出气筒。因为这些事情,我和张春山的关系渐渐有些疏远了。
  
  那段时间,张春山老是安排我单独下井,去检查一些电器设备的运行情况。我一个人穿行在井下四通八达的巷道里,常常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孤独和恐惧。
  
  自从来到矿上,成为一名井下电工,我就时时被一种超自然力量震撼着,同时又被一种潜在的危险窥视着。这种超自然力量来自于人类智慧对自然的挑战,这种潜在的危险来自于自然人类的报复。
  
  在井下中央变电所检修设备,即使停电之后,用一米半长的高压测电笔去接触6千伏高压线,残存在高压线上的静电也会让测电笔发出尖锐的报警声。有经验的老电工说,这种静电同样也能把人击倒。当我手持比胳膊还要长的扳手,转动拳头般大小的螺丝帽,压紧手掌般宽厚的高压线路时,我总是神经高度紧张,惟恐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高压开关合上,如果那样,生命将会变成一缕袅袅上升的青烟。老工人们经常讲起以前井下发生的一些骇人听闻的触电事故。其中有几起就是电工停电后正在作业却被不知情的人送了电从而造成了惨剧的发生。
  
  在井下,危险总是无处不在,你小心窥视它,它会躲起来,你一旦忽视它,它会突然而至。有一次,我走在巷道里,无意间一抬手,一瞬间,竟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击倒,一头栽倒在路边的水沟里。原来,在我的头顶上有一根电车线,我经过的那个地方恰好有个线头向下探出一截,我一举手又恰好碰到向下探出的线头上。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浑身疼痛,惊悸不已,很长时间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有一次,我走在一条空荡荡的巷道里,忽然有几块巨石落下,重重地砸在我眼前近在咫尺的地方,惊出我一身冷汗。还有最惊险的一次,我与几位工友沿着一条“上山”往上走,中间有两条铁轨,说明随时会有矿车通过,我一开始还比较警觉,靠着一边走,可是走着走着,就放松了警惕,不知不觉走到了中间。一位工友提醒我:靠边走,危险。我刚靠到一边。一串矿车便由上而下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惊得我头发直竖起来。
  
  有时候,我觉得,在人类智慧与大自然无休无止的激烈较量中,个体的生命总是轻如鸿毛。
  
  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有些畏缩了。
  
  那一年的三月天气依然寒冷,我爬上一辆大货车,站在后面敞开的车厢里,去二十里以外的矿教育科报名,准备参加五月份的成人高考。大货车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土公路上狂奔,扬起一道黄色烟尘。呼啸的寒风猛烈地吹打着我的面颊,撕扯着我的头发,我紧紧抓住车架的双手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但是,我仍然倔强地挺着胸,仰着头,目光越过荒凉的小丘、树林和田野,遥望那不可及的远方。
  
  那一年的秋天,我收拾好行李,沿着两年前来到煤矿的那条路,又离开了煤矿。远方,一个陌生的城市,一所陌生的学校,正在向我发出召唤。尽管内心很是激动,表面上却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偶一回头,看到那座尖顶的矸石山正离我越来越远,那一刻,眼睛忽然有些湿润。

责任编辑:鲁黎】 

                         (散文编辑:江南风)
请点击左边分享,把文章分享到您的QQ空间或百度贴吧,让更多人阅读!
顶一下
(1)
20%
待提高
(4)
80%
------分隔线----------------------------
 
相关文章导读
             
最新评论  共有个评论

查看所有评论

发表评论 点击查看所有评论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
发布者资料
宋甫谋 查看详细资料 发送留言 加为好友 用户等级:高级会员 注册时间:2009-12-12 22:12 最后登录:2019-02-01 04:02
优美散文
  • 借 表

    借 表 文/巴木(四川) 那时的高考不像现在,有高中同等学历的都可以参加,而是要先预...

  • 小李求职记

    小李求职记...

  • 痛风之悟

    痛风之作 其实,这次痛风的发作是有预兆的。 那几天,只要走路快一些,脚步大一些,右...

  • 零食

    儿子在一旁用异样的目光瞅着我……是的,他看不懂,更品不出其中的味道,因为这零食已...

  • 踏雪瑷珲古城

    踏雪瑷珲古城 文/磐石 四月的雪,飞舞在瑷珲古城。端凝与落寞,斑驳了历史的厚重和沧...

  • 黄河之滨的村庄

    很多年前我还是孩子时,经常听姥姥唠叨她的一些往事,至今难以忘记。 姥姥的老家在黄...

本版责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