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基督山伯爵 我曾经和军马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文革末期,父亲下放到H省军区“五七”干校,与父亲编在一个连的,有一位老骑兵。听父亲说,他是中国最后一个骑兵师的师长,他之后,整建制的骑兵师就已经不存在了,只存在隶属于军师的营连级建制的骑兵,因为坦克、摩托车和军卡装备的机械化部队,完全替代了骑兵师的作用。对于父亲的这个说法,我是半信半疑,但至少从老师长那有点畸形的罗圈腿,可以依稀看出他当年骑在军马上,双腿紧紧夹着马肚,挥舞着马刀,驰聘战场上的威武英姿。 上世纪70年代,国内物资匮乏,但干校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军马吃得比人还好,当时不能理解,后来理解了,这是因为军马是骑兵生命的一部分,实际上是现役“特种兵”,战争年代曾经起过巨大的作用,部队再困难也要保证军马的草料。 有一天,我在连队驻地瞎逛时,突然看到马房的马槽中盛满了飘着诱人豆香的“黄豆”,我惊呆了。因为在我的脑海中,马是吃料草的,顶多吃点饲饼,而且父亲曾经多次跟我聊天说到他在空军工作的战友,羡慕空军每天都有黄豆和胡萝卜炒肉丝吃,因此,在我的印象中,黄豆是一种奢侈品。眼前突然出现这么多如此诱人的料豆,对70年代初饥肠辘辘营养不良的我来说,那就是美味佳肴啊。 我突然产生了偷吃一把的想法。我鬼头鬼脑环顾了下左右,用小手将还不适合我穿的军衣大口袋掏干净,侧头屏气听了下马房的动静,只听到军马的咀嚼声和喘气声,于是蹑手蹑脚走近料槽,突然,我看到神色肃穆的老师长,正在马房里边用木棍搅拌马房内侧的料槽,原来老师长刚才扶着木棍在休息,我吓了一大跳,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坏孩子才有的想法,将已经流到唇边的口水艰难地咽了回去。 当年在干校,上中学若赶时间,要穿越一片农田,时间也得40多分钟,时间充裕的话,或大雪天,也有走大路的,但时间更长。有一次,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耽搁了,穿越农田上学已经来不及,正好连队要赶马车去公社赶圩买肉买米(大部分的菜都自己种了),父亲就将我托付给老师长,用马车送我上学。我高兴地跳了起来,往日神情肃穆的老师长,那天笑眯眯地将我抱上马车,让我坐在他的身边,先抓着我的小手抚摸了下左骏(这词是后来学的)背上柔软的绒毛,然后微笑着嘱咐我抓牢座位边上的扶手,随着一声清脆的马鞭声,三匹军马,拉着老师长、我,还有连队的几个其他下放的首长(当然,都已经降至连队炊事员),一起朝公社方向奔去。 我坐在马车上,风驰电挚中神气地朝路边的行人招手,那气派我今天想起来,仿佛我就是老师长的参谋长。有走大路的同学看到我,羡慕极了,追着三驾马车跑,挥舞着军帽乱叫着。之后,这一直是我在同学中炫耀的资本,但最让我难忘的,还是老师长和他的军马那种超越人和动物之间的亲密战友关系,那是经历了战争考验凝聚的伟大情感……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