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上次到影院看电影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晚,被朋友拉去影院,看了某大导演一部很出名的古代武打大片,那些人在空中飞来飞去、十分离奇夸张的镜头使我突发头昏反胃,看不到五分钟,我借故辞别朋友一走了之。也许是当今文化娱乐界夺人眼球、摄人心魂的东西太多,此后,我除了偶尔在家看看电视剧外,没有再踏入电影院一步,也极少在互联网上看电影。
那时,夜里县城除了路旁电杆上有几盏暗淡的路灯外,家家户户都没通电。人们没有电视看,没有录音机可以听歌,更别说有电脑、游戏机了。小孩子晚上玩的是一些跑跑闹闹的游戏,或者是偷偷聚在一起打牌小赌。夜里一般在22时后,家家户户都闭门,县城一片黑暗和寂静。
县里的电影队会轮流到每个街道放映电影,我们街道大概两三个月轮到一次,这就算是享受文化“饕餮大餐”了。一听到电影队到本街道放电影的消息,大家高兴万分、奔走相告。晚上19时放电影,下午16时后人们便开始在放电影的场地上,对准预先悬挂起来的白色黑边银幕,找个地方铺上破草席、板凳等,先占个位子。晚上大家早早吃完饭后,都迫不及待、不约而同聚集到放映点。大家精神亢奋,在熙熙攘攘、纷纷扰扰的氛围里,翘首以待电影播放。
电影播放前,放映员会用幻灯片放上一些毛主席语录或者其它政治标语,然后宣布当夜放映的电影片名。人们一听到喜欢的电影名,会立即拼命鼓掌、欢呼雀跃起来。每夜的电影一般播两片,先播的一片一般是那些样板戏,如:《红灯记》、《沙家浜》、《红色娘子军》、《智取威虎山》等。这些电影每次都有播放,大家都看得有点腻了。看这类电影时,放映场地人声嘈杂,大家注意力不很集中,巴不得快播完然后看精彩的第二片。好戏在后头!第二片一般都是战争故事片,用我们当时的话叫“有战斗的”,这时观众的情绪十分高昂。只见银幕上毛主席像或者五角红星闪闪发光的片头闪过之后,故事片正式播放。此时,大家顿时鸦雀无声、聚精会神地观看起来。
随着故事情节不断演绎,观众会情不自禁地“互动”。记得那时观看《闪闪的红星》,看到潘冬子母亲为了掩护群众转移被敌人活活烧死时,全场一片寂静,人们悲痛欲绝;看到潘冬子说着:“是我,红军战士潘冬子”,然后操起砍刀砍向胡汉三时,大家齐声喊好,放映场地上空回荡起响亮的掌声。看《地雷战》,看到日军小队长男扮女装偷地雷时,大家讥笑不断;看到日军中队长中野在镇妖石前,双手挥刀斩一块写有“侵略者之墓”的木牌,被地雷炸死的情景时,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看《英雄儿女》,当看到王成背着无线报话机一边扔手榴弹、一边声音嘶哑地喊着:“为了胜利,向我开炮!”,然后操起爆破筒冲入地阵,与美国佬同归于尽的镜头时,人们被他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深深感动。那时,电影中的英雄人物快被敌人枪毙或者要与敌人同归于尽时,就义之前一般都要高喊“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的口号。英雄人物都不容易牺牲的,受重伤的英雄快要牺牲时,也都不忘要“交党费”,然后头往一边一歪,这才牺牲。
电影慢慢播放着,放映场地人头攒动,从其他街道闻讯赶来看的人越来越多,银幕前方人群围得密密麻麻、水泄不通。后面的人看不到就搬来高大的椅子站着,有的则爬上附近的墙头或者屋顶观看,小孩则骑在大人的肩上看。银幕前方挤不到位置了,大家就围在银幕背后。虽然从后面看不大清晰,而且是反方向的,起风的时候银幕飘起变形,图像一片错乱,但大家还是看得津津有味!由于人太多,大家挤来挤去,经常发生争吵和打架,此时喊声、骂声、哭声和电影同期声混成一片,场面混乱不堪!很多次电影不得不暂停或取消。而往往当电影播完夜深了,人们经常还呆在场地上余兴未消、久久不愿退去,等放映员收拾好放映的机器和银幕了,大家才悻悻地回家睡觉。
如果打听到哪个村庄要放电影,我们几个小伙伴会结伴走路去观看。在漆黑的夜里,我们走在坎坷的乡间小路上,惶恐紧张、小心翼翼的。有一次,我们到一个村庄看电影,被那边的孩子欺负,被拳打脚踢一顿。回来的路上,还有一位伙伴被蛇咬了,还好是无毒蛇。那时野外的毒蛇很多,如果被这些蛇咬了,恐就性命难保了。“越境”到其他街道或者农村去看电影虽然要冒些险,但禁不住那张白色银幕的诱惑,我们还会照例前往。
那时,县城只有一个电影院,夜夜爆满,要得到一张电影票很难的,经常要找关系、“走后门”。当时我们有个伙伴,他的父亲在电影院保卫科工作,我们就经常求这位同伴,请他父亲帮买票。如果没有找关系买到票,就要到电影院卖票处去挤。电影院卖票一般在下午,午饭刚过,铁质的票窗还紧闭着,人们就早早聚拢在票窗前,大家挤来挤去先占个好位置。经常要等几个小时后,票窗才会打开卖票。这时,几十双手一起伸向小小的一个铁窗口,大家都手里拿着钱,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挤,大声呼喊要几张票。有的人钱放进去票窗了,人却被挤出窗口之外,急得哇哇大哭。记得那时候有几个特别霸道的人,他们从不排队,等窗口打开后,直接骑在人家的身上和头上,居高临下,把手伸进窗口买票。当时电影院“开后门”,大部分座位较好的票都在内部就卖了,拿到窗口公开卖的票都是前排、后排和靠边的,而且数量一般都很少。由于票少人多,不一会儿票买光了,剩下几十个人傻站着。此时,一些强行买到票或者早已经在“后门”搞到票的票贩子则开始卖起了票。票贩子的票价当然要比平价票贵很多,记得有时贵达近十倍的。为了过把瘾,我们经常会等到电影放映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才去跟票贩子买张便宜的票进去看一会儿。我们一帮伙伴当中有几个大胆的,还会偷偷猫着身子随着大人溜进影院。那时,电影放映中会经常查票,那些偷进的人会藏在厕所里或者直接躺在椅子底下躲避查票。
记得有次电影院放映电影《渡江侦察记》,全县轰动,一票难求。电影院为了防止无票进场,用广播反复播着一段由一名叫“缺嘴(兔唇)伯”的工作人员用家乡话念的“顺口溜”,如今还记得似乎有这样几句:“渡江侦察记,有票拿好势,无票甭来挤,偷偷混进去,抓到无客气......”。还记得一次放映《三笑》,电影院打破常规日夜放映,有一些远远从农村过来要等到凌晨才能轮到场的农民,累了困了就在电影院门口的球场水泥地上打盹休息,有的不小心睡过了时点,电影放映时间结束了才醒过来,白白等了一夜,然后苦笑着回家。还有一次放映朝鲜影片《卖花姑娘》,电影院也是通宵达旦播放。
那时的人们比较封建。在电影院里,当在片中看到男女在谈恋爱、亲热时,大家很敏感,女孩子会很羞涩地用手帕遮着脸蛋。大家看到此类镜头时,开始会故作淡定,放映场地特别寂静,等亲热步步进入高潮时,调皮的人会突然大喊一声,打破了沉寂,缓释了大家过速的心跳,把大家从痴迷中唤醒,然后大家一起心领神会地哈哈大笑起来。记得一次在电影院看《庐山恋》,是郭凯敏和周瑜主演的,有一个男女主角互相跑向对方拥抱一起的慢镜头,这种慢镜头我们第一次看到,都觉得太新鲜,太刺激了!
电影启发人们改变思想观念的力量虽然无形,但无比强大。电影中谈恋爱的镜头和情节深深烙入那时代青年人的脑海中,自由恋爱的人多起来了,电影院变成男女约会谈恋爱的首选地。你喜欢上谁了,就买一张电影票给她(他)送去,约她(他)一起看,一起进出电影院了似乎姻缘有了希望。
为了满足群众看电影的需求,后来县城又陆续建起两家新影院。由于片源紧张,一些电影胶片要轮流播放,有专人骑着自行车送胶片。各家电影院经常播了一段后停下来,然后幻灯映出“跑片不及”的提示语,大家只能焦急地等候下一段胶片赶快到达放映。胶片未到之前,大家经常会发表接下去故事会是怎样的见解,有时会各执己见、争得脸红耳赤,那时的少年人就是这样的单纯和天真!
那段时间,不管大人小孩都喜欢看战争题材的电影。记得大家都比较喜欢的有:《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董存瑞》、《战上海》、《小兵张嘎》、《铁道游击队》、《洪湖赤卫队》、《上甘岭》、《英雄儿女》、《渡江侦察记》等等。战争片的剧情都是公式化的,一般开头是我方百姓或军队被敌人欺凌或追打,结局都是我方胜利。每当看到我军将领发出“同志们冲啊!”、然后战士吹响冲锋号的镜头时,大家精神振奋、热血沸腾、齐声欢呼。经常看这些老影片,使我们从小不知不觉接受到深深的爱国教育。
看完电影后,小孩子都喜欢模仿电影中的精彩情节和英雄人物。小伙伴们很喜欢玩打仗的游戏,用树枝或木头制成手枪,用凤凰木树刀状的果夹当大刀,然后分成“好人”、“歹人”两派,互相追逐“厮杀”,经常杀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或者手指手臂受伤留血,杀到天昏地暗忘了回家吃饭。当时看完《地道战》这部电影后,我们一起在小学念书的小伙伴们下课了就在附近的大排水沟里钻着,在里面捉迷藏,经常弄得一身脏兮兮的。看了《地雷战》,春节的时候,有些调皮鬼在燃放鞭炮时,经常把鞭炮埋在泥土里当“地雷”,随着一声“嘭”响,泥土溅到了过路行人的身上。这些恶作剧的小家伙都该打二十大板的!
每片电影都有几首非常好听的插曲,也都很流行。如:《红星照我去战斗》、《映山红》、《洪湖水浪打浪》、《怀念战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我的祖国》、《地道战》、《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等经典爱国歌曲,这些歌曲伴我度过漫漫人生,百听不厌。
时代在进步,如今人们的文化生活太丰富了,看电影不再是一种奢求。而同样是看电影,现在的年轻人更喜欢看动作片、科幻片、爱情剧等。然而,不管现在人们是否兴趣观看那些老电影,一个道理我们千万不能忘记,那就是:如果没有老一辈人如老电影描绘的那样,不怕牺牲打江山,就没有我们今日的幸福和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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