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回去吗?如何回去?这个成了母亲经常思考且与父亲探讨的问题,直到父亲不耐烦时他们就开始吵起架来,每每这个时候,我们都一声不吭,可我总是竖着耳朵偷偷地听着,多希望能听到父亲给出个答案来,可惜,每次都是父母两人冷战后结束探讨。但此后,母亲就开始偷偷打听怎么样能连同户口一起回广州,父亲说她是痴人说梦。 吵闹冷战,如此的生活直到大姐高三快毕业,突然有企业来大院招工,说是来自广东,母亲当机立断,也不与还在出野外的父亲商量了,直接要求大姐缀学,并且去高校胡搅蛮缠地让学校给大姐开出了高中毕业证。在她看来,受够了这种吃闲饭的生活,能走一个是一个。没多久大姐就跟着企业走了,我很是羡慕,什么叫打工我不懂,我只知道大姐终于回老家了。 那年的冬天,大姐寄回了家书,说那企业根本不是在广州,只是东莞的一个工厂,但她觉得东莞离广州也不远了,所以她决定不回青海了,她要留下来做工厂妹,等机会回广州。许是已感受到改革开放下广东的繁华,与那个“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差太远了吧。她来信说去看了外公外婆,外公病了。母亲哭着说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看外公一趟,不管有多难。父亲为了多赚几个钱,每年冬天不出野外就去为大院烧锅炉为各家各户供暖,所以只有母亲只身踏上了南下的火车,于是那年的春节是我们四姐妹自己包饺子过春节。二姐说过年都不能团圆,可我心里没由来的很高兴,盼望着母亲回来和我讲讲老家的所见所闻。 盼了许久,母亲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心情很是沉重之感,在她与父亲的争论中得知外公是没大碍的,只是想不到母亲此次回了一趟娘家还回了趟老家(母亲是自广东英德嫁到广东广州)并且还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了户口转移的政策,父亲这次火大了:“回回回,一天到晚想着回去,你看哪家能将户口迁到这了还能回去的!” 他们两个的冷战还没结束父亲就又要出野外了,而母亲与大姐的家书越来越频繁了,母亲的心情越来越好了,有时还会哼起儿时唱给我们听的老歌来,我偷偷问二姐:“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二姐反问我:“你很想回去?回去了就看不到雪,没法打雪仗堆雪人了!” “我知道啊,可是我就是想回去!”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回答道。 终于那年夏天将临时,母亲收到了大姐的家书后兴高采烈地去了大院队部管理处,原来那天的家书是一张准迁证,准许我们一家六口(除父亲外)的户口迁回原籍的证明。我听说后一蹦三尺高,就差跑到楼下开大广播广而告之,很想马上回到班里骄傲地告诉别人:我是广州人,我要回广州了。 那年的暑假是我过的最愉快的暑假,心情就像经历了一漫长黑夜突然迎光明一样,来这以后的那种压抑突然就没有了,逢人就说:这是我在青海过的最后一个暑假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甚至从未有过的乖巧帮着母亲忙前忙后——收拾行囊、准备老家的夏装。 1991年8月3日清晨,告别了几个要好的小伙伴,四姐妹和母亲一起踏上了回家的火车,和来时不一样的心情不同,开心、兴高采烈、雀跃等等都不足以形容。整整六年,我和自己说只是因为我看了六年的四季交替,厌倦了,现在想来不是厌倦了,是那种离乡别井的感觉,就像花草树木离开了土壤。 辗转坐上真正直达广州火车站的火车,听到了熟悉的粤语,我和母亲一样瞬间湿了眼眶——乡音,六年没在家人以外听到过了。虽然坐了四天三夜的绿皮火车,坐得整个人都麻木了,车内温度越南下越高,可看着窗外的绿植越来越多,我知道,近了,离家越来越近了! 终于火车倒出租车,在我已因为出汗浑身又酸又臭、一身长满了痱子后,我们到了镇上,用母亲的话说:到家了。听着到处都是熟悉的语言,带着烟火气息的空气,虽然因坐久了火车感觉地面在摇,但这才是我出生的地方,好像从未离开过一样,我的心踏实了。 那年我14岁。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