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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迷路了，下暴雨。”
我心里一惊，脸色陡变。急切地说：“不着急，冷静。”
“我撑起帐篷，先睡一觉再说。”听语气他很镇静，不怎么着急，惊慌。
“你……”我蹦出一个字，电话断了，紧接着拨打，没信号。
“咋整!他中午打电话，你说去西藏了，几个人？”
“一个人。”
“不急，急也没用，回城再想办法。”
“现在的孩子，让人操不完的心。不过大小伙子了，应该有应变能力。”
我赶紧发短信，提醒，叮嘱……突然想到灏子早上打电话，说当地一位当村长的叔叔本来要送他，突然有事开会，给他画了路线图，留下电话，遇事可以随时联系。我很后悔，早上没有坚决阻止他进山，不过这小子好像明白我的心思，进山快两个小时才告诉我。先斩后奏，并以充分的理由说服我，我鞭长莫及，只有不了了之。哎!悔不当初，我急忙发短信：当地叔叔的电话，发给我；安全第一，沉着冷静；拨打110求救……如此发短信，打电话；打电话，发短信，周而复始，渺无音讯。很快回到城里，同行的同学招呼：有事电话联系、不急，或说些安慰之词，各自分头回家。
同学何总把我送到门市部，我告诉灏子他妈，然后在电脑上查地图。灏子从泸沽湖（四川境内）出发，到芒康与同学汇合走滇藏线去西藏，前天晚上住宿在奉科乡，昨晚住宿在什么村，名字忘记了，我在网上搜寻奉科属于丽江地区。再次联系灏子的同学宝娃，让他到了芒康马上报警。我打开灏子空间，寻找蛛丝马迹，除了几条说说几张照片，无新的线索。我急忙给公安局的一个同学打电话咨询，他让我搞清楚具体位置，给当地森林公安报警。我问可不可以用卫星定位，查一下灏子的位置，他说可以，得局长批准，只有等明天再说，我很无奈。从网上查到丽江森林公安报警电话，述说一番，他让我找公安局，又查找电话打到丽江公安局，说明情况之后，他告知我奉科乡属于玉龙纳西族自治县，并告诉我电话，让我与他们联系。打通电话，说明情况，对方告诉我他不知道芒康是什么地方，估计人可能已经离开玉龙，答应帮助查找。好一番折腾，毫无结果，怏怏不乐，黔驴技穷。
回到家，脑子一片混乱，无头无绪，打开电视，翻弄一阵频道，心神不安。打开电脑，上线继续查阅地图，从玉龙到芒康途经区域，幅员辽阔，人烟稀少，多为少数民族杂居地，言语不通；崇山峻岭，沟壑纵横，山高水急，虎啸猿啼，莽莽原始森林，群兽出没，凶险无比，我不禁毛骨悚然，早上与灏子通电话我尚无警觉，如此险恶的环境，说什么也要强行阻止。至此，肠子都悔青了，后悔无益，怎么办？继续翻阅地图，似乎要从上面翻出灏子的蛛丝马迹，看得越多了解的越多心里就越慌，如此恶劣的自然条件，置身险境，九死一生或置死地而后生，想到的都是险象环生，徘徊在生的边缘，不敢跨越一步，否则即刻崩溃。
好一阵查询，终于找到，拉伯乡属于宁蒗彝族自治县，与玉龙县奉科乡比邻。我正准备与宁蒗公安联系，宝娃来电话了，说他爸托人查到了灏子最后一次打电话的卫星定位，他下午二点已经进入了香格里拉境内。让我不急，说灏子有胆识，头脑灵活，遇事沉着冷静，不会有事。怎么会去香格里拉呢？不是到芒康吗？方向就错啦！电话问宝娃，他说后来改变了，到香格里拉汇合。改变路线灏子没有告诉我，我以为去芒康必须翻大山穿越原始森林，哎！怎么会这样？好一阵失望，脑子突然冒出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小子打小就不是省油的灯，犯了错我总是寻找原谅他的理由，可能是溺爱有加吧！或许真害了他。
继续查阅地图，看玉龙和宁蒗交界处的村寨，灏子昨晚住宿在一个小村子，一个个小地名，推测他会从哪里出发，翻山去香格里拉县境。海拔高度，自然环境，周围稀稀拉拉的村子，纳西族彝族藏族多民族居地，语言不通，种种难以预料的境况，无不显示其身处险境，我的心再一次揪紧，甚至有点恐慌。几经查阅，多方分析，进一步缩小范围，确定灏子翻山过去可能进入香格里拉县的洛吉乡。看看时间，已是深夜，我静静呆坐，脑子里闪现出奔腾咆哮的金沙江，莽莽原始森林，白雪皑皑的山峰，越想心里越慌，揪心，憋气……不禁颤抖起来，如沐寒风，四肢无力，恐惧笼罩着我，失望步步紧逼，几欲崩溃。突然，想到灏子走后他妈给他买的保险，难道她有预感，预示着什么，我终于瘫到在沙发上，恐惧失望到了极点，欲哭无泪。极度恐慌之后突然镇静，耳边再次回响起灏子最后和我的通话，他坦然而不惊慌，此刻，心里素质最重要，再者他的体质也不错，面对险境，坦然自若，他一定能行！我默默地为灏子祈祷，为他加油。
坐卧不安，再次与接警的公安机关联系，回复正在辖区内查询，一有消息立即告知。态度尚好，是否行动无从知晓，深更半夜能坚守阵地，警察也够辛苦。
灏子徒步西藏的想法在学校已经形成，暑假一回家就告诉我，我以读驾校诱惑他不成，又让他去北京，他都不答应，态度十分坚决。我知道他的秉性，反对没有用，唯有正确引导。我要求他把徒步西藏的计划写出来，需要什么设施，途经地区的自然环境，野外生存常识等等，从网上查阅学习，理论上做好充分准备。几天后他突然出发，我尚且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又一次很无赖。我知道有危险，但来得太突然，本来是两个人一起去的，相互好有个照应。可是，灏子去过香格里拉，宝娃没去过，因而在泸沽湖分道，相约在芒康汇合。中途突然改变行程，他没有告诉我。如今独身涉险，与外界失联，胆量和毅力的考量，对于灏子来说达到极限。此刻，我想到灏子暴躁的脾气，恐惧再次向我袭来，提心吊胆，惶恐不安，漫漫长夜，如此这般难熬，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
凌晨五点过，我从混沌中清醒，如果灏子明天从山里走不出来，我该怎么急救？我梳理心绪，在网上查阅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香格里拉，决定从成都乘飞机，想好拜托谁买机票；然后电话联系昆明的朋友，事不凑巧，朋友喝醉了，他老婆接的电话，我简单自我介绍后简明扼要说明情况，希望他能驱车前往香格里拉予以帮忙。他老婆很爽快，喊了朋友几次，只听见他的哼哼声，只好说等他醒来立马给我联系，让我不急。做好安排，天已放亮，我决定在沙发上睡一觉，后面之事世事难料，无论如何总得面对。
“爸，我走出来了，现在到了一个小村子，充了点电马上给你们联系，怕你着急。”我终于长舒一口气。
“你现在是不是在洛吉乡境内？”
“爸，你咋知道。”
我没有回答灏子，他的高兴在言语之中，我把喜悦压抑在心底，庆幸着几分侥幸。他告诉我手机要充电，等会和我联系。我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顿感疲惫劳累，倒头就睡，约莫半个时辰左右，手机的铃声把我从酣睡中吵醒，我接起电话，昆明朋友打来的，焦急询问情况，我告诉他，他惊讶之余万分感慨，实属万幸。一看几个未接电话，同学们打来的，然后纷纷回电致谢。
少许，接到灏子的电话，说他已经上了公路，前往洛吉乡大约要走十来公里。村子里的藏族同胞招待了他，他下山受了点轻伤，不严重，他们拿了熊胆给他吃。衣服鞋子都破了，只有到洛吉去买。我让他雇车、租摩托或者马匹。他说都没有，让我不用操心，他没问题。我问他怎么突然改变行程，他满腔怒气，顿时发泄，责怪宝娃不义气，他冒死赶往香格里拉，他却已经到了芒康，言而无信。一路交谈直至手机电量不足，一种劫后缝生的快感，得而复失的喜悦弥漫在亲情中，诚挚而温馨。灏子在洛吉买了衣服鞋子，把背包里打湿的衣裤洗了晾干，等到旁晚，赶了一辆到山里收购蘑菇的货车到了香格里拉县城，晚上独自吃烧烤喝啤酒庆祝，拍照片发微博，我为他高兴，在心中默默祝福。
灏子一路西行，徒搭（徒步或搭车）前往，每日联系，时时担忧，终于到达西藏林芝，很庆幸他改变主意，乘大巴到了拉萨。在拉萨来了个三日游，拒绝我进布达拉宫看看的建议，理由是等到将来自己赚钱买了车，重游西藏，再和亲人们一起去，那口气豪迈而坚定，信心十足。
返程坐火车途经西宁到达广元，五点过下火车打电话报平安。打的回家就十来分钟的路程，居然快一个小时还没踪影，电话联系不上，手机没电，一听到车子的声音就跑到窗子前张望，怅然若失，焦虑不安。望穿秋水，终于回来了，步行！哈哈，徒步上瘾了。原来是出租车不搭他，肮肮脏脏一副十足的乞丐模样，令人哭笑不得。
之后，我和灏子谈起被困的经过，他在深山里遭遇暴雨，三次迷路，怕我担忧，告诉我的是最后一次。他撑起的帐篷被暴雨淋垮了，全身湿透，饥渴难忍，怕野兽怕山体滑坡，夜里把帐篷裹在身上，迷糊一会。深夜，饥寒交迫，好在雨停了，他怕万一出现意外给自己拍了照，录了音，用塑料纸裹好相机，装进背包里。灏子随手打开相机，我看到一张裤子破鞋子烂，腿部划伤，满脸忧郁的照片，我不忍下看，侧过头，更不想听到留下的什么遗言，泪眼模糊。灏子快速翻过，父子俩沉默无语，屋子里充满着悲凉之感。灏子当晚此举应该是他最失望的时刻，也是我最恐惧最失落的时候，或许这就是父子间的心灵感应。我打破沉寂，问灏子：“假设第二天仍然走不出去，你怎么办？”
“打火机，火柴我用塑料纸包裹好的，我可以生火采蘑菇烤熟吃，只要饿不死我就能走出去。”
我看着灏子，他说山间根本没有路，天刚亮他就顺流水攀岩而下，他想只要走到河边，一直顺水流的方向走就会走出去。后来，突然发现输电的高压铁塔，于是顺铁塔走，九点过终于走出大山。灏子说想来就有些后怕，他当时就想打道回府，最后还是选择了坚持，自己选择的事，半途而废让人笑话。
如此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经历，灏子的心里一定有不少感慨，我至今没问，但我能感受到，生命之重在于活着，懂得珍惜，活得精彩；义气固然重要，但不能意气用事，否则后患无穷；面对困难要有持之以恒的决心，坚持就是胜利……经历生死考验，灏子应该有颇多感悟，但愿他从此脚踏实地，活出别样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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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