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时间的积累已将成了改变，改变面貌，眼泪，环境，情绪和思想，终于，改变发生在了自己身上，那是不曾有过的体验，将是全新的世界和不一样的自己。　
　　
　　　我姓麦，单字一个草。
　　我是个很迷糊的女生，老犯错误，敏感多疑，常常感到困惑和迷茫；别人一句难听的话可以使我难过很久，甚至连饭都可以不吃。我很笨，就连女生的强项打羽毛球都不会打，不会弹琴也不会画画，更不会游泳。
　　这一年，我已经18岁了，在从不下雪的南方小城上中学，穿着干净的红白相间校服，戴着一副300多度的银色细框眼镜，剪着碎短发，时不时别着一枚小夹子夹起额前的留海。
　　每天上下学坐公交回家，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行人，我会感到无助。在这个通货膨胀的城市生活了快18年了，我总觉得我的身心一片空白，面无表情，看不清自己所属的模样。
　　网络是我需求一块得以宣泄的地方。我不喜欢聊天，这是很无趣的方式。我通常会在小型网站流窜发帖、跟帖、灌水、写点文章，温暖的、快乐的、忧伤的、优美的文字。我知道我的时间玩不起，不能有任何懈怠，我就喜欢看他们敲着一大段文字给我讲着一长串的关于他们的故事和生活现状。
　　我喜欢三毛，我读她的文字不多对她的了解也不多，可我就是执拗地喜欢她，喜欢流浪在远方，也向往荷西那样的男人。可现实逼得我不得不做个好孩子好学生，爸爸对我说，你是爸妈的乖女儿；老师说你是老师的好学生。我是重点班的文科生，学习不算拔尖，我拼死拼活埋头学习，成绩勉强在班级15名之内。
　　我以为在这样行尸走肉的学校会迷茫地度过我的高中生涯，没想到遇见唐婉言是一场美丽的意外。
　　唐婉言是我高中三年来的同桌。第一次认识她，是在打扫卫生时，我不小心把水泼到了在前面扫地的她，她立马转身过来，盯了我很久，问：你叫什么名字？
　　“麦……麦草。”我胆战心惊地回答道。她长得高大，心想这下完了，说不定要被她揍了。
　　过了好几秒，她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看你那胆怯的眼神，我有那么可怕么？行了，泼点水也感觉凉快了很多，还好这水是干净的。你长得这么娇小，会容易受欺负的。”她告诉我，她叫唐婉言。她说要保护我，就强烈地要求老师让我们同桌。
　　唐婉言是个好人，至少我是这样觉得的。她对我好，每天买好早餐等我一起吃；细心给我演算一长列的化学方程式和复杂的几何图；会等我上公交了她才会搭车往反方向回家；每逢大、小节日会准备精致独特的小礼物……而我只会在冬天变着花样给她织手套、织围巾、织袜子，她每次高兴的不亦乐乎。
　　放月假的时候，我会去她家或者她会来我家，我常常口水飞溅不顾她的白眼给她讲着我喜欢拉萨的布达拉宫，喜欢云南的五彩池、喜欢厦门的鼓浪屿，喜欢的三毛和荷西、还有新加坡、日本……在外的漂泊。
　　因为我的孤立，婉言会在我不经意间突然轻轻抱住我，柔声说，“麦草，你没有安全感，你真的很害怕孤独。”是的，每次她抱住我的时候，我会下意识地颤抖。
　　有唐婉言，我打心眼里满足，觉得有她这么一个人陪着我就够了。可是青春这个调皮的孩子注定是要动荡的。有时候，我们真不知道我们下一秒会遇见什么的人，会改变什么的世界。
　　刚调过来的后桌男生不小心把墨水甩到我的校服后背上，他不好意思挠挠头没有开头说对不起之类。我也大方地摆起手示意罢了罢了。
　　唐婉言就不同了，和他大吵，要他赔礼道歉。嘴里骂着什么猪棚。我听到这名儿呛得眼泪都笑出来，婉言硬生生把他叫做猪棚。亏她想的出来，联想猪圈那种地方臭烘烘又肮脏的，不免感到一阵恶心。
　　猪棚原名叫志鹏，成绩很好，长得瘦高、皮肤黝黑，喜好打篮球，还有好看的小贝齿。
　　往后这梁子也算结下来了，我们三个也打成一片了。猪棚说，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子像唐婉言一样，咄咄逼人并且口无遮拦。
　　唐婉言的爸爸是个小有名气的诗人，给她取这个名字就希望她贤淑端庄。她可一点不婉言，性格非常直爽，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脑袋瓜很聪明，就是不肯用功读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秉承她父亲是诗人的原因，她很桀骜不驯，像匹热血沸腾难以驯服的骏马。猪棚取笑她，你爸创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怎么会创出你这样的“旷世之作”。弄得唐婉言直翻白眼。
　　我是在高一，认识他们两个。转眼高二了，三个人还是很好地在一起谈天说地，我也给猪棚讲我喜欢的布达拉宫、五彩池、鼓浪屿，三毛和荷西……他的语调总是不温不热，很煽情地朝着夕阳大喊：麦草，我喜欢你，我以后带着你一起走遍天下。
　　可我怎么隐约意识到微妙的变化了，说不出那种感觉是什么，我觉得和我们三个人有关。
　　周末里，班级qq群正在激烈地谈论关于校辩论主题的活动，唐婉言哪根筋搭错了，在群里叫嚣：“猪棚，你喜欢麦草对不对？你就是喜欢她对不对。”
　　顿时群里嘘声一片，我也跟着慌张了，这些人的口水足可以淹死我。我的天啊，我真不知会有这样的状况。
　　过了很久，猪棚回了句：“唐婉言，你不要太过分了。”就下线了。
　　婉言给我发私人信息，“他喜欢你，对不对？”
　　“可你喜欢他，是不是？”我回了句。
　　“额……”她慌了，没料想到我会这么说。
　　聊着聊着，两个人并没有因为猪棚而伤了和气，我不知道婉言喜欢猪棚什么，猪棚又喜欢我什么。也许吧，青春是不小心被我们撞了腰，然后，轻轻地说声对不起就各自转身了。原谅爱情像孩子般好动，生命中什么时候就该去做什么，即使没有开始，也就没有结局。
　　没等我们升至高三，猪棚就跟随父母工作需要跑去国外了。他也和我们冰释前嫌了，越洋打电话过来很得瑟地说：“呵，还是外国好啊，在学校也不用过那种蹲地狱望天堂的苦日子，还可以看到很多长腿又金发碧眼的美女，你们两个跟她们比，就像是发育不良的豆芽菜。”瞧他的得意劲儿，唐婉言恨得直咬牙。
　　高考在前的复习阶段，班里的凝重气氛日益增加，每个人都灰头土脸扎在题海中。班上的是年段尖子生，肩负着学校升学率上涨下调的希望，他们很可怜，这种荣耀束缚他们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老师们总会握紧拳头激情高扬地陈词着：告诉我，你们的目标是什么？理想是什么？
　　婉言做着考题做着就哭了，我想抱抱她安慰她熬一熬就过去了，望着桌前一大摞的考卷、测试题、课解，我心里也跟着恐慌。这阵子我心神不宁，精神无法集中，成绩越来越糟糕，只怕会失利。
　　我低下头问婉言：“婉言，你有想过你要做些什么麼？”
　　“也有想过吧，我要是肯努力读书，考上我的华师大不是问题，可我不满这样教育的填鸭式，我受不了。高三的这一年，晚上在家里读书，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放声大哭，是为我的华师大而哭泣。我爸也开明，他是搞写作的。大不了不读，先玩几年再说，或者出费让我出国留学。”婉言拿起桌前的塑料环保杯喝了好几口水，吸了一口气后说：“那你呢？麦草。”
　　“我不知道，婉言，有时我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可我一直找不到想要的突破口。我有想过流浪，些许流浪是我们这个年纪浮躁的通病，可是我想我应该要继续读大学的。”说完，我叹了一口气。
　　婉言露出小虎牙，伸出小手指说：“要不，我们来约定吧，有一天，我们帮对方实现。”我也笑了笑附和着伸出小手指和她拉钩。
　　六月艳阳天，高考如期而至，经过一番焦虑的等待，成绩公布了。如我的所料，连本科线都没过，我失利了。可我不在乎，大不了和婉言背着行囊去流浪，或者到哪儿打工也行。
　　在吃饭的时候，爸妈苦口婆心地劝解我必须要复读。我扔下碗筷，歇斯底里地狂叫：“打死我也不愿意复读，我不要过那种暗无天日的黑色生活，我会疯的。”父亲气急败坏地抓起扫帚狠狠地抽了我一顿，边打边骂，你不读书你能干嘛，你想活活气死我们啊，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今天我把话撂下了，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去学校复读。任凭他的打骂，我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并自由落体，我还是不肯乖乖就范去复读。
　　夜里，我推拿着红肿的胳膊，独自饮泣。我恨父亲的残忍，剥夺我自由的权利。我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他凭什么干涉我的一切。
　　疼痛使我难眠，隐约听到隔壁间爸妈提到我的名字，我忍着痛楚靠着墙壁我贴耳听着。
　　“麦草怎么突然这么叛逆，以前都是我的贴心小棉袄，不吵不闹，多乖呢，你看她现在的情绪，还是算了吧，别逼她了。”
　　“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他们这一辈不像我们以前有饭吃有衣服穿有学上就心满意足……唉，明早我去求求校里的领导，能不能让她在本校复读。你要知道，我们不残忍，这孩子的一生就这样毁了。
　　我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把胸前的被子滴湿了。
　　在家的日子闲得无聊，会陪妈妈做可口的饭菜。和妈妈有说有笑地提着菜回来，小区里的那些妇女们大老远就扯着嗓门大喊：“我女儿保送xx大学了。”
　　“我儿子也不错，被xx大学录取，那可是国家重点首批211工程呢。”
　　“还有我儿子呢……”
　　看见我们母女俩走过来，眼尖的胖婶喊住我们：“麦妈妈，你们家麦草不也高考么？考的怎么样了啊？你们都是当教师的，肯定教的更好……”
　　妈妈露出难堪的脸色，蒙羞地说：没考好呢。此时此刻我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我难受得不知是什么回到家的，我对不起我的妈妈还有爸爸，他们尽心尽责地养育我成人，到头来我为了不切实际的想法，这般地伤透他们的心，让他们抬不起头来。
　　18岁以前，我任性地以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思，其实，不论自己是什么样子，那都是一个个体，我们通过各种感觉了解这个世界，熟知身边的每一个色彩，味道和触觉，也通过语言交流情绪，思想，在这个过程中时间跟随着我们，它在成长中延伸，在欢欣嘻笑，在愤怒中咆哮，也在无奈中静静地沉默着。¬
　　我下定决心复读了，收拾课本，狼狈地回到学校，连电话也没给婉言打，只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如果你信得过我，你等我一年，我会重生的。”没等她回复就把手机卡取出来从我家十四楼的落地窗扔下去。我断绝了所有人的联络，因为我害怕着他们的成功，他们一脸洋溢的幸福让我感到不安。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周而复始。放了学回到家，妈说，有你的明信片。
　　是婉言写的，“麦草，我现在在意大利了，这是我的第一站，我在想，在以后的每一站，我都寄明信片给你，让你见证快乐，分享幸福。我知道你现在没有时间看这些东西，没关系的，你能收到就好，等你成功了，你再看这些东西。”
　　我除了无声地哽咽，想不出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没有婉言，在学校我更加地感到孤独无助；坐车老是不安地上错车或者下错站；深夜里喝着咖啡，一脸倦容做着一张张的考卷；也不再去论坛写文了；把留海剪碎斜短蓄长发扎起来。摘下眼镜，我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这个世界，也许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浑浊的。
　　我必须忘却我喜欢过三毛了，还有念念不忘的流浪，婉言的拥抱，猪棚的呐呐细语。义无反顾投入紧张的学习中。
　　又是一年高考时，我以最平常的心态强迫自己放下所有的一切踏进考场，我想，生命是一场轮回，就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接到华师大的录取通知书，爸和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说话也带劲了，那表情分明写着总算没有给他丢脸。对于当教师的爸妈来说，把我教育好，考个务实的大学；读个务实的专业；找个务实的工作；这就是他们身为老是身为父母应该做到的事。
　　爸有说过一句话：“每个人都有自由的权利去做什么，可是选择会带来什么样的代价这是不容忽视的。”我开始懂了。
　　简单地打点行李去了华师大，婉言打电话过来，激动得没形象嚷嚷：“麦草，我在拉萨，拉萨啊，我好激动喔。我买了一大堆东西要给你，你回头把学校地址给我。喏，看到没，这是布达拉宫耶……咳、咳、咳，不跟你说了，受不了高原反应，我要休息去了。”婉言嘎然而止挂掉电话。
　　我想起了复读的前一年，高考完没等放榜，和婉言拉着手坐动车去上海游玩，跑遍了快整个上海市。去了城隍庙、停留在枫泾古镇、在南京路试穿着各式各样的旗袍，在沐恩堂圣母院虔诚做祷告、也去了华师大。婉言摘下鸭舌帽扇着微风用她那弹着钢琴修长的手指指着门匾的一排滚烫镀金的六个字，说：“麦草，我们考不上华师大，也要在它的大门口摆摊，我那么爱它。”
　　现在，我泪眼婆娑走在校园的绿化走廊，这一年的复读，我发誓，我一定要出人头地，梦想既然不在又何必在乎远方。然而，此刻我泪流满面：婉言，我们是不是出错了，我到了你想要的大学，你到了我想要的城市。
　　原来，时间的积累已将成了改变，改变面貌，眼泪，环境，情绪和思想，终于，改变发生在了自己身上，那是不曾有过的体验，将是全新的世界和不一样的自己。终于，我们习惯了改变，都开始怀念起最初那个简单、无忧无虑的自己，回忆起那时单纯又色彩缤纷的日子，“岁月把所有的可能变成了不可能，又把所以不可能变成了可能，而生活，人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或许这就是生活吧，改变生活，同时也生活改变。¬
　　2011.7.2813:28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