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说好是在湟源暂住,但一直也没收到让我们搬去西宁的通知,看着班里的同学越来越少了还是没轮到。母亲说去西宁就不是住这种低矮的瓦房了,不过这些都不是我所关心的,我只关心高我一年级的那个男生家那条狗明天是不是要被送走了,听说又咬死了谁家的鸡;我只关心去年在大礼堂后面那片荒地上长得满满的那些罂粟花来年春天是否还会盛放;我只关心入秋时是否还能偷到蚕豆和土豆。 母亲还是总抱怨,抱怨归抱怨,她早已学会做北方的一切面食,而且比当地人更懂得换着法去做不同的面食,带馅的大烙饼,不同馅料的包子,饺子,更别说兰州的拉面,新疆拉条子等等,因为大院中住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所以母亲总会在与人家长里短中学会做一两道美食。本来母亲在家乡就是个耕种好手,春天时将大院那些无人的荒地开垦出来种上蔬菜,圈个地方养鸡,整个大院的人都知道了母亲,纷纷夸赞:广东人就是勤快,并且大家开始效仿起来! 我与五姑娘因为是在子弟学校启的蒙,普通话非常流利,虽然这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什么四川、重庆、成都、山东等等,但普通话是我们所有人互相交流的共同语言。没有语言障碍,但许是离了故土,让我潜意识中并没有安全感,所以五姑娘的玩伴都是女生,而我的玩伴大多是男生,就差没随他们上房揭瓦,打架斗殴了,刚到达时收留我们的那户梅州人,那位阿姨形容我:“刚开始觉得这是个挺文静的姑娘,现在才知道她就一假小子。“别人怎么说我不管,偶尔人少时我会呆呆地坐着想念故乡,想得越多心中越是不满,好像只能通过闯祸去发泄一二。 日子一天天混过,学习无所谓拔不拔尖,一个班也才那么几个人,作业虽然做到十一二点,但也肯定能完成。春天仍然去等待小草冒尖,白杨发芽;夏天去摘野花,将花蕊直接放入嘴里吸花粉花蜜,用马兰草编成帽子篮子,将认为最好看的罂粟花瓣摘下来放在书本中制成干花,满山遍野去找沙棘,摘了果子放嘴里,顿时能将五官酸得都揪在了一起;秋天也还会去煨蚕豆和土豆,只不过胆大的男生已不止是过了小河了,甚至是越过了铁路往更远的地方去,他们说那边的作物可不止这两样,可我是不敢跟随了,总感觉危险;冬天不理会大人的告诫跑到河面去溜冰,去滑雪打雪仗,弄得一身湿回家再被父母揍一顿。 这样的日子不记得过了多久,最大的两个姐姐要上初中和高中了,湟源的子弟小学没有初中和高中部,于是她们两个和要搬到西宁住的两户来自四川的人家,坐着大院派的卡车去了西宁,父亲叫母亲每天收拾一些行李,说是我们也快了。我心中憋闷,感觉我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里的一切就又要别离。“四姐,你不开心吗?听说那边是楼房呢,如果是楼房就不是这种泥地面吧!“五姑娘问我。我笑笑没说话,我能说什么呢,再高的楼房也不是自已的,再说了住在楼房里了,是不是这些能让我忘记思乡的山野乐趣也会没有了! 但离开的日子还是来了,大院里有几户人家和我们一同离开,母亲一早就烙好了烙饼用做路上的干粮,说是有一段路程。让我回头看是否有遗漏的物什,我打开两间房子,空荡荡的一如我们刚来时一样,所不同的是我们几姐妹睡的那间房子,墙面与瓦顶一片焦黑。姐姐们用白纸糊了个屏风,说是要在上面画国画,可谁都没那好画功,于是成了涂鸦,而我则更干脆,直接将烧红的火棍在上面捅出一个个的洞,这片焦黑就是前几天打算捅个梅花状出来时不小心将火棍烧得太红,直接将纸屏风给燎着了,差点把房子点着的“光荣“战绩。 “四姑娘,走了!“三姐在喊我了,我应了声,门也没关转身就走了。 还是卡车,只是夏末,卡车没装帆布,这次卡车上坐了不少人,说说笑笑,对城市生活充满憧憬。看着那黑漆漆的房子越来越远,房门是不用锁的,因为不知下一个住户会是谁,大院里会有人去做善后工作。一排平房的学校、小河、小树林、农田,铁轨慢慢自眼前滑过,经常被我们偷蚕豆的农田今年应该会高产了吧。 大人们都聊着从别人嘴中听来的关于西宁大院的小道消息,孩子们则是开玩笑地说现在我们走了,班里应该只剩下两三个人了,班长学习委员等一个人就当全了。我笑着不说话,心中又酸又涩,先是别离了广州,在我好不容易能在这里找到乐趣时又要别离,而且每一次的别离都像是永远。 当年离开广州,心中的感觉无法分清,可这次的离别让我清晰地感觉到对未知生活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