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机关做了十多年的文字工作之后，对秘书的酸甜苦辣都尝遍了。最让他记忆深刻的是个退伍军人出身的领导，对文字一点也不熟悉，可是越是不熟悉，越是神经兮兮、嘀嘀咕咕，每逢手中接到秘书送来的稿子，没翻看几页，连标点符号也没有看出纰漏，就把当秘书的他叫去，说：时间还来及，拿回去，再改改。改动哪呀。领导说：我看着有不合适的地方，但是让我讲，我一时也说不出。
　　
　　他把那稿子像翻地一样折腾个底朝天，还是没能达到领导满意，眼看就要开会用了，领导说：凑合着用吧。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凑合着用，是我写的合格还是不合格呀。他一肚子气。但是想来自己不是秘书吗？秘书总是要比领导水平差一些，要是领导水平低于秘书，还要领导干什么？对稿子的模棱两可正是领导体现有水平的高明之处。他还是不平，要是有一天自己当上领导，可不要那样难为秘书，不用秘书，自己亲自动手写稿子。
　　
　　就在那年干部调整，上级对领导班子年龄、学历有要求，他年轻，二十七岁，又是全日制大学本科毕业生，就进了班子，当上了领导。多年媳妇熬成婆，秘书出身，素质好，人们很羡慕他。既然当上了领导，就要配备秘书，秘书总是绕在领导跟前，就在一次开会结束，决定三天后，要开一个抗旱会议，身旁的秘书跃跃欲试写稿子，但是根本没有秘书事，他自己动手写稿子。别的领导除了应酬、在会场上念念由秘书写的讲话稿，晚上时间就是留给交际会朋友了，但，他办公室的灯总是亮着，他在一字一句写稿子，会议一个接着有一个，稿子写了一篇有一篇。中午也不回家，买两包饼干放在办公桌上，饿了就啃几块饼干充饥。某一天，有他的需要参加的会议，秘书敲敲他办公室的门，没人开门，顺着猫眼看到他伏在办公桌上，细听有痛苦的呻吟声，秘书马上叫来人，把他送到医院。原来是他劳累过度，得了急性胃穿孔，多亏抢救及时，要不就有生命危险。有人看到他是写材料累了，安慰他，有秘书，干嘛自己动手呢，他不言声。秘书小声说：不是我们不写材料，是领导不用。
　　
　　正在进行科级干部考核，秘书属于科级，自在考核之内，办公室其他领导的秘书整天忙得不亦乐乎，唯有他的秘书是个大闲人，他的秘书因没有政绩，考评中得了最后一名，尔后，强烈要求调换岗位，他怎么说，人家也不陪着他玩了。
　　
　　县级班子也进行了考核。那些下属单位是考核的重点。下属单位对他很有意见。上级来了领导，他说，没有时间接待，就是因为没有领导出面，上级认为不客气，把应给的资金给了别处，受到了损失；下属单位邀请他出席会议，他说没有时间，下属的下属认为单位在领导心目中不占位置，开会连个领导也请不来，下属的下属，人心涣散。考评他的结果是，在县级班子里靠后的位置。他把时间都给了他的讲话材料，精力有限，其他就顾不上了。
　　
　　秘书走了，选票丢了，身体垮了。他变得沉默寡言，不爱与人说话，再看到他在办公桌前伏案写材料，机关的人说：看这个神经病，放着婆婆不当，偏做媳妇。人们说的轻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是连媳妇也当不成，要挪窝了。他顿悟：何苦呢，还是照着我的婆婆当吧。自从把写材料的事，甩给秘书以后，一切风平浪静、顺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