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早晨醒来得特别晚，长长的夜把劳累的人们滋养得舒舒服服。太阳还没起床，庄稼人就争先恐后的在院里院外忙活开了。猪狗鹅鸭哪一项也不让人省心。

    太阳升得高高的了，人们饭也吃得饱饱的各干各的事情去了，马面叔的门却仍然关得紧紧的。这可不符合他的生活规律。往日里他就像那打更的老人，无论春夏秋冬，五点左右，标准起床。今天这是怎么了，享起清福来了？一定是昨晚忙大了。别看他七十多岁的人了，干起活来不亚于青年。冬天里忙不得地里，就窝在屋里编筐结篓，也是一笔极好的收入。每天都到下半夜。有人劝他，这么大年纪了，都吃劳保了，还这么挣干什么？他说上年纪了觉就睡得浅，干点活就想好象有个伴，解闷。正巧，邻居大哥找他借东西用，怎么敲门喊叫也没反应，顿感不妙。喊来他的亲邻近支，橇开门，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寿终正寝了。

    他仰躺在炕上,睡着了一般,，脸上还带着微笑，非常平静.．看样子是做着美梦走的，走得非常突然，连留恋的挣扎一下的痕迹也没留下。有人感叹说马面大叔修得好，没受罪就走了。要是病上个一年半载就麻烦了。真是什么人什么命。

 　　马面大叔一生下来就奇丑无比，两只耳朵竖着，脸长长的，鼻子和嘴太近，鼻孔大大的朝外翻翻的，活脱脱一张马脸。于是好事的人送给他一个不雅的外号——马面。一看就怪吓人的，谁还愿意跟他同床共枕？所以，注定他一生孤苦。

    据老人讲，马面叔孤苦一生的原因也不完全是因为脸丑，还因为他的吝啬。

    马面叔很早就没了父亲，是母亲一手拉扯他们兄妹三人。日子的清苦可想而知了．到了结婚的年龄了，眼看着同龄人都成双与对逗着孩子玩了，他还是无人问津。老母就急了，四下托人给他找媳妇。好歹有人给他介绍一姑娘。姑娘家里很穷，穷得几天揭不开锅了，急需粮食填肚，就拿闺女来换。相亲的时候姑娘的娘被他的记脸吓了一大跳。可为了生存，只要他肯拿出两斗粮食就委屈闺女将就了。不过有个条件，就他这脸，多加二升高粱。他和娘都不舍得多拿二升高粱．结果亲事就黄了．以后凡是有介绍的一看那张脸就吓跑了，哪还有条件可讲．因为二升高粱的坎就打了一辈子光棍多不划算？

    弟弟娶了，妹妹嫁了，他就和老娘相依为命。也许是惯性在作怪，尽管生活逐渐好起来，他娘俩的日子过得按邻居的话说：恨不得吃了不拉。尽管大集体穷点，却也穷不到那个份上。烙饼子拉皮就是，说是生吃的东西；水温热就喝从不烧开；吃面条在锅里焐烂再吃。有一次家里干粮不宽余，就到邻居家借了两张煎饼，过后他家摊了煎饼还给人家一张半．理由是他家的煎饼厚，人家的薄，这样放在称上称他还吃亏．他家的磨钝了，清人弹磨。中午管一顿饭，他娘擀了三张单饼。他 陪着石匠吃饭。开始一人一张，还剩一张。一个大壮年吃一张单饼怎么够？可这一张怎么吃？他吃了不象话，石匠吃了又不划算。他灵机一动，拿起那张饼一撕两半，把另一半递给石匠说：“吃吧，吃吧，塞也塞上这半张。”四两香油吃了一年成了半斤。怎么吃的呢？打开瓶塞，将筷子放在嘴里舔舔再沾香油，干筷子放在`油瓶里沾的多。我想那多出的就是他的唾沫。

    老娘去世后，他一人过，就忽然开了窍，舍得用钱去找乐子。

    他虽然脸不中看，身体却结实着，加上无牵无挂的，大队就给他派了一个自在的活——看树林。这在当时却是一美差。他一边挣工分，一边养了一群羊。在外人眼里他可肥得流油。事实也如此，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加上他又极会节省，积蓄自然有一小笔。这时就有一个叫梅的小媳妇盯上他。要不是事情败露打死谁也不相信这是真的。这梅可不是一般的人。在城里干过临时工，见过世面，这在当时就另人刮目相看，她的丈夫是某国营建筑公司的工人，月月有工资。按说她的生活条件比起全靠地里刨食的纯庄户人来说，已经是好上天了。她虽然长相不是十分漂亮，但作为农村娘们来说也算标致。她能说会道，穿着打扮干净利落。最让人佩服的是她心灵手巧，剪裁一手好衣服，会织各种图案的毛衣。提起她来谁不夸，谁不赞？村里大闺女小媳妇谁不羡慕？不过梅有一个农村妇女一般没有的嗜好，那就是抽烟喝酒。你想，一个好吃，好喝，好穿，各方面要求超前的女人，仅靠丈夫那点工资和生产队那点工分如何能满足她的要求？于是她就打起了歪主意。

    村西有条河，河水清澈见底。平日里姑娘媳妇们都爱到河里洗衣服。河两岸的树木好时候郁郁葱葱遮天蔽日。这就是马面叔工作的地盘。谁要是有事找他，到河里找准没错。

    梅有事没事的就用脸盆端着件衣服到河里洗，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双眼不停的搜寻着猎物。终于在一个夏天的上午，她老远就发现了看树林的马脸叔。她就放开嗓门喊：“大叔……”在村里邻里中，按辈分她得叫他叔。他听到喊声就来到她面前，问她什么事？她说没什么事？一个人在这河道里周围树木阴森森的怪吓人，就想找个人说说话。他饶着树林逛了一圈，正好没事干。有人说说话自然不错。就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家长里短的闲扯起来。最后她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连个毛衣都没穿过，你买毛线我给织件。还真让她说着了，马面叔五十多了还没穿过毛衣。听着这漂亮的小媳妇不但愿意找他说话，还主动要给自己织毛衣，真是受宠若惊，如何不答应？梅说你把钱给我，我给买，你不知买什么样的。你中午到我家把钱递过去。

    他听了梅的话，心里暖暖的。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没有一个女人这么关心自己。唉，这小媳妇不但人长得好，心地也蛮善良的。中午回家匆匆吃了点饭，找了三十元钱就去送。梅家的门虚掩着，他不用敲就进了门。她正躺在炕上睡午觉，仰躺着，一对挺直的乳房在一层薄衫下起伏着。花脸叔感到不好意思，自己这不是为老不尊吗，赶紧往外退。就在这时，她醒了，将他叫住。并且说什么年纪了还怕这个，老封建。听了这话，他的胆大了，人家女人都不在乎，咱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他退回去的脚又迈进来了，顺便坐在炕沿上，头却是不敢抬的。梅吃吃的笑着说：没出息，还真就没见过女人？今天就让你开开眼。说着就把衫子的下摆一掀，露出白花花的一对乳房，一手拍着对他说：看看，香喷喷的青年都捞不着，谗不馋？他一下晕了，大脑一片空白，双眼痴呆呆的盯着那对馒头似的乳房，红枣似的乳头，傻了。好半天在女人嗤嗤的嬉笑中回过神来。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就伸出老树皮似的手颤巍巍的去触摸，还没等摸到，梅发话了：馋，就回家拿钱去。

    马面叔浑身筛糠哆哆嗦嗦，结结巴巴的问：多……多少就够了？女人说：一百包月。马面叔心里嘎登的一下，我的娘来，这么贵？！一个整劳力一年也挣不到一百元钱。他犹豫了，两眼盯着女人，说不出话来。女人说：傻瓜一个。留钱干什么？还活两辈子？还是死能带去？不舍得走吧，毛衣也甭织了。女人的话如醍醐灌顶。他咬了咬牙，扭头回家拿钱去了。女人也很讲信用，一月中，不管什么时间他去，都让他欢欢喜喜的回。

    不觉间就到了冬天。马面叔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小媳妇又提出新的要求，要他一次性买上一台缝纫机，包他一年随便玩。他的积蓄已经被掏空了。梅发话，没钱还想玩女人？从此一刀两断。马面叔刚刚尝到女人的滋味，恨不能化在这女人身上。一听没钱不让沾边那还受得了？他苦苦哀求，让她先赊着，有钱就加倍付清。梅见他油水被榨干了，决定不再招揽他。谁知这马面叔不死心，有空没空的就去找她，死缠硬磨不松手。梅见甩不掉他，就向丈夫哭诉马面欺负她，要替她做主教训他一下，让他不敢再胡来。丈夫一听自己的老婆被人欺负，那还了得？拿起一把刀就要去找马面叔拼命。梅拉住说：这事先不易声张，得想个法子狠狠整治他一下。两口子如此这般的密谋了一番。

    这天晚上下大雪。大队干部们正在开会。忽听有人报案，说马面叔夜里私闯民宅欲行不轨，被拿下了。干部们立马停止会议赶到现场。马面叔被梅的丈夫摁在天井里的雪地上，正被梅的男人用皮带抽打着。见人进来，马面叔趴在雪地里喊：狠打，狠打……喊叫声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原来是梅白天主动约他晚上去她家里。这马面叔接到圣旨一般，到了晚上按她指的路线爬墙翻到院子里，就让早已等侯多时的男人逮了个正着。他们两口子见村干部到场，就诉说马面叔的罪过，要求讨个说法。村领导见事情重大，就把马面叔押送到大队部，由民兵看管起来。第二天，派守所派来两个民警来处理官司。面对民警的调查询问，马面叔如此这般，前因后果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和盘托出。民警们一听，问题不能全马面脸叔，就给他们做了个调解。尽管梅一家开始不依不饶，发誓处理不好逐级上告，知道事情真相原委后，感觉丢不起人，也 就 不了了之。事后有好事者找到马面叔问：这么大年纪了干那事还行？马面叔也就没脸没皮的说：可以，她教着。把两腿搭在她的肩膀上，顺溜着呢……做了一辈子的夫妻都没这样的门道，一个老生瓜蛋子怎么会有这些花花肠子？懂这么多弯弯饶？人们这才确实相信是梅在作怪。

    马面叔被她这一勾引，就留不住马了。拼命挣钱，有了钱不吃不喝就去找乐。听说后来又和村里的几个老娘们扯上了，不过是各取所需。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没闹出什么风波来。

    如今马面叔走了，走得干净利索。于是有人评论说：马面叔没有白活，人世间的事尝了个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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