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天空湿湿的,老村的土路,如一个从没出过村庄的村姑,土的掉渣,土的干净,没有一丝世俗的杂质。天,蒙蒙的,虽说下了一夜的雨,但早上起来空气好像并不清爽,有种闷闷的感觉。太阳被润湿的气体蒙在了薄纱一样的天空上,神秘而又轻薄。走在老村的土路,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着肉眼看不清的小水珠,像在桑拿房里淋上的小珍珠。土路两旁,是大自然亲手编织的绿地毯,那些盛开的野花,像一个个土地的小精灵,那么的娇媚妖娆,干干净净的。
南方雨多,所以池塘也多,凡有些洼地,都会形成或大或小的池塘。这个大大的池塘,被青草鲜花包围着----宽大的莲叶,粉红的花蕾,如一个粉衣绿裙的仙女,静静的伫立在翡翠一样水面上。没有一丝的微风,一切都静静的,像淑女的堂屋,洁净而又梦幻。一个农妇,打开了柴门,很快,一群白鸭黄鹅,还有长腿的叫不上名字的野生过客,浩浩荡荡的,象一支胜利归来的部队,在头领的带领下,鱼贯的进入水中,瞬间,池塘的平静被这群不速之客闹腾得热热闹闹了。
老村的房子很老旧,但很结实。老村的屋顶是黑灰色的瓦片,一层一层,一面凸起一面凹陷,鱼鳞似的一字排来,呈现出最为古朴素雅的样子。
老村的房子很集中,一排排,士兵式的,排在小巷两旁,每家一个院落,大都有自家的水井。南方的树木不似北方那么张扬,都很内敛,高高直直的,有点枝桠,也是安安静静的立在顶尖,不是展示,只是生活----是的,也是植物生命的生活。
进入了老村,犹如来到了一个没有被渲染的佛家圣地,安静,干净,纯净(其实是南方人都是夜生活,起来的很晚),在这里,被繁华世俗填满了躁动的心,会被老村的娴雅洗涤的干干净净,灵魂得到了瞬间的安宁。我沿着那村姑似的土路,慢慢溜达着,偶尔也会看见几个起早的村民,会用或诧异或奇怪或平静的眼光看看我,然后该干嘛干嘛。我漫无目的的,用欣赏的心情逛着,我把这当成了一次旅游,一次沿途的风景,所有的感动都在这里尽情释放着----人家的祠堂我进去,土地庵,国王庙,妈祖,还有村民各个不同分支祭拜的神(什么神我也说不上来,还有,他们祭拜的香案也实在不敢恭维,有些是用水泥搭就得,有的是用铁皮做成的,大都锈迹斑斑,肮脏不堪,那些大祠堂,红红绿绿的,中国式的檐廊高高翘起,有的还挂着红红黄黄的小彩旗),那些燃烧过的香灰可以看出村民的虔诚。
不知不觉,拐了一个弯,一座竹林环绕的深处,一座老房子,参差不齐石头围成的院落,许多都露出了豁口,一群鸡,几只鸭,鸡扑弄,嘴脚并用,扒土捡虫子,鸭子在一个洼地的水坑里呱呱地叫着,那口老井井沿破烂不堪,看得出岁月的年纶。老屋很老,石头已经发黑,墙壁上刻出了岁月的斑斓,几只麻雀,用尖尖的嘴,在黑灰的瓦缝里掏着。院落里,几块石头上,一个大笸箩,几穗老玉米,斑驳的墙上挂着几串风干的红辣椒,水井旁一只锈迹斑斑,坑坑洼洼的老水桶----我一下子就被感动了,仿佛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拽着我一步一步,那亲切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我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想去叩响门上那光滑的铜环,欲要敲响这沉睡的老屋,但不小心被门前喂鸭子的水盆绊倒。水盆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在呼唤昏睡了几千年的灵魂----响声惊醒了主人,一声“啊喂!,一串听不懂的话语让我有些不知所措----竹林里,一个老婆婆,佝偻着干瘦的身躯,沟沟壑壑的脸上如千年的老树皮,浑浊的眼珠费劲的看着我----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这样的老屋,这样偏僻的地方,基本没有人了,都搬去了新村,住上了三层楼的“别墅”,可她居然一个人?看这家的摆设,看着院落的破败,看老婆婆穿着,明摆着就是一个人----我想道个歉就走,但却被老婆婆抓的紧紧的,她热情的要我进屋----屋里还算干净,但那用麻绳捆住的箱子,墙上那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年画,屋里有些呛人,是香火,为谁烧的?南方一般不在家里上供,家族有祠堂,出门有土地爷,看门有门神----还有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神龛----老婆婆在竹子编的笸箩里住抓了一把花生,这些花生并不饱满,干干瘪瘪的,看样子放了很久。她干瘪得嘴里飞出一连串听不懂的话语,中间还停下来气喘----我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她也不需要我说什么,我只管瞎点头就是。
天,渐渐黑了,大块的黑云笼罩过来,屋里更加黑暗了----要下雨了。我站起来,要告别,婆婆很是不舍,比量着一番,我不懂,也很着急,这里离女儿家很远了,回去有段距离,何况我还是个路盲,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还是个事,好在随便问个会普通话的都没问题。就在出门的时候,遇见了村主任,他是来给婆婆送生活费的。路上他对我说,婆婆今年90多了,年轻时也是个水灵灵的漂亮姑娘,17岁出嫁,不知何故,只有三天,丈夫下地便失踪了,谁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村里有传说说丈夫是神,不能沾人间的俗,结婚就会被收走。17岁的她真的不知怎么活下去,她没地方可去,只有固执地守在这间破屋子里,一守就是70多年,从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媳妇,直到如今的满头白发。解放后,有为她提亲的,有主动追求她的,也有愿意上门的。她一律拒绝,为丈夫送走了爷爷奶奶,又送走了公公婆婆,为小叔子娶了媳妇,为小姑子办置艻嫁妆,期间,受尽了委屈,尝尽了侮辱,忍尽了屈辱----第四年,她收养了一个女儿,可是13岁那年,小姑娘去池塘洗衣服,没来由的掉到水里,死了----可那池塘水并不深。第二年,她又收养了一个儿子,没几年闹瘟疫,儿子死了,她活着。村人便把她当成了女巫,没人敢接近她,还差点被沉了塘。现在年老了,村里为她办理了孤寡养老,送她去养老院,她死活就是不走,她说她就在这老屋,哪也不去。为什么,她不说,也许是舍不得这个记录她青春岁月的老屋吧?也许她还幻想着丈夫能归来吧?我不由得想起那首“北京一夜”里的歌词“在那百花深处,一个老情人,穿着绣花鞋,她在等她的征人归来。”她的丈夫是“征人吗”?
老村,如一位朴实安详的老人,怀揣了无尽的故事,只等一个亲近他的人,用渴望的眼神听他讲陈年的故事,述说着瓦缝里被季风风干的榕树叶,它见证了历史的变迁,记录了岁月的沧桑,所有的坎坷与欢笑,都在老村的胸膛里得到了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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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