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菜场,四季蔬菜,摆满摊头,赤橙黄绿青蓝紫,鲜艳娇嫩,只有白菜缩在摊头一角,依旧着安静本色,不言不语,不争于世,不乱于心。 忆及新疆生活工作旧事,唯有白菜的清香悠悠地随着岁月尘烟飘过来,味蕾上缠绕着。新疆冬季漫长,冬季当家蔬菜“老三样”:白菜、萝卜、土豆。白菜是当家“花旦”,最是暖老温贫的菜了。亦是家家户户不可或缺的。小门寒户,大宅深院,家家都离不了大白菜。秋季白菜上市,正是冬贮大白菜最忙的季节。全家总动员,平板车拉,麻袋驮,几百公斤的大白菜摊在小院里,在飘着白菜香味的小院内,大人们剥下白菜老帮,那是腌白菜的主料。看那一棵棵褪去老帮温润如玉的白菜,在秋阳的映照下,如那冬日的厚衣裳,厚衣暖身,白菜暖心。经过几日的晾晒,一棵棵白菜整整齐齐“请”入菜窖,在温润的菜窖里,白菜开始了漫长的冬日生活。 大雪飘飞,天寒地冻,来自天南地北的新疆人,翻着花头烹饪白菜,喷喷香的酸辣白菜,酸白菜炖粉条,白菜包子,白菜丸子,任是怎么吃,都觉得喜欢,有味道。天天吃,也吃不够。嘴馋了,母亲用二两粮票,买回几根油条,细细切碎,合着剁碎的白菜末,撒点碎虾皮,拌匀,全家老少齐动手,和面,擀皮,包饺子,热热闹闹,一顿素馅的白菜饺子,吃得我们热汗淋漓,滋味无穷。 邻居金大妈,来自东北的朝鲜族,会做朝鲜辣白菜,白菜切丝,撒盐、辣椒粉和切碎的国光苹果,拌匀。第二天,一盆爽口的辣白菜做成了。清晨,一碗热乎乎的玉米糊,一碟红通通的辣白菜,窗外寒风呼号,就着酸辣甜香的白菜,打耳光也不放。一碗玉米糊下肚,并不觉得冷,白菜带来的欢悦,给严寒的冬日带来了盈盈的暖意。 春节将至,将修好的白菜根,安放在白瓷盘中,浇上清水,摆放窗台,冬阳暖照下,几日后,白菜根发芽,接着抽出绿色的青苔。青苔日窜夜长,就如案头的清供,很是喜人。春节到了,青苔上开满金色的菜花,一朵挨着一朵,细碎的黄花,展开五叶花瓣,绒绒的花蕊,纤巧、稚嫩,淡淡清香。就像报春的迎春花,人们昵称“新疆水仙花”。 春韭秋菘,菘即白菜,陆佃《埤雅》云:菘性凌冬晚凋,四时常见,有松之操,故曰菘。李渔曾赞美白菜:“每株大者可数斤,食之可忘肉味”。一身素朴的白菜有着一颗素心,大鱼大肉,大快朵颐,快活一时,满足人们的口腹,倘若顿顿吃,天天吃,肚腩鼓起,“三高来袭”,身体不能消受,油腻也令人厌恶。而清淡素心的白菜却不同,它清清爽爽,清而溢远,淡而宜身,百吃不厌。白菜的好,无关佐料,就像白开水之于名目鲜艳的饮料一样,淡且久远,低调不争,温和相待。 记得读李丹崖《低头切菜,抬头收衣》的文章,写他那段曾经黯淡的时光,有一道白菜萝卜煨粉条的菜,他称之“桃园三结义”。他说:“那味道,真是穿肠难忘,吃上一顿,心里似乎又有了底气。”读后着实令人共鸣,看来这素朴清简的白菜,在人生坎坷的旅途上,温暖着你,鼓舞着你,为你加油鼓劲。 白菜的好,就在于一颗平常的素心,它既能入得寻常百姓家的厨房,亦能登得上大雅之堂,看那一款“开水白菜”,就登上了国宴的台面。而寻常白菜也更令文人墨客们青睐有加。宋代诗人范成大写道:“把雪挑来塌地菘,味如蜜藕更肥浓”。国画大师齐白石称白菜为百菜之王,在他的大作中,常常有白菜的倩影,而齐白石用白菜画换大白菜的故事,在坊间广为流传,而清凌凌,白森森的翡翠玉白菜雕件,更是台北故宫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老子曰:“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寻常菜蔬大白菜,一清二白,低眉时泰然自若,散发出融融能量,温暖着芸芸众生,扬眉时淡然含蓄,不骄不躁,低调温润。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