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春夏季节,我常与左邻右舍的小伙伴们带着一个小巧的竹制小笼子去苞米地里捉绿蚂蚱。绿蚂蚱有一对锯子般的有力的后腿,发现人之后长腿用力一蹬,便由这棵苞米秆上飞到几米之外的另一棵苞米秆上去了。它们常常躲在绿色的苞米叶下面,让人难以发现。可是它们再狡猾也敌不过我们的机灵和穷追不舍。我一旦发现目标,就轻手轻脚地向它靠近,手够得着的时候,就用右手猛地向它罩去,全然不顾它的锯子似的长腿。抓住它后就揭开竹笼子的塞子将它放进去,然后迅速将塞子塞好。那时,我就像是吃到了一颗糖果似的,心里别提有多美!当然也有可能失手,我的小手即将罩住它时它却飞走了。但它飞不远,很难逃出我的视野。我看到了它落脚的地方后便继续追捕。我们到了苞米地里往往都会有收获,不会空手而归。回到家后,我们或者逗它们玩,给它们喂水喂饭,引诱它们打架;或者就将它们扔进燃着熊熊大火的灶里,烤熟了吃。看到绿蚂蚱烤熟了,我们就用火钳将它们取出来;掐掉它们的腹部;用手指撕着来吃。绿蚂蚱的肉又嫩又香,味道很不错。那时我们除了逢年过节能吃到肉(一般是猪肉)之外,平时是很难沾到肉星的。绿蚂蚱就是我们找到的野味了。小时候,苞米地是我们的捕猎场所,对我们有着无穷的吸引力。蚂蚱有绿色的,还有褐色的、杂色的。我们只知道绿蚂蚱能吃。所以别的颜色的蚂蚱不是我们捕捉的对象,对它们我们没有一丁点的兴趣。 农历三月,春暖花开。大人们开始在地里忙着种苞米。他们耕地、将大的土块敲碎,挖窝,每个土窝里丢一把拌了大粪的火灰,撒几颗苞米粒,最后再用锄头掩上土粒。没多久苞米苗就出土了。大约三月底、四月初,苞米苗已经有一尺来高,大人们又忙着在地里锄草。苞米快速长个儿,二十来天后,就有十来岁的小孩高了,大人们便弓着腰在苞米林中锄草、上肥、培土。记得我在乡里读初中时,苞米成长的时节,每隔几周回家就会发现苞米地里发生了神奇的变化。苞米由不起眼的小苗蹿成了半大小伙子,又变成了成熟的大汉。空荡荡的平地上、半坡上仿佛是一夜之间出现了一片片密密的青纱帐、绿油油的小森林!成百上千的人若藏在里面就像是一大群麻雀散入巴茅丛中,不会露出一点点踪迹。 农历六月六,苞米初步成熟,老家的人们会摘几个苞米棒子让家里的人尝鲜。新鲜玉米可以在火坑中用柴火烤熟,也可以在锅里煮熟。这时的玉米籽粒尚没有变硬,细腻甜香,非常可口。熟话说得好,蒸的煮的赶不上烧的。用火烤熟的苞米的香气更加浓厚一些。苞米结籽半中腰。一般是一株结一个苞米,也有一株结两个的。长大的苞米就像一个个粗壮的牛角。农民们看到了硕大的苞米,心中就有了底气,说话的声音就特别的洪亮。个把月后,苞米大多已完全成熟了。这时,全家人全部行动起来了。妇女、小孩、老人在地里背着柴背笼摘苞米。他们摘一个就往后背的背笼中丢一个。背笼满了之后就倒在苞米地外一个固定的地方。青壮年男人用炸笼(背着时高过头顶的竹背笼)或者箩筐一回回地往家中盘。晚饭后,点上灯(还没有通电的时候)全家人又一起剥苞米,也就是将外面的变态叶去掉。苞米的变态叶可以用来喂牛。剥苞米时要把嫩苞米——没有完全成熟,籽粒没有硬化的苞米——放在一边。嫩苞米除了可煮熟、烤熟吃之外还可以做成苞米粑粑来。先将抹下来的苞米粒兑水用石磨磨城糊糊,然后或者放点糖精,或者放一些剁碎的豇豆、嫩辣椒、一点盐搅匀,再用勺子倒入用宽大的油桐树叶卷成的圆筒里,包好后放在铁锅里蒸熟。嫩苞米粑粑好吃,有营养,紧饿(不容易饿)。 十几年前,暑假里,我经常回老家做农活。大热天里,即使在家里也热得不可开交。看着外面明晃晃的太阳谁都有可能感到害怕。但是为了抢收,我是敢于拼命的。苞米叶子是牛过冬的饲料,我们先剐(摘)苞米叶子。剐苞米叶子时必须穿着长衣服,以防手臂被叶子划伤。肩上搭着湿毛巾,用来擦汗。做工夫我喜欢一鼓作气,不喜欢磨磨蹭蹭的。我动作麻利,手似乎没有稍停过,苞米叶子不断被我剐下来,“嚓嚓”的声响连成一片。我右手剐叶子,左手拿叶子。左手拿不下了就用几张叶子将手上的叶子捆上,捆好后挂在玉米棒子上面。一块地的苞米叶剐完后,我们再将挂在苞米上的一手手苞米叶收集在一处,用茅草搓成绳子捆好用柴背笼背回家或者用钎担(两头粗尖的粗木棍)挑回去。其实,在地里干活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难以忍受。密密的苞米丛里,时不时也会吹来一阵凉风,带走身上的一些燥热,让人感受到美妙和惬意。这是闷在家中吹电扇、摇扇子的闲人永远体会不到的。口渴了的话,可以去不远处喝一气清凉的泉水,也可以折一根实心尚未干枯的苞米秆来嚼。这种苞米秆就像甘蔗一样,水分和糖分都很丰富。既能解渴又能补充身体流失的糖分。苞米叶子剐完后就接着摘玉米。母亲在地里摘,我与父亲用炸笼往家中背。那时,父亲已有50多了,我则是30刚出头,可是父亲背的是大炸笼,我背的却是一个小的炸笼。在体力和吃苦耐劳方面我是远远不及父亲的。在地里干农活的确很辛苦,我虽穿着较厚实的衣服,肩背上还是留下了深深的印痕,有时候还磨破了皮;身上的汗水就没有干的时候,一天下来腰酸背痛的。但是,我觉得非常充实、快乐。 又到了吃新鲜苞米的时候了,可是我没有回老家去。老父去世快一年了,母亲也已搬到城里来住。想吃新鲜苞米的时候,我只能在县城的街道上买一个来解馋。可是,这馋真的能解吗? 偶尔,我会想起老家的那一片片苞米地和特别好吃的苞米。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