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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外，河岸边，严老头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他正在开垦种菜。看那极其狭窄的河岸，看那水流湍急的河面，我不禁说了声：严爷，你小心呀！话音刚落，严老头子就“扑通”一声掉进河里。嗨！我这乌鸦嘴！惊慌失措的我大声疾呼：救人啦！有人掉进河里啦…… 于是乎，河边钓鱼的，长廊里练太极的，凉亭下打麻将的，树荫下跳广场舞的，休闲道上溜狗的推婴儿车的，纷至沓来，大家一鼓作气七手八脚地把严老头子从河里拉了上来。这世道还是好人多，这长廊内外的好人们，个个象“得人的渔夫”。 近邻胜于远亲，正因为大家齐心协力，才不用麻烦110、119、120，还不用惊动物业处和居委会。这年头啦，有的人动不动就打110。有人因为出门忘记带充电器也打110，有人因为钱包掉河里没钱坐车回家也打110，还有人因为路过行道树下，脑袋被木棉花球砸出一个小小的红包，也打110。 每天傍晚，河边的长廊是我们幸福的乐园。我和小儿，严老头和老伴，都是这里的主人公。我们在这里漫步，在这里呼吸新鲜的空气，我们用脚步亲吻着脚下一根根木板条，长廊也因我们的光临发出亲切的共鸣，吱呀吱呀地一路打破这悠长悠长的幽寂。 傍晚的长廊没了白天的热闹，多了份夜色的神秘。我和小儿的脚步贯彻整条长廊，严老头子他们则去头尾，只走中间路段。严老的散步可谓一路飞歌。口袋里的“随身听”从上世纪《心中的玫瑰》唱到当下的《小苹果》，从阿炳的《二泉映月》唱到国外的《斯卡波罗集市》……音乐就象一双穿越时空的翅膀，载着心灵纵横驰骋尽情翱翔。严老爱好广泛，能歌善舞种菜钓鱼，还会侃政治文学历史。他崇拜毛泽东，一生中只崇拜这样一位大人物。他喜欢领袖的诗词，那才叫气势磅礴，气贯长虹——……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 鱼翔浅底， 万物霜天竞自由。…… 严老遇到谁都会侃上几句毛泽东，都会信口朗诵几句毛的诗词。不管对方是扫地的农民工，还是退休老干部。只要你有时间当他的听众，他就不惜滔滔不绝。几年前，严老写了一首《赞神九》让他儿子发布在网络上，还赢得不少点赞——千载飞天梦已真，九天揽月中华人。 神九太空任驰骋，宇宙又添一星辰。有一天傍晚下起雨来，我们都躲进了凉亭。自然而然聊起天来，自然而然扯到种菜上来。我说严老，你种的菜全是辣椒大蒜韭菜洋葱，全是会上火的菜，你干嘛不种大白菜芥菜这些天天能吃的菜？他说，哪里，我只是种着玩，消遣。接着他打开手机，让我看他的《赞神九》。 我拍手叫好，说我自己也是写字爱好者，偶尔发在网络上。严老说有收到稿费吗？我说没有，就跟你的种菜一样，写着玩，消遣。他说，都写些什么内容呢？我说，边缘，带些宗教字眼。 他说什么样的宗教？我说基督教。严老说，他这辈子不信任何的教，尤其是基督教。我说无神论者虚空也，你说人生苦短，死后再来个一了百了，多么的消极。严老头子说他是因为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所以不信，坚决不信。 我说我也是因为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所以信，坚决信。严老说，上世纪七十年代，他见过一个人掉进水里，一个信基督教的人竟然袖手旁观，这事后来还被报社记者知道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严老本身掉进水里，他那个信基督的同事，竟然扬长而去，多亏一个陌生人救了他。我说，你怎么老是掉进水里呀，你不是当过兵吗，怎么还是个旱鸭子？严老说他那是后勤兵，不需要游泳技能。我说你上次掉进河里，我也没有救过你呀，因为我不会游泳。 他说你这不一样，因为你在第一时间里大声疾呼，那就是救我的命，并且事发之前，你就提醒我要小心，这说明你有爱心又细心。 原来如此，这下我释然，我还一直担心他会骂我乌鸦嘴。于是说：严老，区区小事，我能做的也是三岁小孩都能做的，不足挂齿；至于那两个见死不救的基督徒，你当这样理解：咱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大都爱国，偶尔也会有一小撮卖国的，你总不能因为别人卖国，而你不想再当中国人了；所以，我的信仰跟别人的行为没有关系；我的信仰，是不受别人的影响；假如哪一天，我也犯错，也不仁不义，而上帝依然是上帝，依然是爱光圣义充满怜悯；所以信上帝信上帝，只看上帝，不看人事物的光景，不看自己的情形。 严老哈哈一笑：说的也是，其实我也有信仰，我的信仰是红色的。接着他对那一段峥嵘岁月充满了怀念，充满了赞美……一提到那个峥嵘岁月，我有话要说——我说严老，我觉得还是现在比过去好，现在比过去进步，现在比过去民主……改革开放以来，是出现过一些贪官，但是比起文革时期饿死一大批冤死一大批，好得多……是啊，总是有一些不公平的事情发生，然而现在还有国家赔偿法，你说过去，电线杆电死人，公社围墙坍塌压死小孩，哪来的赔偿？你敢索赔吗？不都是白白地死了吗？那个年代呀，有个老工人半空中修理烟囱，说了句：今天要是不刮东风刮西风就好。 就这一句话，被关进监狱。严老哈哈一笑，见说不过我，就转换话题，问我有没有崇拜过哪个大人物？我说我不拜偶象，说到喜欢，倒是有，我很敬重周恩来邓小平华盛顿林肯；能触动我灵魂深处的伟人是摩西；摩西你知道吗，就是率领以色列人出埃及的那个领袖，他小时候也是被人从水里捞上来的。严老哈哈大笑，这样说，摩西跟我一样，都是缺水。 我说摩西人生经历过两趟水，后来一趟是过红海。严老说：我也掉进水里两次，不过我这辈子当不了领袖。严老头子浓眉大眼国字脸，身材挺拔步履矫健，要不是两只眼睛距离太近，年轻时肯定是个大帅哥。论到严老头子那两只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简直就象一对恶作剧的双胞胎兄弟，你看它们，亲密无间地挤在一块儿，差点挤掉了中间那条山路（鼻梁）。 日光下，长廊外，河岸边，严老头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看到他在那边缘地带种菜，我再也不敢出声，哪怕是打声招呼，就怕他又象上次那样随声掉进河里。但在内心默念：严老，安全第一哟。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