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一条浅水河,它若隐若现在山湾低谷,它像一条丝线缠绕在点军泉水至双溪的土地上。
从泉水村过来的水泥路在那里到了尽头。右边一条溪沟傯傯流水,两旁的柳树交错相映着水的清澈。那划不开的水在沟低留下了石块交错的缝隙。沟边有一条古代就应该有了的轱辘车道,当然那种突突突响的拖拉机开进去是危险的。
这应该是一条荒废了的道路,就好像是一座后花园虚设的后门。
确实这里是通往土城去的一条便道,如果是步行的话泉水村和紫阳坪的人都会从这里而去了。
我的前方的道路应该十分宽阔,如果你敢修任你修十车道八车道都可。
前方宽阔可以跑马。道路上的草茎一定可以淹没马蹄声。
前方还有高山,它们在道路的左边巍峨但不险恶。它们不是悬崖绝壁但也不能超越。夏天的葱笼在山顶越演越烈。紫阳坪就在前方。
前方既然未知我还是折身返回。
就是在我返回去不到一千米的地方有个半头湾。这个湾在左边的山上。这个半头湾有几乎人家。
这个半头湾像一条搁浅的船头在长岭河的源头。长岭绵延的山脉从小石门过来出了鸡公岩湾山就不再陡峭。人们翻过这座山到那座山如穿行在长岭之上,河水流光在坪地在山谷把欢乐把痛苦送到了麻糖河。
我不说麻糖河了,那半头湾里的几户人家其实是一个祖先姓赵,名徳银。
赵徳银三十岁那年从鸡公岩湾里出来,拿着胡家大爷打赏的十两银子在半头湾搭棚落户,娶了天台观山下李家屋场的李学妹。
赵徳银在半头湾定居下来是因为胡家大爷的指点,胡家大爷说半头湾虽不能大富大贵但能保证子祠无忧。这赵徳银是胡家太爷回江西认宗祠时带回鸡公岩湾的孤儿。他在胡家生活了十八年,学会了一些粗活。本来他也有机会认一些字的,可那些字装不进他的心里去,胡家大爷一问他头天的成果,他就呆头呆脑连自己叫什么都要提醒。这样胡家大爷也就不难为他了,让他自己跟着家人寻些农事。
胡家大爷家人丁兴旺,自己家办有学堂。教书育人的他看着赵徳银虽不蒙教化但也老实,从没生出祸来讨人厌。眼看着他近而立之年了,胡家大爷心里就老是想起孟子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
胡家大爷又不能把他留在胡家湾里,以免赵家分了胡家的风水。于是大爷亲自出马看风水宝地,要为跟了自己十八年的赵徳银负责,为赵家延续一段香火。他出了鸡公岩胡家湾沿溪河而上,当他走到半头湾时停住了前进的脚步。
半头湾像一只船头迎风踏浪呢。前方紫阳坪在望,山上的富足好像倾卸而来了。山下的溪水逶迤不舍,正是修养生息的好地方呀!
胡家大爷把赵徳银带到了这里,给了他十两银子,给他选了房址画了地基,算八字托媒人给他找了媳妇李学妹。
二
长岭河有二十四道脚不干,临上坡还有一洗脚滩。走走停停只要把鞋子提在手上就是了。
这段路程从麻糖河开始要一个半天的功夫才能到半头湾的船头。
半头湾下的道路一边靠山一边靠水。山上挂满了荆棵子,张开着红袍吐着黑色的嘴。那些红袍上滋生着绒毛吓人不要人亲近。靠水的这一边把陆地撇开去,把紫阳坪那边放过来的山摔在对面想侵犯也够不着。河水在脚下哗哗,柳树夹岸,间或又是一片竹林幽静傍岸。
2008年的夏天的一场滂沱大雨倾覆了一间土房,土房掩埋了正在睡梦中的一对父子,这个儿子是养子呢。
等我知道结果了再去打探,才觉坡陡荆密更本上不去。
这红砖青瓦的房舍没有主人了,他不是屈死鬼也不是冤死鬼我只能说他是短命鬼了。他是被情敌取了性命。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常常听见泼妇骂街,那怕只丢了几只辣椒就骂的语言:“偷你妈的花生生,不得好死的,是个短命的鬼。”
其实他也不算短命死于三十六七岁,只不过是偷人,而且是自己从小拜结的干爸的妹妹。她大他十五岁,他小时候是她的跟屁虫。
半头湾下的路边还有一栋用白瓷砖镶帖着墙面的楼房。不锈钢的门窗干净明亮好像一尘不染。只是大门禁闭着不知道哪天能打开。倒是那旁边的一间红砖的平房一直敞开,好像没有门一般。
这间平房是那次大雨过后从半头湾上搬下山来的一家人。这一家人只有一个残疾婆婆在家。她有一只没有骨头的手掉在肩膀上,她那手掌像扑煽一样在风中摇摆。她吃饭时用盘子,吃完后就用那只有骨头的手把盘子拿到长岭河里去洗。
当然她没有告诉我她的邻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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