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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件果子 文/郭凤祥 自从记事的时候开始，我就长了个吃的心眼。我常常对着河边的小石头发呆，清凌凌的河水漫过石头，起舞成欢快的浪花，唱着欢快的歌儿，奔向远方。被河水冲洗得干干净净的石头，有淡黄色、黑褐色、乳白色……五颜六色，各个滚圆而光滑，就像刚出锅的小馒头，隔着河水对我发出欢乐的邀请。“来呀！来吃我一口吧，我可好吃了！”我忍不住诱惑，顺手从水里捞出一枚，放在嘴里。冰凉冰凉、硬邦邦的，我的生疼的牙告诉我“它不能吃！” 菜地里，刚结出的茄子纽带着紫色的小花，伸出了细细的小脚。我学着邻居小福子的样子，伸手将茄子的纽儿掐下来，放到嘴里，很清脆的破裂声，一股甜丝丝的带着涩味的汁液冲击着味蕾，真是好吃极了。 绿油油的小葱站着整齐的队伍等待我的检阅，顺手捋一把，手里出现了十几根葱叶，放到嘴里，甜、辣、馨香。 黄瓜纽戴着大草帽，长着黄色的花尾巴，带着满身的刺猬藏在藤蔓里。看准了那个细长的小黄瓜，我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它的根部，拇指一用力，就把瓜和秧分开了。把尾巴轻轻地抹去，把黄瓜纽攥在两个手心里，轻轻转动，它的一身的小刺猬就都脱落了。不用冲洗，直接放到嘴里，但听得“咯嘣”一声，一股原始的芬芳四溢，清香甜脆，真是百吃不厌。 小的时候总有一种吃不饱的感觉，见到好吃的就是馋。曾记得讽刺别人的时候有一句话叫做“奸懒馋滑蹭”。在生命的历程中，我曾经对于“奸懒馋滑蹭”的人品特性深怀憎恶，因为在淳朴的民风里，把一个人的奸诈、狡猾、嘴馋、磨蹭五大恶一一列举出来，其中的馋，摆在第三位，可见一个嘴馋的人，是多么令人讨厌，多么面目可憎，多么不可救药。然而，后来我慢慢懂得民以食为天，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或者是“吃穿”二字，总归离不开一个“吃”字。 年少的我，曾经是个“奸懒馋滑”的人。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想的就是吃。我最企盼的一件事就是家里来亲戚，因为那时走亲戚都兴带点礼品，比如“八件果子”，是吉林东丰产的系列食品，俗称大八件、小八件。八件果子用酥饼面做皮,馅为豆沙、枣泥、青红丝、玫瑰、果仁馅等，外面捏成不同花样，烤好后起酥，喷香可口，是老年人和孩子们的最爱，逢年过节，互相送礼，时尚得很。 我眼巴巴地瞅着姥姥小心翼翼地把黄色的油麻纸一层层打开，里面露出四摞果子，然后拿出一块轻轻掰开分给我一大块，她自己留一小块。我的这一块被我一下子送到嘴里，抿了几下就融化了，滋溜一下就进到肚子里。而姥姥却紧闭着嘴，一下一下蠕动着，就像老牛慢慢地咀嚼草料一样。每当我当着姥姥的面学她嚼东西的样子，就会招来一阵笑骂，“作死，尖嘴猴腮，奸懒馋滑！” 姥姥把果子包好，放进圆菠萝筐里，拿来一个凳子，踩在上面把筐挂在棚顶上。 我实在拗不过自己的馋猫心理，时常惦记着棚顶上的椭圆形的笸箩，使劲地嗅着那根本不可能嗅到的来自笸箩里的香味。我做梦都想着八件果子的香甜、酥软，口水禁不住地流了出来，淌在枕头边上。 一个偶然的机会，趁姥姥不在家，我一个人偷偷地搬来凳子，像猴子一样灵巧地跳上凳子，伸手去摸破箩筐里的果子。我的手轻轻地伸进筐里，想象中的带着油香味的纸包变得凉凉的、软软的，我的意识里，忽然灌进了一盆冰水，头皮发炸，眼冒金花。“妈呀！是蛇……”我一下子从凳子上跌落到地上。正巧，姥姥从外面回来，一把扶起我来。“这是怎么了？” “蛇！棚顶上有蛇！” 姥姥和我抬头往棚上看。一条黑蛇的大长虫，正从圆菠萝筐里往棚顶的房架子上蜿蜒着爬行。 “快打死它，姥姥！”我一脸惊恐地叫喊着。 “让它走吧，这东西也有灵性。老话说，燕子不进仇家，灵蛇也不进仇家呀！”姥姥一边说着，一边拿来一根木杆。她把木杆伸到屋顶上，口中念念有词：“来猫来狗，越过越有；家来灵蛇，日子好过。请你回去喽！”那蛇好像听懂了姥姥的话似的，乖乖地爬上了木杆。我远远地看着姥姥举着木杆，把蛇送到很远的地方。 胆小的我，一直蹲在家门口，两个小手冰冰凉。姥姥心疼地拉着我的手：“这孩子，兴许是吓着了，不怕，没事的，这是一条铁树皮，不咬人。”话虽如此，我对于毒蛇的恐惧终没有一点点的减轻。姥姥把笸箩里的果子拿了出来，让我吃，我已经没有了一丁点的食欲。竟然一病好几天，才慢慢好过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虽然，我并没有被蛇咬，但那种超越被蛇咬的冰冰凉的恐惧感直到现在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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