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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散文(续2)
时间:2013-03-29 0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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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作者: 郝哥点击:次
第二章 历史散文
第一节 概说
严格的意义讲,历史散文不是文学作品,这类记载历史事实的史书,被要求如实地记载,不容许采用文学创作的方法进行虚构。但先秦的历史散文是个例外,它与现代历史著作不同,没有对历史事实进行科学分析后加以概述,而是具体地记载了人物的言行,历史事件的原委。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活生生的历史进程,是语言灵动的修辞。历史散文的生动性与形象性,与文学作品有许多相通之处,这就具有了浓厚的文学性。
历史散文的贡献是双重的:既为后人记录了大量的史实,又是一份丰富的文学遗产。
历史散文分属三类:
第一类是编年史,有《春秋》和仿《春秋》的三传:《左传》《公羊传》《谷梁传》;第二类是依照国别来记述各国的一些史实,如《国语》《战国策》;第三类是专记一个人的言行,有《晏子春秋》。
文学性较高的是《左传》《国语》和《战国策》。
春秋末年,孔子依据鲁国史官所编的史书加工创作了《春秋》,是中国最早的一部私人撰写的编年史,文字简洁谨严,善于在一字之中寓作者的褒贬之意,——“一字之贬,严于斧钺,一字之褒,荣于华衮”,后人称之为“春秋笔法”。
简约精确,明白易晓的《春秋》促进了汉语的规范化。
晏婴曾相齐灵公、庄公、景公,是有名的贤臣。《左传》里面记载了他的一些事迹;《史记。管晏列传》也称赞他“以节俭力行重于齐”。
《晏子春秋》共8篇,215章,每一章记载他生活中的一件事:谏齐国君主,回答齐国君主提出的问题,等等,还记述了其他一些言行,其中不乏口头传说的成分,有几章与《左传》相同。
这部书极力写晏子的“节俭力行”,勇于谏诤,聪敏机智,刻画出了晏子这个人物形象。
晏子使楚,以晏子短,楚人为小门于大门之侧,而延晏子。晏子不入,曰:
“使狗国者从狗门入;今臣使楚,不当从此门入。”傧者更道,从大门入见楚王。
王曰:“齐无人耶?”晏子对曰:“齐之临淄三百闾,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
肩接踵,而在何为无人?”王曰:“然则,子何为使乎?”晏子对曰:“齐命使,
各有所主,其贤者,使贤主,不肖者,使不肖主;婴最不肖,故直使楚矣。”
临淄,齐国都。闾,街道。主,专,专使之处。
晏子不卑不亢,应答如流,颇具外交家的风度。文章写得明白畅达,通俗易懂,这是《晏子春秋》的主要特色。
晏子代表齐国出使楚国,楚王让官吏捆绑一个齐人来到晏子面前,告诉他,这个齐人犯了盗窃罪,并问晏子:“齐人固(原来)善盗乎?”晏子面对侮辱,从容不迫,用巧妙的辞令,给楚王以有力的反击:
晏闻之,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
然者何?水土异也。今民生长于齐不盗,入楚则盗,得无(莫非)楚之水土使民
善盗耶?
楚王不得不敬服:“圣人非所(可以)与熙(戏)也,寡人反取病(辱)焉。”
晏子维护国家的尊严,出使不受辱,这种勇气与机智,很值得赞佩。
《晏子春秋》里面也有抒情味较浓的文字,如:
景公筑长庲之台。晏子侍坐。觞三行,晏子起舞,曰:“岁已暮矣,而禾不获,
忽忽矣若之何?岁已寒矣,而役不罢,惙惙矣如之何?”舞三而涕下沾襟。景公
惭焉,为之罢长庲之台。
忽忽,迷惘。惙惙,忧愁的样子。
岁暮天寒,百姓庄稼不能收割,却在替统治者营建台榭,晏子“舞三而涕下沾襟”,写得很凄婉,表达了晏子忧国忧民的心情。
第二节 《左传》
原名《左氏春秋》,共有18万字,相传是春秋末年鲁国的史官左丘明著的,并且是解释《春秋》的著作,显然,在作者的问题上有争议。一般认为,《左传》出于战国初年的一位熟悉春秋时代史料的人之手,是一部独立的编年史著作。
《左传》记录了春秋240年间列国的政治和军事,记载了当时社会风俗和人们的心理状态,详细地叙述了各种社会事件的发生、发展和结局,书中有许多宝贵的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一些很复杂的事件被写得历历如见,成为史传文学的第一部杰作。
《左传》在记事散文上达到了很高的成就:记事善于安排结构,有条不紊,故事曲折引人,特别是长于描写战争,城濮、淆等战役、曹刿论战、王孙满答问鼎等都是名篇;记言善于抓住要害,要言不烦,并能够通过置于矛盾冲突和事件纠葛中的人物言行,清晰地反映人物的性格风貌;语言精炼生动,简笔传神。
《郑伯克段于鄢》:
一般选本如《古文观止》,如《古代散文选》都把《郑伯克段于鄢》做为首篇。为了王位,兄弟、母子骨肉相残,古已有之,文章做了充分的揭露。
母亲武姜因为生郑庄公的时候难产而讨厌他,偏爱共叔段,打算立他为太子;最终还是郑庄公即了位。在郑庄公与共叔段的冲突中,庄公已有成算。“姜氏欲之,焉辟(同避)害?”显出他的虚伪;“多行不义,必自毙”,显出他用心之险,——后来,流传下来的这个成语却起着警示作恶多端的人的作用。姜氏替共叔段求得京这个城邑,共叔段则修葺城墙,备军备战,磨刀霍霍,并计谋与姜氏里应外合,偷袭郑都。这正中庄公下怀,一声“可矣!”,命令子封率领二百乘兵车讨伐京,在鄢这个地方打败了共叔段。
文章结尾,又描写了庄公的伪孝和庄公武姜母子二人所扮演的“遂而相见”彼此赋诗的丑剧,使得人们对皇权掩盖下的所谓的骨肉亲情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周郑交质》:
春秋时期,诸侯纷争,周王室衰微。隐公三年,郑庄公以诸侯的身份兼任周王室的卿士,其实并不把周天子放在眼里。为了缓解矛盾,“故周郑交质,王子狐为质于郑,郑公子忽为质于周”。然而,平王去世,周朝的大夫们打算把国政交给虢公管理。四月,郑国的祭足率领军队割取了温地的麦子,秋天,又割取了成周的谷子。“交质”演变成为了“交恶”。
实际,这是在讲诚信问题。文中“君子”一言,亦指出相互间的了解与信任在于彼此体谅、坦诚相待,强调了恪守礼仪、忠于诚信的重要性。
道理是不错的,但千百年来,诚信依然是一个大问题,在如今的商品经济社会,尤为突出。
现代社会,讲究契约,签署合同,取代了古时的“交质”;遵循法制,也不再仅仅依靠道德的力量;西方发达国家实行“诚信”记录制度,其“不良”记录将陪伴被记录者的终身,显然更先进了许多。
《石碏宠州吁》:
教育子女,是一个永恒的话题,老祖宗为后人留下了许多成功的范例,而州吁的故事是作为教训记载在《左传》的。
州吁是卫庄公所宠爱的小老婆所生的儿子,因卫庄公没有嫡出,所以特别娇宠州吁;卫庄公又没有听从石碏的劝谏,对喜欢舞刀弄剑的州吁溺爱放任,州吁最终谋反,杀了哥哥桓公自立。
石碏的谏词是这样的:
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佚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
禄过也。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
而不憾,憾而能畛者,鲜矣。且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
破义,所谓六逆。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去顺效逆,
所以速祸也。君人者将祸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
阶之为祸,成为酿成祸乱的阶梯。畛,克制。速,招致。
石碏总结的很全面,骄奢淫逸,四大惹祸根由,六逆,六顺,等等,最重要的是,“教子以义方”,防患于未然。天下父母谨记。
《臧僖伯谏观鱼》:
鲁隐公将去棠地观看捕鱼,良臣臧僖伯认为不合乎礼义,以君王是“纳民于轨物者”,说捕鱼是下等官吏所管的事,委婉劝谏。
这篇被公认为谏言中的佳品,并未阻止鲁隐公前往棠地观鱼;臧僖伯借口有病,没有随从。
文末借《春秋》加以批评:
书曰:“公矢鱼于棠。”非礼也,且言远地也。
矢鱼,陈列鱼具。
这个故事非常有意思,再高妙的谏言,不被接受,也是纸上谈兵,供后人赏玩。
《郑庄公戒饬守臣》:
隐公十一年,郑庄公联合齐僖公、鲁隐公一起讨伐许国;攻下许国后,他们又互相推让,不肯接受许国国土。
秋七月,公会齐侯、郑伯伐许。庚辰,傅于许。颖考叔取郑伯之旗蝥弧以先登,
子都自下射之,颠。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郑师毕登。壬午,
遂入许。许庄公奔卫。
显现《左传》的长于记事的特点,十分传神。
下文郑庄公对许国大夫百里推心置腹的一番话,说得恳切委婉,颇带几分真诚。可见,富有政治远见,虚伪阴险的郑庄公深知武力与语言都是臣服天下的利器。
《臧哀伯谏纳郜鼎》:
古代传说,夏禹铸九鼎,象征九州,其后,鼎,成为了帝王君临天下的“虎皮”。
桓公三年夏,宋庄公以不正当手段取得王位,怕诸侯干涉,用原郜国的鼎贿赂鲁国;鲁桓公真不客气,并公然把它放在太庙里。鲁大夫臧哀伯看不下去了,对桓公进行劝谏。
臧哀伯的谏言,从桓公接受贿赂为出发点,纵论国君应该节俭有度,修明德行,杜绝邪恶,为百姓做榜样,为后代做表率。
此语虽针对国君而言,对普通人修身治家、自重自律也非常适用。
郜鼎在庙,章孰甚焉?武王克商,迁九鼎于雒邑,义士犹或非之,而况将昭违
乱之赂器于大庙,其若之何?
可谓理正辞严,颇具震撼力。
《季梁谏追楚师》:
桓公六年,楚武王入侵随国,派蓬章去与随国讲和,把军队驻扎在瑕地待命。随国派少师来楚军主持和议。
楚臣闩伯建议楚王,“汉东之国随为大,随张(自高自大)必弃小国,小国离,楚之利也。少师侈,请嬴(疲惫)师以张之”。
而楚将熊率且比,独具慧眼,说:“随国有季梁,这个计谋有什么用?”
后面的故事,正如且比所料。楚军制造了假象,接待少师;少师回随,请求追击楚军,随侯准备答应。这时,随国大夫季梁站立出来,劝阻随侯。
季梁希望随侯要忠于民而信于神,修政而亲兄弟之国;而随侯也确实做到了,粉碎了楚国的阴谋。
故事起伏有波澜,语言也很老辣,值得诵读。
宣公十二年晋楚邲之战,本来晋国师出无名,许多统帅都不愿战,认为“我曲楚直”。《左传》叙述了他们曾经展开激烈的争辩,而后描写道:
赵再求卿未得,且怒于失楚之致师者,请挑战,弗许。请招盟,许之。与魏
錡皆命而往。。。。。。晋人惧二子怒楚师也,使軘车逆之。潘党望其尘,使聘而告曰:
“晋师至矣!”楚人亦惧王之晋军也,遂出陈。孙叔曰:“进之,宁我薄人,无人薄
我。《诗》云:‘元戎十乘,以先启行。’《军志》曰:‘先声有夺人之心。’薄之也。”
遂疾进师,车驰卒奔,乘晋军。恒子不知所为,鼓于军中曰:“先济者有赏!”中军
下军争舟,舟中之指可掬也。
。。。。。。
晋人或以广队不能进,楚人惎之脱扃。少进,马还。又惎之拔旆投衡,乃出。
顾曰:“吾不如大国之数奔也。”
描写十分传神:晋军的最高统帅竟至于“不知所为”,军士争船渡河,砍断的手指“可掬”;晋兵在溃逃时车子不能进,楚兵教他们拔去车上的横木、旌旗等;晋兵在脱险后自我解嘲:“吾不如大国之数奔也。”他们如此的仓皇应战与狼狈溃退正是基于一些将领和士兵的无心作战。
《曹刿论战》:
在春秋各诸侯国之间的战争中,有一场“长勺之战”,即,鲁庄公十年(公元前684年)的春天,齐国攻打鲁国,在长勺,鲁国抵御强敌,战胜了齐国,创造了中国战争史中以弱胜强的著名的战例。
《左传》中的《曹刿论战》用222个字,就全面叙述了这场“长勺之战”,包括战争的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条理清楚,层次分明。不仅生动描绘了曹刿的形象,介绍了他的思想、见识和才干,还刻画了他的言谈行动与声音笑貌。文章以“论”为主,先论“可以一战”的依据,用“战于长勺”4个字略过宏大的战争场面,重点对“一鼓作气”、“敌疲我打”这样精辟的理论,结合实战做了深刻、生动的阐述。短文一气呵成,有转折,有波澜,在写作艺术上达到了相当高的成就。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吾视其辙乱,
望其旗靡,故逐之。
辙,车轮轧的痕迹。靡,倒下。
曹刿这种高明的军事见解为后人所推崇;如诗一般的语言脍炙人口。
《曹刿论战》不愧为历代传诵的名篇。
《齐桓公伐楚盟屈完》:
僖公四年,齐桓公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率领诸侯军队南下攻打楚国;因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就说楚国没有进贡菁茅,——一种用来滤酒的草,并以周昭王死在楚国为要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面对强敌,楚国使者和楚国大夫屈完,不卑不亢,从容应对,慷慨陈词,迫使齐国收兵,并与诸侯订立了盟约。
楚子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
吾地也,何故?”
(管仲指出进贡菁茅和昭王之死两件事后)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
敢不供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
可谓义正词严,并且富有幽默感。
齐桓公列兵,与屈完一起乘车检阅,二人一番较量:
齐侯曰:“岂不毂是为?先君之好是继。与不毂同好,何如?”
对曰:“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
齐侯曰:“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对曰:“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
为水,虽众,无所用之。”
面对齐桓公的倨傲和挑衅,屈完回答得无懈可击,又暗藏机锋,令齐桓公无计可施。
“风马牛不相及”成为人们熟用的成语。“方城为城”二句也常被后世引用。
《宫之奇谏假道》:
晋、虞两国都姓姬,同一祖先,僖公二年,晋国曾经向虞国借路伐虢国,公元前655年,晋国再次向虞国借路进攻虢国,这一次,虞国的贤大夫宫之奇站出来力劝虞君,《宫之奇谏假道》叙述了这件事。
宫之奇认为,虢是虞的屏藩,虢如灭亡,虞就不能独存,力劝虞君拒绝晋国假道伐虢的要求,理由是“虢亡,虞必从之”。但是虞君并不肯听,认为晋国不会加害同宗。宫之奇则举出事实说明同宗和至亲的关系不可靠,又从晋国所作所为的一些事进行分析,说明晋灭虢后必将灭虞,后来的结果不出宫之奇所料,虢、虞先后为晋所灭,证明了“虢亡,虞必从之”的论断。文章记述了宫之奇的正确预见和虞君的自取灭亡,文章重点是记“谏”。
“唇亡齿寒”这个大家耳熟能详的成语,就出自《宫之奇谏假道》,古人一向认为这是一件在处理国际关系时应当引为鉴戒的事情;公元1950年,美国出兵朝鲜,人们对这个成语更有了深刻的理解。
《齐桓下拜受胙》:
胙,祭肉。
僖公九年,齐桓公在会合诸侯时接受周天子所赐祭肉,举行典礼。
会于葵丘,寻盟,且修好,礼也。王使宰孔赐齐侯胙,曰:“天下有事于文、
武,使孔赐伯舅胙。”齐侯将下拜,孔曰:“且有后命。天子使孔曰:‘以伯舅耋老,
加劳,赐一级,无下拜。’”对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余敢贪天之之命无下拜?
恐陨越于下,以遗天子羞,敢不下拜?”下,拜,登,受。
好一幅古代君王“作秀”图。齐桓公的四个动作,象电影中的“蒙太奇”,特写了他的滑稽可笑。
王室衰微,周天子要靠齐桓公来撑门面,维系尊严;齐桓公要借周天子捞取政治资本,大家心照不宣,上演一幕滑稽戏,就不足为怪了。
《阴饴甥对秦伯》:
僖公十五年,晋侯与秦伯战于韩,晋败,晋侯作了俘虏,晋大夫阴饴甥会见秦伯,盟于王城。阴饴甥与秦伯的一番话,被公认为极为巧妙的辞令。
在国君被俘,国家无主的情况下,阴饴甥对答秦伯的逼人言词,既委曲求全,以救亡图存;又暗示晋国尚有实力,并不屈服;表明晋国上下在“不惮征缮”,思图报复。
辞令通过君子与小人的不同表现与看法,表明了两种态度:实际上暗示晋国的两手准备。是“报仇”还是“报德”,取决于秦伯是否做到“贰而执之,服而舍之”了。
软中有刚,明为“示弱”,实为“图强”,用礼义迫使秦伯让步,作出“以德服人”的姿态。
《子鱼论战》:
两军交战,一方已经排成行列,摆开阵势,另一方没有完全渡过河,指挥者不让进攻;另一方完全渡过了河却没有摆好阵势,指挥者还不让进攻;等到另一方真正准备好了,开打,自己却一败涂地。这样愚蠢的事情不是编出来的故事,也不是有人在故意讲“奥林匹克精神”,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真实的战争——宋楚泓之战,指挥者是宋襄公。
春秋前期,有一段中原没有霸主,力量并非强大的宋襄公企图称霸;南方强国楚国也想争霸中原,双方在泓这个地方展开战争,却发生了上述的愚蠢的事情。
本来战争开始时,宋军处于有利的地位,可以抓住时机击溃楚军,但是宋襄公欲以假仁假义笼络诸侯,竟然发出“不鼓(动词,鸣鼓进军)不成列”和“不重伤,不禽二毛(不再杀伤已经受伤的敌人,不俘虏头发斑白的老人)”的谬论,以致宋国打了败仗,损兵折将,他自己也受了伤,次年因伤而死。从前有人把宋襄公这种迂腐的主张与行动看做一种典型,称之为“宋襄之仁”。
同为论战,《子鱼论战》与《曹刿论战》,子鱼是在“驳”:先总说“君未知战”,后分驳“不以阻隘”“不鼓不成列”,再驳“不禽二毛”“不重伤”,最后指出应当在敌人处于不利情况的时候进击。他反驳宋襄公的话,说得很有道理,不但指明了宋襄公的愚蠢与虚伪,而且反映了古代军事家要求及时抓住战机、消灭敌人力量的优秀的军事见解。
文章遣词造句行文很讲究,写子鱼的劝告,一次具体地写出所说的话:“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一次只说“又以告”,笔法灵活有变化。用“不可”“未可”表现宋襄公的固执,用“公伤股,门官歼焉”7个字表现惨败之状,简洁而生动。子鱼反驳之语,寥寥数行,正面反面的议论都说得透辟。
《寺人披见文公》:
寺人披,太监。文公,晋文公。
公子重耳跋涉列国,历尽艰辛,通过秦国的支持回国为君,当时,晋国大夫吕饴甥、郤芮曾拥兵阻拦。
僖公二十四年,吕、郤恐怕受到迫害,准备放火焚烧宫室杀死晋文公。寺人披请求晋文公接见,晋文公对曾经抓捕过他的寺人披,心存芥蒂,拒绝接见,寺人披说了下面一席话:
臣谓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犹未也,又将及难。君命无二,古之制也。除君
之恶,唯力是视。蒲人、狄人,余何有焉?今君即位,其无蒲、狄乎?齐桓公置射
钩而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众,岂唯刑臣!
射钩,管仲曾拥公子纠,放箭射中齐桓公带钩;齐桓公即位,听鲍叔牙言,任管仲为相。
寥寥数语,救了晋文公一命。
晋文公接见了寺人披,得知吕、郤作乱之事,用计,让秦穆公杀了他们。
一件小事,塑造了勇于认错、不计前嫌的晋文公的政治家形象。
《介之推不言禄》:
这个故事,令人心酸。
介之推是随从晋文公流亡国外的功臣,还曾割股给晋文公充饥。僖公二十四年,晋文公封赏功臣,却忘了介之推。介之推没有居功求赏,而是携母隐居绵山。
上山之前,介之推与母亲有过对话,他说:
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下义其罪,上赏其奸;上下
相蒙,难与处矣。
言,身之文也。身将隐,焉用文之?是求显也。
淡泊名利,功成不居,清晰可闻。
其母愿意与儿子一起隐居,并隐居而死;没有找到他们的晋文公把绵上作为介之推的封地,“以志吾过,且旌善人”。
但是,与史书所载不同的是,据传,晋文公曾放火烧山,逼介之推出山,介之推与母亲被烧死,后人用寒食禁火的风俗来纪念介之推。
有功而无赏,也就罢了,却累及母亲,其留给后人的思考够沉重的。
《烛之武退秦师》:
公元前630年,晋、秦两国围困郑国,晋军驻扎函陵,秦军驻扎氾南,它们都是郑地;先前,晋文公出亡过郑时,郑文没有以礼相待,并且,郑对晋有二心,而同楚亲近。形势严峻,可谓“危急存亡之秋”呀!郑大夫烛之武临危接受郑伯命令,“夜缒而出”,用绳子系着他从城墙上送下,去见秦伯,秦穆公。《烛之武退秦师》记述了烛之武说服秦穆公,使秦国撤兵的事。
烛之武先说亡郑于秦无益而有害;再说舍郑于秦有益而无害;最后说晋屡背秦德,不可共事。处处为秦设想,动之以利害,使秦伯不能不听。他利用秦晋的矛盾,根据事理和事实,把秦灭郑和秦与晋共事的害处分析得十分透彻,终于说服秦穆公撤兵回国,并留下部分人帮助郑防御晋。
烛之武“退”秦师,在于“说”,其语有理有据,委婉动听,一层比一层分析得深入细致,实开战国游说的先河,却区别于战国时代纵横家的危言耸听。语言简练、犀利,惜字如金,字字玑珠。
《左传》正是用少量的文字把复杂曲折的意思记载得十分清楚,这种精炼的文笔为后人所推崇,所学习。
《蹇叔哭师》:
蹇叔,秦国元老,有识之士。
秦、晋为了争霸,秦穆公得知晋文公新卒,悍然发动了侵郑战争,这就是历史上的有名的秦晋殽之战。秦将孟明在东门外出兵时,其父蹇叔哭送他:
蹇叔哭之曰:“孟兮(孟明),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公使谓之曰:
“尔何如!中寿,尔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御师必
于殽,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避风雨也。必死
是间。余收尔骨焉。”秦师遂东。
中寿,约六七十岁。而蹇叔时约为七八十岁。拱,两手合抱。殽,在今河南洛宁西北六十里。二陵,即西、东殽山。地势险要,晋军在此伏击了秦军。
蹇叔断定孟明的兵有出无归,必将战死:秦穆公愤而使人骂蹇叔;蹇叔哭送他的儿子;秦穆公未能醒悟,“遂东”,还是出兵东进。结果在殽被晋军邀击,全军覆没,应了蹇叔的预言。
蹇叔一哭再哭,突出了蹇叔的战略远见,又暗示了秦军必败的原因。
短短的《蹇叔哭师》栩栩如生地呈现了一个老谋深算、远见卓识、忠心耿耿的老臣形象。
《郑子家告赵宣子》:
这是一封书信。
文公十七年,晋灵公在郑国的扈地会合诸侯,要平定宋国内乱。灵公不肯与郑穆公相见,认为他怀有二心,与楚国往来。
郑国执政大夫子家派执讯官送去了这封信。
今大国(晋)曰:“尔未逞吾志。”敝邑有亡,无以加焉。古人有言曰:“畏首
畏尾,身其余几?”又曰:“鹿死不择音(荫)。”小国之事大国也,德,则其人
也;不德,则其鹿也。铤而走险,急何能择?命之罔极,亦知亡矣。将悉敝赋(兵),
以待于儵,唯执事命之。
置之死地而后生。有时,弱者显出强势的态度,语出惊人,也是一种选择。
最终晋国作出让步,“晋巩朔行成于郑,赵穿、公婿池为质焉”,晋郑结为联盟。
“畏首畏尾”“铤而走险”已为成语。
《王孙满对楚子》:
公元前606年,楚庄王带兵攻打陆浑之戎,路经洛邑,特意摆开阵势,显示武力。
“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周大夫王孙满回绝如下:
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
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人川泽山林,不逢不若,魑魅罔两,莫能逢之。用能协
于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昏德,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德
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天祚明德,有所底止。成王定
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来改,鼎之轻重,
未可问也。
王孙满以“德行”、“天令”为武器,斥责了楚庄王“问鼎”中原的野心勃勃,居高临下,义正词严,外交辞令,精彩非常。
“问鼎”即来源于此。
鼎,古代煮东西用的器具,一般三足两耳。古代传说夏禹令九州贡铜,铸九鼎,事先将全国各地山川奇异之物画成图形,然后分别刻于鼎身,象征九州,夏、商、周均奉为传国之宝,后用以比喻帝业。
今天,九鼎下落不明,一般的鼎已经失去作为器具的功能,被摆放在博物馆展台上,成为被保护被观赏的文物,而“问鼎”一词则一直沿用至今。
《楚归晋知罃》:
知罃,晋臣。鲁宣公十二年,晋楚在必交战,楚国俘虏了知罃;鲁成公三年,两国交换战俘。《楚归晋知罃》记叙了楚王在释放知罃时,与他一段精彩的对话。
知罃的父亲荀首时为晋军副元帅,楚王迫于形势,欲放知罃,却在释放前刻意刁难一番;知罃身为战俘,却不卑不亢,面对楚王侃侃而谈,针锋相对,妙语层出不穷。
撇开“怨”,自责以答;撇开“德”,而答:“二国有好,臣不与及,其谁敢德?”;回答“何以报我”,则是“无怨无德,不知所报”。破解了楚王的层层设障。三个“敢”字,软中带硬,棉里藏针,灭了楚王盛气凌人、咄咄逼人的威风。
楚王以“非礼”始,以“重之为礼”终,使知罃威武不屈的形象完全树立起来。
知罃可谓大智大勇;《楚归晋知罃》堪称大手笔,千古传诵。
《驹支不屈于晋》:
姜戎是中国古代西北少数民族之一,春秋时谓晋国附庸。驹支是当时姜戎的首领。
襄公十四年,在一次诸侯的盟会上,晋国怀疑驹支泄露秘密,晋大夫范宣子盛气凌人地责备驹支,并表示要取消其与会的资格。
驹支沉着应对,据理力争:
对曰:“昔秦人负恃其众,贪于土地,逐我诸戎。惠公蠲其大德,谓我诸戎:
是四岳之裔胄也,毋是剪弃。赐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我诸戎除翦
其荆棘,驱其狐狸豺狼,以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于今不贰。昔文公与秦伐郑,
秦人窃与郑盟而舍戍焉,于是乎有骰之师。晋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师不复,我
诸戎实然。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掎之,与晋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来,
晋之百役,与我诸戎相继于时,以从执政,犹骰志也,岂敢离逷?令官之师旅,无
乃实有所阙,以携诸侯,而罪我诸戎。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币贽不通,言
语不达,何恶之能为?不与于会,亦无瞢焉。”赋《青蝇》而退。
何其豪壮!
蠲,显示。亢,抗。掎,拉。踣,仆倒。瞢,闷,不痛快。
《青蝇》曰: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
营营青蝇,止于棘。谗人罔极,交乱四国。
营营青蝇,止于榛。谗人罔极,构我二人。
宣子辞焉,使即事于会,成恺悌也。
恺悌,和乐平易。
范宣子知过即改,也是难得。这是政治家所应有的胸怀和气度。
《祁奚请免叔向》:
襄公二十一年,晋国大夫叔向受人牵连,被捕入狱,大夫乐王鲋表面答应为叔向向国君请求赦免,却落井下石;而已经告老去职的祁奚,挺身而出,救人于危难之中,解救了叔向。
栾盈出奔楚。宣子杀羊舍虎,囚叔向。人谓叔向曰:“子离于罪,其为不知乎?”
叔向曰:“与其死亡,若何?《诗》曰:‘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知也!”
叔向处乱不惊,临危不惧,心胸放达。
乐王鲋见叔向曰:“吾为子请。”叔向弗应。出,不拜。其人皆咎叔向。叔向曰:
“必祁大夫。”室老闻之:“乐王鲋言于君,无不行,求赦吾子,吾子不许;祁大夫
所不能也,而曰必由之,何也?”叔向曰:“乐王鲋,从君者也,何能行?祁大夫,
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其独遗我乎?《诗》曰:‘有觉德行,四国顺之。’夫子,
觉者也。”
叔向确有见事之明,知人之明。为获救铺垫。
晋侯问叔向之罪于乐王鲋。对曰:“不弃其亲,其有焉。”于是祁奚老矣,闻之,
乘驷而见宣子,曰:“《诗》曰:‘惠我无疆,子孙保之。’《书》曰:‘圣有谟勋,明征定保。’夫谋而鲜过,惠训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犹将十世宥之,以
劝能也。今壹不免其身,以弃社稷,不亦惑乎?鲧殛而禹兴。伊尹放大甲而相之,卒
无怨色。管、蔡为戮,周公右王。若之何其以虎也弃社稷?子为善,谁敢不勉,多
杀何为?”
祁奚、乐王鲋各自的品格泾渭分明;其人物形象宛然若睹。
不见叔向而归,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
祁奚与叔向,皆为高人,俗辈难比。
《诗经》的大量引用,为文增色,言简意赅而富于文学色彩。
《何谓不朽》:
襄公二十四年春,穆叔出访晋国,前来迎接的晋大夫范宣子问他:“古人说过‘虽死而不朽’,是什么意思?”穆叔回答:
豹闻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穆叔提出了“三不朽”的标准,——即“三立”,立德、立功、立言,批判了那些虽然世代高官厚禄,而实则尸位素餐的贵族官僚,其为后世文人所推崇而效仿。
有人总结了当代文人的四大俗:
上一次镜,出一本书,去一次西藏,信一次耶稣。
对比古代文人的“三立”,身处二十一世纪的文人,这四点“愿望”算是进步了吗?
《晏子不死君难》:
襄公二十五年,齐庄公荒淫无道,与齐大夫崔杼之妻棠姜私通,在崔家被崔杼杀死。晏子伫立于崔家门外,通过答辞,严正地谴责了荒淫、暴虐、昏庸的齐庄公;他又尽臣子私情,入崔家恸哭齐庄公。
崔武子见棠姜而美之,遂取之。庄公通焉。崔子弑之。
晏子立于崔氏门外。
其人曰:“死乎?”
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
曰:“行乎?”
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
曰:“归乎?”
曰:“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
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
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
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兴,三踊而出。
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为民。”
晏子既不奔逃,也不为齐庄公殉道,更不为齐庄公之死而辞职归乡,是以“社稷”为坐标的,君主不为“社稷”,而是为己而死而亡而私昵,他才做出这种选择的。
《季札观周乐》:
襄公二十九年,吴公子季礼到鲁国访问,欣赏“周乐”。
本文记叙了鲁国乐工演奏的顺序以及季礼对“周乐”的评价,其中,
为之歌《颂》,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迩而不逼,远而不携;迁
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
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刘。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
颂,祭祀歌曲。五音,五声音阶之宫、商、角、徵、羽。
本文反映了春秋时期音乐高度发达的状况。
这也可以看作为一篇文艺论文。
《子革对灵王》:
子革,名丹,郑国大夫子然之子,由郑奔楚,任右尹。
楚灵王弑杀楚王麋,自立为王。登基后又向周王室求鼎,向诸侯国索地。对此子革虚与周旋,见机阻谏。
雨雪,王皮冠、秦复陶、翠被、豹冩(鞋),执鞭以出。仆析父从。
一副得意忘形、不可一世的样子。
对灵王,子革做了冷嘲热讽的谏辞,然而,
王揖而入,馈不食,寝不寐,数日,不能自克,以及于难(自缢)。
对此,孔子评论说:
古也有志:“克己复礼,仁也。”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其辱于乾溪?
辱于乾溪,灵王被其子弃疾所逼,自缢于乾溪。
克己复礼,仁也,控制自己的欲望,回复到礼,这就是仁。一度“克己复礼”被批得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结合原文,想见灵王的贪得无厌、欲壑难填,孔子提倡“仁”不是没有道理的。对待古典文学,切忌断章取义。
《吴许越成》:
前494年,吴王夫差在夫椒大败越国,为他两年前在吴越战争中受伤而死的父亲阖闾报了仇。越王勾践派人求和,夫差准备答应,吴国大夫伍员(伍子胥)极力阻谏。
同样的事件,在《国语》也有详备的记载。
同《国语》中伍子胥的谏词相比,详论少康复国的历史而略写越王的居心,——写越王的居心,是《国语》篇章的重点。充分体现出让史实说明除害务尽的道理和良苦用心。
郑子产,名公孙侨,子产是他的字,郑国大夫,春秋时著名的政治家。《左传》里面有数篇记述他的文章。
《子产告范宣子轻币》:
范宣子,晋王。币,贡品。
春秋时,晋为北方大国,诸侯要向晋进贡财物,这是变相的公开掠夺。“范宣子为政,诸侯之币重”。为此,子产向范宣子写信进言:
子为晋国,四邻诸侯不闻令德,而闻重币,侨也惑之。侨闻君子长国家者,非
无贿之患,而无令名之难。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则诸侯贰;若吾子赖之,则晋国
贰。诸侯贰则晋国坏,晋国贰则子之家坏。何没没也,将焉用贿?
夫令名,德之舆也。德,国家之基也。有基无坏,无亦是务乎!有德则乐,乐
则能久。《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临女,无贰尔心”
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德,则令名载而行之,是以远至迩安。毋宁使人谓子:“子实
生我,而谓子“浚我以生”乎?象有齿以焚其身,贿也。
贰,有二心,离心。没没,即昧昧,不明白。浚,索取,榨取。
谏词迸发出强大的感人力量,“宣子说(悦),乃轻币”。立竿见影,成就千古美谈。
《子产不毁乡校》:
乡校,地方学校,也是地方公众聚会议事的场所。
郑国大夫然明向子产建议毁掉乡校,子产告诉他:
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
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
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
遽,立即、迅速地。克,能。
子产推行的是舆论开放的政策;因为他具有善于体察民情,充分尊重民意的从政作风,
同样的思想,也出现在《国语》中,《召公谏厉王止谤》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
《子产知人善任》: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扬长避短,子产很懂得这个道理。
子产之从政也,择能而使之。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太叔美秀而文。公孙挥能知
四国之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贵贱、能否,而又善为辞令。裨谌能谋,
谋于野则获,谋于邑则否。郑国将有诸侯之事,子产乃问四国之为于子羽,且使多
为辞令。与裨谌乘以适野,使谋可否。而告冯简子,使断之。事成,乃授子太叔使
行之,以应对宾客。是以鲜有败事。
用人,首先要知人。冯简子,子太叔,公孙挥(子羽),裨谌等,子产对他们各自的才能了如指掌,使用起来便得心应手,“是以鲜有败事”!——子产没有自诩,而是经验所得,实事求是。
《子产坏晋馆垣》:
子产相(辅佐)郑伯以如(到)晋。晋侯以我(鲁)丧故,未之见。子产使尽
坏其馆之垣(围墙),而纳车马焉。
晋国地盘,子产要做主,要撒野:你慢待我,我拆掉你的围墙。
当然,子产并非蛮干,而是理直气壮,一番振振有词的言论,令晋国君臣折服。
通过刻画描写,子产的胆识、机智和善辩,跃然纸上。
《子产论尹何为邑》:
郑国执政大臣子皮,打算任命自己的亲信尹何为邑长,子产直言劝戒子皮:
让毫无从政经验的尹何当此重任,不是爱护尹何,而是害他。
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
实多。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
厌焉,敢不尽言;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
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
害。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水惧,何暇思获?
其言反映出子产的远见卓识;其为反映出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政治上的坦率态度。
而子皮欣然接受子产的批评,让子产执政,并表示连家中事务也交给子产全权处理,表现了子皮知错则改、从谏如流的政治家的风度。
《子产却楚逆女以兵》:
在中国古代,统治者把婚姻当作一种政治手段,是常见的事。郑国就欲以通婚向楚国示好,而楚国却阴谋利用婚娶来袭击郑国,派伍举率军包围了郑国的宾馆。子产派外交官(行人)子羽严词相拒:
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墠听命。
小国无罪恃实其罪。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小国失恃,
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不然,敝邑馆之属也,
其敢爱丰氏之祧(远祖庙)。
柔中寓刚的外交辞令,避免了一场迫在眉睫的战争,“伍举知其有备,请垂稁(弓袋)而入,许之”。这是郑国外交的胜利,更是子产政治才干和外交谋略的胜利。
《子产论政宽猛》:
主要记叙子产临终前向继承人受政的言辞及实施情况;兼有孔子的评价。
郑子产有疾,谓子大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
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疾数
月而卒。
所谓子产受政。
大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盗,取人于萑苻之泽。大叔悔之,曰:“吾早从
夫子,不及此。”兴徒兵以功萑苻之盗,尽杀之,盗少止。
所谓大叔用宽,实际是宽猛相济。
仲尼曰:“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
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
四方。’施之以宽也。‘毋从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纠之以猛也。
‘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
禄是遒。’和之至也。”及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
“宽以济猛,猛以济宽”,宽猛相济,是子产执政20余年内政外交的经验总结,通过孔子之口,可以看作这也是先秦儒家对历代政治统治经验的高度概括和提炼。其后,它成为了中国历代统治者治理国家的根本手段。
文章叙言论,讲道理,刻画人物性格特征;语言通畅,有文采,被公认为《左传》中颇具文学色彩的历史短文。
《左传》还善于寥寥几笔写一个人物顷刻间的活动,这个人物的整个精神面貌便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
先轸朝,问秦囚。公曰:“夫人请之,吾舍之矣。”先轸怒曰:“武夫力而拘诸
原,妇人暂而免诸国。堕军实而长寇仇,亡无日矣。”不顾而唾。
僖公三十三年淆之战,晋国俘虏了秦国的三帅,晋襄公听了文赢的话,把他们释放,晋国的元帅先轸对此事深为不满;他有他的深谋远虑,知道放了三帅,对晋不利;“怒曰”“不顾而唾”则表现了他性情的暴烈。
《左传》善于写大场面,极力渲染出它的气氛,如成公十六年晋楚鄢陵之战有一节,通过楚王登车远望,写出晋国军营的活动,一片紧张严肃和人马奔驰的景象历历在目:
楚子登巢车以望晋军。子重使太宰伯州梨侍于王后。王曰:“骋而左右何也?”曰:“召军吏也。”“皆聚于中军矣。”曰:“合谋也。”“张幕矣。”曰:“虔卜于先君也。”“彻幕矣。”曰:“将发命也。”“甚嚣且尘上矣。”曰:“将塞井夷灶而为行也。”“皆乘矣,左右执兵而下矣。”曰:“听誓也。”“战乎?”曰:“未可知也。”“乘而左右皆下矣。”曰:“战祷也。”
《左传》善于记行人辞令。春秋时一些弱小国家或战败国家的“行人”,常常在外交场合中凭借言辞来折服强国。他们在爱国心的激励下,从容不迫,发挥聪明才智,以理服人,而又带有感情,使对方无辞可答。
僖公二十六年齐师侵略鲁国,鲁使展喜犒劳齐师,齐侯问他:“鲁人恐乎?”他回答“小人恐矣,君子则否。”齐侯又问:“室如悬罄,野无青草,何恃而不恐?”他回答“恃先王之命。”接着展喜从鲁、齐两国的历史关系上,从道义上,论说齐国不该侵略鲁国,因此鲁国可以“恃此以不恐”。齐侯自知理屈,终于退兵。
定公四年,伍员引来吴兵攻破楚国,楚大夫申包胥去秦国请救兵,一通言词恳求之后,秦国使臣予以应付,让他暂住客馆等候,申包胥说:“敝国国君眼下流亡在荒郊野外,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我作为下臣,如何能够安下心来等候呢?”于是,“立依于庭墙而哭之,日夜不绝声,勺饮不入口,七日”。秦哀公为之感动,诵《无衣》诗一首,表示了与楚国共同抗吴的决心。申包胥对秦王叩首跪拜。秦国救兵终于出发了,挽救了危难中的楚国。
成公二年,齐国被晋和鲁、卫等国联军打败,派国佐去和晋讲和,晋国提出条件,要齐侯的母亲萧同叔子作人质,齐国境内的垄亩都要东西行,便于晋兵随时从西向东开入。国佐据理驳斥了晋国的无理要求,最后表明晋国如果坚持,齐国只好“收合余烬,背城借一”。掌握分寸,婉转陈辞,而又字夹风霜,令对方折服;体现出《左传》“善于行人辞令之美”的特点。
成公十三年晋吕相的绝秦,是处在强国地位,谴责秦国的一些背信弃义之处,理直气壮,气势逼人,是一篇绝妙的外交辞令。
总的说来,《左传》的文辞很简括,笔意却很繁复。它能用简括的文辞写出很复杂的社会生活,许多地方表现得十分恰当。运笔灵活,变化万千。
《左传》是中国第一部叙事详细的完整的历史著作,在当时有它巨大的创造性。它对后世影响很大。它发展了《春秋》的编年体,对历史学做出了巨大贡献,通过有文采的叙述表现出强烈的倾向性,成为了中国古代历史著作的重要传统之一,《史记》就是继承了这个传统。
《左传》对文学也发生了很大的影响,它叙事的生动精炼,传神肖物,记行人辞令的富有文采,在中国文学史是第一次出现,后来散文家叙事和作议论文字,都常常以它作为楷模。
第三节《公羊传》
《春秋》三传之一,又名《春秋公羊传》,是阐发孔子《春秋》的著作,相传是战国时齐人公羊高所著。
与《左传》比,略于史事,偏于议论。
《春王正月》:
鲁隐公摄政不即位,是一段史实,文章就此议论:
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意也。何成乎公之意?公将平国而反之桓。曷为反之桓?
桓幼而贵,隐长而卑。其为尊卑也微,国人莫知。隐长又贤,诸大夫扳隐而立之。
隐于是焉而辞立,则未知桓之将得立也。且如桓立,则恐诸大夫不能相幼君也。故
凡隐之立,为桓立也。隐长又贤何以不宜立?立适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
长。桓何以贵?母贵也。母贵子何以贵?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公,即鲁隐公,鲁惠公之妾所生的长子。桓,即鲁桓公,鲁隐公的异母弟。
扳,挽,引,推举。相,辅佐。适,同嫡,正妻所生之子。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这是中国封建社会的宗法制度;“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也是有史实根据的。
《春王正月》体现了《公羊传》偏重于议论的特点。
《宋人及楚人平》:
自鲁宣公十四年,楚庄王率军攻宋,包围宋都9个月,城内“易子而食”,楚军也仅有7天地军粮了。此时,两国大夫司马反和华元自作主张讲和了。
文章对他们彼此以诚相待,极力促成议和的赞赏是显而易见的;除去一些解经的文字,里面有绝好的记叙,自成特色。
《吴子使札来聘》:
翻开中国历史,为了争夺王位,骨肉相残,血迹斑斑。这样季札兄弟互相让国、季札不受阖庐弑君得来的君位之事,就显得特别而可赞,《春秋》不吝赞美之词,记载下这千年美谈。
吴无君、无大夫,此何以有君、有大夫?贤乎季子。何贤乎季子?让国也。
一个“贤”字,为季札定了位。
阖庐曰:“先君之所以不与子国与弟者,凡为季子故也。将从先君之命与,则
国宜之季子者也;如不从先君之命与,则我宜立者也。僚恶得为君乎?”于是使专
诸刺僚,而致国乎季子。
我以为这一页没有血腥,未能如意,叹!
季子不受,曰:“尔弑吾君,吾受尔国,是吾与尔为篡也;尔杀吾兄,吾又杀
尔,是父子兄弟相杀,终身无已也。”去之延陵,终身不入吴国。故君子以其不受
为义,以其不杀为仁。
季子不愿看到血光染红蓝天,染红宝座,只好转身而去;如果历史多一些季子这样的人,可能史书会是另一种写法,另一种面目。
第四节《谷梁传》
《春秋》三传之一,又名《春秋谷梁传》,相传为谷梁赤所著。
《郑伯克段于鄢》:
这篇是对“郑伯克段于鄢”的阐释。
文章分别对段和郑伯进行了谴责,段的不义,郑伯的冷酷、阴险,相相对照,层层剖析,语言颇为辛辣。
《虞师晋师灭夏阳》:
鲁僖公二年,晋国以厚礼贿赂虞国,从虞国借道攻打虢国之后,虢灭不久就灭掉了虞国。
这个故事见载于《国语。晋语》和《左传》。
《晋语》仅有“伐虢之役,师出于虞,宫之奇谏而不听”数句,《左传》作了展开,文字多于《晋语》。
《谷梁传》所记显然委婉有致,人物形象也刻画得栩栩如生,特别是文末“璧则游是也,而马齿加长矣”,玩笑之语,诙谐幽默,颇为传神。
第五节《国语》
旧称“春秋外传”,是分国记载一些重要史事的国别史。其记事包括周、鲁、齐、晋、郑、楚、吴、越8个国家,所记事实大多通过君王的言论和士臣们的谏说之辞来表现,故称《国语》。司马迁有“左丘失明,厥有国语”,所述有误,《国语》作者姓名不可考。
《国语》内容偏重于记言,作者是想举出一些知名的士大夫的言论,以评论人物的高下,分析史事的得失。文字朴实简练,逻辑严密;写人物动作,写对话都很生动。但文采逊于《左传》。
《祭公谏征犬戎》:
这是《国语》中的首篇文章。主要记叙祭公的谏词。
祭公,字谋父,周王的卿士,封于祭,故名。犬戎,西北戎人的一支,又名昆夷。
周王朝到了周穆王时,王室统治日衰,但周穆王执意征讨犬戎,祭公写此谏文,欲以详备的叙述,充沛的气势,来说服周穆王,结果“王不听,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者(犬戎人)不至(来朝拜)”。
祭公认为,应以德化怀服外邦,武力只能作为后盾,至今仍有借鉴意义。
而周穆王不听劝告,一意孤行,最后无功而返,其教训也是深刻的。
《召公谏厉王止谤》:
人人具有话语权,而人人特别是普通民众能够充分行使自己的话语权,是社会文明的标志。历代帝王对民众行使自己的话语权,一向不敢掉以轻心,甚至谈虎色变。《召公谏厉王止谤》中,周厉王残酷地压迫人民,人民怨声载道,“厉王虐,国人谤王”。周王的卿士召穆公告诉厉王:“民不堪命矣!”——成语“民不堪命”由此而来,人民受不了暴虐的政令。“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厉王下令,让卫国的巫者监视那些敢于行使自己话语权的国人,有胆敢诽谤厉王的,一律杀头;人民心里怨恨,却什么话也不敢说,大家在路上相遇,只能互相看看,用目光交流。文章寥寥几笔,便写出王虐民怨之状。
厉王对万马齐喑的状况洋洋得意,对召公说:“我能够阻止诽谤,大家都不敢再说话了。”于是召公力劝厉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从正反两方面反复阐明不可“防民之口”:防民之口有大害,使民畅所欲言有大利。他的说理有喻有证,恳切有力。
厉王根本不听召公的劝告,终于激起民愤,被人民流放到边远的地区。
厉王流放,乃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官逼民反、国人逐君,实属必然。对举叙述,互为因果,揭示出国泰安民、爱国爱民的道理。
厉王被流放的那一年,是公元前841年,即鼎鼎大名的“共和元年”,——“共和”的本意就是由一些大臣共同执政,求得一种和谐与和平,自此,中国历史上有了准确的纪年。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这样认为,厉王被流放,在当时是一件非常的大事件。
文章借召公的谏言,说明为政必须注意民众的利益,重视民众的意见,这是进步的民主意识,在中国的文化遗产中是很宝贵的,值得称道。
《召公谏厉王止谤》公推为上乘之作。
《襄王不许请隧》:
“晋文公既定襄王于郏,王劳(慰劳)之以地。辞,请隧焉”。隧,墓道。按周礼,诸侯之墓不得用隧。晋文公(重耳)倚仗自己拥立周襄王有功,提出自己要享受天子规格葬礼的要求,显然是过分的甚至有些狂妄,“王弗许”,说:
今天降祸灾于周室,余一人仅亦守府,又不佞以勤叔父,而班先生之大物,以
赏私德;其叔父实应且憎,以非余一人,余一人岂敢有爱也?先民有言曰:“改玉改
行。”叔父若能光裕大德,更姓改物,以创制天下,自显庸也;而缩取备物,以镇抚
百姓。余一人其流辟于商土,何辞之与有?若犹是姬姓也,尚将列为公侯,以复先王
之职,大物其威客改也。叔父其茂昭明德,物将自至。余何敢以私劳变前之大章,以
忝天下,其若先王与百姓何!何政令之为也?若不然,叔父有地而隧焉,余安能知之?
叔父,夫子对同姓的九州之长(诸侯)的尊称。
言辞含蓄委婉,用词亦考究,是一份出色和成功的外交辞令。
终于,“文公遂不敢请,受地而还”。
《单子知陈必亡》:
公元前601年,即周定王六年,周卿士单襄公作为天子的使者途径陈国,看到:
火朝觌矣,道弗不可行也,道弗不可行也,候不在疆,司空不视涂,泽不陂,
川不梁,野有庾积,场功未毕,道无列树,垦田若艺,膳宰不致饩,司里不授馆,
国无寄寓,县无旅舍,民将筑台于夏氏。及陈,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南冠以如
夏氏,留宾弗见。
筑台于夏氏,灵公与夏征舒之母夏姬淫乱,致使百姓为夏氏修筑楼台。
这是陈国不修内政,不关心农业生产,不务外交,政令废弛,君臣荒淫的外在具体表现,单襄公断言:陈国必亡!
宋苏洵说:“月晕而风,础润而雨。”
见微知著,单襄公以他丰富的知识,和敏锐的观察力,做出了极其准确的判断,历史做了最好的证明:
六年,单子如楚。八年陈侯杀于夏氏。九年,楚子入陈。
这是单襄王的英明,陈国的悲哀。
《展禽论祀爰居》:
展禽,名获,字禽,谥惠,因居柳下,又称柳下惠。鲁国大夫。世人心目中定格的柳下惠的形象是“坐怀不乱”。
爰居,海鸟。
鲁国卿士臧文仲命令百姓祭祀爰居,展禽认为不合乎礼法,予以批评。
夫祀,国之大节也;而节,政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为国典。今无故而加典,
非政之宜也。
从礼义与政治的关系,来批评臧卿士。
“今海鸟至,己不知而祀之,以为国典,难以为仁且知矣。夫仁者讲功,而知者
处物。无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问,非知也,今兹海其有灾乎?夫广川之鸟
兽,恒知而避其灾也。”
是岁也,海多大风,冬暖。
从科学的角度进行论证。这是非常难得的,在中国历史上,能够用科学的观点来看待鬼神,很少见,何况是在春秋时期。
《里革断罟匡君》:
文章虽短,却有两层意思值得注意。
“宣公夏滥于泗渊,里革断其罟而弃之”。里革,太史。罟,鱼网。
公闻之,曰:“吾过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为我得法。使有司
藏之,使吾无忘谂。”师存侍,曰:“藏罟,不如置里革于侧之不忘也。”
一则良臣匡君,贤主纳谏的感人故事。
又,
且夫山不槎糵(新芽),泽不伐夭(初生的植物),鱼禁鲲鲕(鱼苗),兽长
麑鏖(幼兽),鸟翼鷇卵(幼鸟与鸟蛋),虫舍坻(蚁卵)蝝(幼蝗),蕃庶物也,
古之训也。
看来,老祖宗就有保护生态环境的意识,并有一套传袭下来的规则。可惜今人把老祖宗的好传统给弄丢了,肆意地对待大自然,滥取滥用滥砍滥伐,无所不用其极。叹!叹!
《敬姜论劳逸》:
鲁大夫公父文伯退朝回家,见到他母亲敬姜正在纺麻,说:“像我这样的家庭,主母还要纺麻,恐怕会招致鲁正卿季孙发怒。他将认为我不侍奉母亲吧!”
母亲敬姜叹息道:
鲁其亡乎!使僮子(未成年者)备官而未之闻邪?居,吾语女(汝,你)。昔
圣主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之,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称王)天下。夫民劳则思,
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放纵),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成材),
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往)义(道义),劳也。”
一名普通家庭妇女能够有如此深刻的见解,实在难能可贵,其见识与觉悟,令我们现代人感叹。
劳动创造了人,“劳动光荣”已深入现代人心,但并非说,“好逸恶劳”之人已经成为绝版。“啃老族”的出现,就是明证。“啃老族”自身是有问题,但他们的父母难辞其咎。向敬姜学习吧,她明白地告诉我们该怎样教育我们的孩子。
《叔向贺贫》:
叔向,复姓羊舌,晋大夫。韩宣子,名起,晋国正卿。
“宣子忧贫,叔向贺之”。文起突兀,语出惊人。难怪宣子不解:“子贺我何故?”叔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大谈栾、郤两家的兴衰史,最后才将所贺之故说出:
夫郤昭子,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恃其富宠,以泰于国,其身尸于朝,其
宗灭于绛。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其宠大矣,一朝而灭,莫之哀也,惟无德
也。今吾子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德矣,是以贺。若不忧德之不建,而患货之
不足,将吊不暇,何贺之有?
其“贺”围绕“德”:栾武子贫而修德而善终;郤昭子富而失德而身败。叔向贺贫实为贺德。短文暗藏机锋,跌宕多变,摇曳生姿。
《王孙圉论楚宝》:
春秋时期,士大夫阶层占有大量的土地,残酷地剥削劳动人民,以维护他们的奢靡生活。《王孙圉论楚宝》中的赵简子正是这种人的代表,他关心的不是政治上的大事,而是只计较个人的虚荣,装饰品的较量。在一次宴会中,他与能够重视国家福利的王孙圉进行了对话,结果被王孙圉当头棒喝。
王孙圉的言论分为两部分:从“未尝为宝”到“何宝之焉”是前一部分,具体说明楚国之宝是“人才”和“物产”;从“圉闻国之宝”到“不能宝也”是后一部分,深入一层,概括谈论一个国家应该宝贵什么事物,以及为什么要宝贵这些事物。
王孙圉的楚国宝贵“人才”和“物产”论与赵简子醉心于个人虚荣的对话,截然相反,孰对孰劣,一见分晓。可以说,在气势上和境界上王孙圉完全压倒了对方。
《勾践栖会稽》:
吴王阖闾、吴王夫差和越王勾践是春秋时期的名人;勾践退保会稽,向吴国请和以后,用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策略,富国强兵,终于灭吴,是中国历史上的名事:记述其人其事的《勾践栖会稽》是历史散文中的名篇。栖,鸟停留在树上,引申为居住,停留,很形象。
春秋时候,吴、越是邻国。前六世纪,越国国君允常在楚国的帮助下称王。与吴王阖闾对抗,结成仇怨,时常打仗。前479年,允常死了,他的儿子勾践即位,立志为父报仇。前494年,夫差与勾践战于夫椒,夫差大胜。勾践退守会稽,派大夫文种向吴国请和,吴王允许越国做吴国的属国。
夫差战胜越国以后,欲与北方的大国争霸。前485年,吴国水师自海上攻齐。翌年,大破齐师于艾陵。前482年,夫差率大军北会诸侯于黄池,与晋国争做盟主,他匆忙回国向越求和。勾践估量当时还不能灭吴,答应与和。过了4年(前478年),越又攻吴,破吴师于笠泽。前473年,越灭吴。
吴王昏乃戒,令秣马食士。夜中,乃令服兵擐甲,系马舌,出火灶,陈士卒百
人,以为彻行百行。行头皆官师,拥铎拱稽,建肥胡,奉文犀之渠。十行一嬖大夫,
建旌提鼓,挟经秉枹。万人以为方阵,皆白裳、白旗、素甲、白羽之矰,望之如荼。
王亲秉钺,载白旗以中陈而立。左军亦如之,皆赤裳、赤旟、丹甲、朱羽之矰,望
之火。右军亦如之,皆玄裳、玄旗、黑甲、乌羽之矰,望之如墨。为带甲三万,以攻
势,鸡鸣乃定。既陈,去晋军一里。昧明,王乃秉枹,亲就鸣钟鼓、丁宁、錞于振铎,
勇怯尽应,三军皆哗釦以振旅,其声动天地。
成语“如火如荼”就出自这里,记述吴王夫差亲自率领三万军队于黄池向晋国挑战的实况,浓墨重彩地描写了吴军军容整齐和战斗前的热烈场面。文中多字生僻,其所指离今天非常遥远,但其白如荼,赤似火,玄胜墨的比喻,不得不令我们叹为观止。
《诸稽郢成于吴》《申胥谏许越成》:
越吴议和中,《国语》又分别记叙了两件事:诸稽郢促成议和;伍子胥反对议和。
诸稽郢,诸稽,复姓,越国大夫。
越国处于劣势,起议和之心,诸稽郢临危受命。郢利用吴王的目光短浅和好慕虚荣,采取“捧杀”的手段,运用巧妙婉转的辞令,达到了求和的目的。
申胥,即伍子胥,吴国大夫。他犯颜进谏,指出越国求和是别有所图,却遭否决。
二人各为其主,所言皆精彩异常,但“听众”吴王夫差却做了致命的选择:
郢的“甜言蜜语”让吴王笑逐颜开,“吴王乃许之,荒成不鞠”,——达成口头和议,没有举行盟誓仪式。郢暗自得意,赚得盆满钵流,以为“双赢”,既解了越国之危,又助长了吴王的骄纵,为其后灭吴,赢得了时间,准备了条件。
而伍子胥的进谏,却如“对牛弹琴”,“苦口良药”不合吴王的口味;眼睁睁看着吴国一步步走向灭亡而无计可施,其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一“促”一“反”影响了历史的进程,其留给后世的思考是深远的。
第六节《战国策》
同《国语》史书体制一样,也是国别史,包括12个国家,即春秋末年分化成的东、西周和秦、齐、楚、赵、魏、韩、燕、宋、卫、中山。原编者不可考,西汉刘向加以编校,定名《战国策》。共33篇。
战国多辩士,他们在各国间奔走游说,从事外交活动;他们善于分析形势,用利害关系机智地打动各国的君主。《战国策》便具有纵横家的雄辩特色,叠句排偶,铺张扬厉,十分感人;常用民间或文人自制的寓言来说明抽象的道理,并运用许多恰切生动的比喻和历史典故来阐明自己的论点,辩丽夸张,纵横捭阖,显得笔酣墨饱;人物形象鲜明,对话犀利,口吻毕肖,说理透彻,富有文学色彩。散文风格有了明显的变化:《左传》用词使句比较严谨简约,而《战国策》则具有了辩丽恣肆的特点。如,
齐地方二千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齐车之良,五家之兵,疾如锥矢,战
如雷电,解如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太山绝清河涉渤海也。
里面多用排句,奋迅而至,用字经过很深的锻炼,声调铿锵而又形象鲜明,具有一种鼓动的力量。
《苏秦以连横说秦》:
苏秦,战国时东周洛阳人,著名纵横家,处车裂之刑而死。
连横与合纵,是战国后期各国的结约活动。
从地域看,当时那些弱国是以三晋(韩赵魏)为主,北连燕,南连楚,为纵;东连齐或西连秦,为横。
以策略说,合纵可以对秦或齐,“合众弱以攻一强”,是阻止强国兼并的策略。
而连横,“事(从属)一强以攻众弱”,是强国迫使弱国帮助它兼并的策略。
本文叙述苏秦只身赴秦,劝说秦惠王以连横对付六国,但遭受了冷遇;苏秦“华丽”转身,反以合纵抗秦之策说动赵王,拜为赵相,进而“并相六国”。
说秦失败,“归至家,妻不下纫,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
说赵成功,“将说楚王,路过洛阳,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倾耳而听,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谢”。
“前倨后恭”状,原始版,亦是精华版。亲情尚且如此,况世人?
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黑貂之裘弊,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赢
滕履蹻,负书担囊。形容枯槁,面目黧黑,状有愧色。
骈辞俪句,尽情刻画,可谓藻绘凝重。
苍老的苏秦身影,有几多奔走在各国策士的悲凉。
《司马错论伐蜀》:
前316年,蜀内乱,秦国将军司马错力主乘机伐之,在秦惠王面前与著名纵横家张仪展开了一番舌战:
不然(斩截否定张仪伐韩的建议)!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
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
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而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
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
矣。故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四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
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
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韩,周之与国也。
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
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
广地、富民、博德。
文势“如悬瀑迭折飞泻,一气呵成而饶有生动之趣”。
秦惠王曰:“善,寡人听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蜀主更号为侯,
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侯。
司马错的建议是正确的,秦惠王的采纳是英明的。良相贤主!
《范雎说秦王》:
范雎,字叔,魏国人,官至秦国丞相。
范雎初入秦国,向秦昭王游说。
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跪而进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
“唯唯。”有间,秦王复请,范雎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不
幸教寡人乎?”
范雎欲擒故纵,为下面论辞蓄势。
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知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然臣弗敢畏也。
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
不足以为臣耻。五帝之圣而死,三王之仁而死,五伯之贤而死,乌获之力而死,
奔、育之勇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补于秦,此臣
之所大愿也,臣何患乎?伍子胥槖载而出昭关,夜行而昼伏,至于菱水,无以饵
其口,膝行蒲服,乞食于吴市,卒兴吴国,阖闾为霸。使臣得进谋如伍子胥,加
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是臣说之行也,臣何忧乎?箕子、接舆,漆身而为厉,被
发而为狂,无益于殷、楚。使臣得同行于箕子、接舆,漆身可以补所贤之主,是
臣之大荣也,臣又何耻乎?
范雎说得非常恐怖。“伴君如伴虎”,有多少谏臣死于非命?范雎置生死而不顾,敢于进谏,令人钦佩;他寓刚于柔,旁敲侧击的谏言艺术,更令人击节。
值得庆幸的是,他遇到了礼贤下士、从善如流的秦昭王,秦昭王“跪”而“跽”,“亦再拜”,并听从了范雎的谏言,下令废宣太后,逐“四贵”于关外。又一对良相贤主。
《邹忌讽齐王纳谏》:
邹忌修八尺有余,身体昳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
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公也?”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忌不
自信,而复问其妾曰:“吾孰与城北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
客从外来,与坐谈,问之客曰:“吾与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
明日,徐公来,孰视之,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暮寝而思之,曰:
“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邹忌没有因妻妾宾客的赞美而自满,却从中体察出直言的不易。他用己身之事设喻,将其所悟谏之齐王:阿谀奉承的人更多,“王之蔽甚矣”,劝齐王接受批评,去掉那些蒙蔽。
喜听好话,受用赞美是人本性的欲求,今人更剧;文中所放射的思想光芒,至今依然熠熠生辉。
《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不独富有思想意义,在艺术描写上也是清晰如画,写得自然妍秀,而又能曲达隐情。
如此文字,标志着战国中叶以后散文体情状物的技巧的发展。《战国策》中出现了许多词采绚烂、感情充沛、酣畅淋漓的篇章,像《秦策》中写苏秦,《楚策》中写庄辛谏楚王,《魏策》中写唐且说秦王,《韩策.》中写聂政刺韩傀,《燕策》中写荆轲入秦刺秦王等等。
遂发,太子及客宾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上,既祖取道,高渐离
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忼慨羽声,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遂就车而去,
终已不顾。
这就是著名的易水送别。
燕太子丹从秦逃归,秦将灭燕国,兵临易水,燕丹想使人行刺秦王,问计于田光,田光推荐荆轲,并且自刭以激荆轲,樊将军慨然自刎。易水送别,荆轲高歌,毅然而去。
真是一段感情迸发的文字。
《颜斶说齐王》:
颜斶,齐国隐士。他与齐宣王的一段对话,成为经典,“晚食当肉”“安步当车”“归真反璞”等至今为世人所津津乐道。
齐宣王见颜斶,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说(悦)。左右曰:“王,
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可乎?”斶对曰:“夫斶前为
慕势,王前为趋士。与使斶为慕势,不如使王为趋士。”
颜斶寸步不让的身姿,为古代文人保留了尊严。
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贵乎,士贵乎?”对曰:“士贵耳,王者不贵。”王曰:“有
说乎?”斶曰:“有。昔者秦攻齐,令曰:‘有敢去柳下季垄(坟墓)五十步而樵采者,死不赦。’令曰:‘有能得齐王头者,封万户侯,赐金千镒。’由是观之,生王之头,曾不若死士之垄也。”
颜斶所讲的道理很正确,所举事实也有力,但在现实生活中,这不过是颜斶的一种理想,一厢情愿,“王权至上”的余毒,至今尚存。
齐宣王曰:“嗟乎,君子焉可侮哉!寡人自取病耳。愿请受为弟子。且颜先生
与寡人游,食必太牢,出必乘车,妻子衣服丽都(华美)。”颜斶辞去,曰:“夫玉
生于山,制则破焉,非弗宝贵矣,然大璞不完。士生乎鄙野,推选则禄焉,非不尊
遂也,然而形神不全。斶愿得归,晚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无罪以当贵,清净贞
正以自虞。”则再拜而辞去。
君子曰:“斶知足矣!归真反璞,则终身不辱也。”
颜斶没有被世俗所惑,其华丽转身,影响不止一两代,不仅少数人。
《冯谖客孟尝君》:
战国时代有“四君”:齐国孟尝君,魏国信陵君,赵国平原君,楚国春申君,他们都以好养士出名。
《冯谖客孟尝君》,记述了冯谖在孟尝君门下做食客,他几次弹剑而歌,要求食有鱼,出有车,归有家,才得到门下客的待遇,才能养活母亲,后来冯谖多方给孟尝君出主意,以巩固其地位。其中,他在薛地为孟尝君收债,不要老百姓的债款,并且烧毁契券,客观上为老百姓做了好事,但他主要是为孟尝君着想,焚券后,他为孟尝君“复凿二窟”——“狡兔有三窟,谨得兔其死耳”,“狡兔三窟”成语的出处——更说明这一点。
冯谖设计使孟尝君复位,固位,“孟尝君为相数十年,无线介(细微)之过”,说明冯谖所起的作用,也间接说明了冯谖的“物有所值”,他初入孟门的那些请求一点也不过分
——这其中当然能够品尝出古代门下客的心酸:“笑而受之”冯谖作客之前已被孟尝君所轻视;多次请求,才得到门下客的待遇。
全文刻画了冯谖见机而做、长于计谋的形象,写得自然而生动。
《赵威后问齐使》:
中国古代女政治家,本来就不多,受男权主义影响,史书有载的更是凤毛麟角。《战国策》中,能够有赵威后的一席之地,显得异常珍贵。
赵威后,战国后期赵惠文王后。惠文王死后,其子孝成王新立,赵威后以太后身份执政。
期间,齐王派遣使者聘问赵威后,国书尚未启封,赵威后就发问,并且是连珠式七问:
岁亦无恙耶?
民亦无恙耶?
王亦无恙耶?
齐有处士曰钟离子,无恙耶?
莱阳子无恙乎?
北宫之女婴儿子无恙耶?
於陵子仲尚存乎?
前三问,威后认为“苟无岁,何以有民?苟无民,何以有君?”说明了她所持的君轻民贵、以民为本的政治理想。
后四问,是批评齐国的政治现状,并提出她的主张:对“助王养(抚养)其民者”和“助王息(滋生养育)其民者”,要提拔他们,让他们做番事业;对尽孝之女,要表彰;对“率民而出于无用者”,要杀头。
七次发问,一气呵成;问答相间,转接自然。
《战国策》的这一页,因赵威后而精彩。
《触詟说赵太后》:
赵孝成王年纪尚小,其母亲赵太后刚刚执掌政事,秦国赶紧进攻赵国,赵国向齐国求援,齐国提出救援的要求:让赵太后的小儿子长安君做人质。太后不答应,大臣们竭力劝告,太后恼了:“谁再敢提这事,我一定啐他的脸。”——“唾面”之语由此而来。一时陷入僵局。
于是,赵国左师触詟站出来说服赵太后,他说,爱自己的儿子不应当只从他目前的安危着眼,而应当从长远计议,使他得到培养和锻炼;又表明,这样才是真正爱护儿子,同时也符合国家的利益。赵太后答应长安君出质。
如何真正爱护孩子,触詟给出了答案,至今仍有教育意义。
大臣们劝告赵太后,只从赵国的利益出发;而赵太后溺爱长安君,更重视长安君的利益:所以互相抵触。触詟看清了这一点,劝告赵太后专从父母应该为子女做长久之计着眼,把赵国的利益同长安君的利益密切联系在一起,所以赵太后能够醒悟过来。这里表现了说服人的方式方法。
文章描写了触詟的善于辞令,并且连他的声音动作都描绘出来,如,“入而徐趋,至而自谢”,用小步慢慢地跑,到了太后跟前,先向太后谢罪,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触詟说赵太后》不愧为一篇艺术性很强的散文。
《鲁仲连义不帝秦》:
鲁仲连,一作鲁连,齐国人。
前259年,秦于长平歼灭赵军主力,再围困赵都邯郸;前257年,魏将晋鄙率军十万救赵。秦王大加威胁,魏王害怕了,援兵迟迟不进,还派辛垣衍劝降,尊秦为帝。
鲁仲连挺身而出,痛斥辛氏,坚决抗秦。
这篇犀利闳肆的论辩,从正反两方面论述了帝秦的危害,举大量史实说明惟抗秦才是出路。鸿篇巨制,纵横恣肆,颇动心魄。
辩词令辛氏折服,赵相平原君信服,于是魏国信陵君与楚国春申君联手救赵,大败秦军,秦撤围而去。
其“义”薄云天,其词历代传诵。
如“所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所取也”,充分表达了鲁仲连救人于危难而无所求的高尚情操,为后人赞赏。
《唐且说信陵君》:
秦军围困赵都邯郸,魏公子信陵君力主救赵,窃兵符,杀晋鄙,败秦军,解除了邯郸之围;赵王亲自郊迎,欲送5座城池作为酬谢,信陵君颇见骄矜之色。
唐且“说”(告诫)信陵君:
臣闻之曰:“事有不可知者,要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者。”
(具体地说)人之憎我也,不可不知也;吾憎人也,不可得而知也。人之有德于
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于人也,不可不忘也。今君杀晋鄙,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此大德也。今赵王自郊迎,卒然见赵王,臣愿君之忘之也。
至理名言,后世传诵。
《唐且不辱使命》:
秦王嬴政恃强托大,向小国安陵要求以500里之地交换仅50里的安陵,纯属诈骗,是为秦国灭掉安陵寻找借口。安陵君识破,婉转拒绝,秦王大不高兴。于是唐且奉安陵君之命使秦。
秦王盛气凌人,责备安陵君,并露出威胁之意。唐且从容镇定,据理答辩。
秦王又以武力恐吓唐且;唐且同他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表示要效法专诸、聂政、要离三人,立刻同他拼命。文中描写唐且讲话,一步紧一步,最后“拔剑而起”,绘影绘声,十分生动。
“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震慑了强暴蛮横的秦王,正义、凛然的声音也传诵千古。
秦王为唐且折服。从“怫然怒”到“长跪而谢”,前倨后恭,态度变化得可笑。
“唐且不辱使命”,顺利完成了出使的任务。
《唐且不辱使命》用对话来描写唐且不辱使命的过程,表现了唐且有识有胆的精神风貌。
《庄辛说楚襄王》:
战国时代,群雄争霸。前299年,楚国楚怀王轻信秦人之言,去秦国与秦昭王相会,秦乘机要挟割地,怀王不从,竟被扣留,囚死于秦;楚襄王登位,却苟且偷生,荒淫放诞,而不思为国雪耻,替父报仇,结果被秦国打败。《庄辛说楚襄王》记述了这次失败前后,庄辛两次劝说楚襄王的情况。庄辛,楚国人,楚庄王之后,以庄为姓。说,劝说,说服。
这篇文章通过巧妙的比喻和生动的事实,说明只求眼前一时的安逸享受,对敌人丧失警惕,必然遭致严重灾难的道理。文章语言犀利明快,论理精审透彻,是《战国策》中的名篇之一。
其中,用成语“亡羊补牢”,说明要重整基业,尚为时不晚;用蜻蜓、黄雀、天鹅三种动物来说明,只图玩乐,放松警惕,就必然遭到严重的不幸。比喻简单,道理深刻,听来饶有趣味,又深受启发。
4个“因是”,5个“不知”论证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客观事实,意在使楚襄王听后能够自怨自艾,以前车之鉴,迷途知返,亡羊补牢。
文中运用了许多排比的句子如“俯蠋鳝鲤,仰啮蔆蘅”“昼游乎茂树,夕调乎酸咸”“左挟弹,右摄丸”“游乎江海,淹乎大沼”,等等,音调铿锵,声韵和谐,不仅读来爽口,而且形象鲜明,增强了文章的艺术感染力。
《鲁共公择言》:
前344年,梁王魏婴召集逢泽(今开封东南)大会,鲁、卫、宋、韩等国诸侯皆来朝拜。酒兴正浓,鲁共公即席发言,却大煞风景,借古人之言,说出:
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
后世必有以味亡其国者;
后世必有以色亡其国者;
后世必有以高台陂池亡其国者。
鲁共公并非酒后胡言乱语,而是有史事做根据,针对梁王“兼此四者”,发出警戒的。
梁王没有恼怒,却“称善相属”,皆大欢喜。看来梁王还是有些胸怀的;鲁共公所发出的警戒之言,至今仍有意义。
《乐毅报燕王书》:
前284年,燕国大将乐毅统率燕、赵、楚、韩、魏5国之师攻齐,破齐70余城,灭齐在即。前279年,燕昭王卒,齐将田单施反间计,致使继位的燕惠王派骑劫取代乐毅。乐毅避祸于赵,赵封他为望诸君。骑劫军破身亡,灭齐成为泡影。燕惠王既悔其事,却致信乐毅,反责乐毅弃燕投赵,不报先王知遇之恩。
功高遭谗,已然发生;再遇非难,不平则鸣。乐毅复信表白:
臣闻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昔者伍子胥说听乎阖闾,故吴王远迹
至于郢;夫差弗是也,赐之鸱夷而浮之江。故吴王夫差不悟先论之可以立功,故沉
子胥而弗悔;子胥不蚤见主之不同量,故入江而不改。夫免身全功,以明先王之迹
者,臣之上计也。离毁辱之非,堕先王之名者,臣之所大恐也。临不测之罪,以幸
为利者,义之所不敢出也。
臣闻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之去也,不洁其名。臣虽不佞,数奉教于
君子矣。恐侍御者之亲左右之说,而不察疏远之行也,故敢以书报,唯君之留意焉。
鸱夷,革囊,吴王杀伍子胥,以鸱夷盛尸,将他投入江中。蚤,早。
乐毅举伍子胥的故事,用心良苦;忠贞心迹可见,愤愤之声可闻。
今天,人们每每怀才不遇,都渴望遇见伯乐。相传在春秋战国时期,有一个名叫孙阳的人,擅长相马,人们便以神话中掌管天马的星名“伯乐”来称他。
夫骥之齿之矣,服盐车而上大行,蹄申,膝折,尾湛腑溃,漉汁洒地,白汗
交流,中阪迁移,负辕不能上。伯乐遭之,下车攀而哭之,解紵衣(粗布衣服)以
幕(覆盖)之。骥于是俛(同俯)而喷,仰而鸣,声达于天,若出金石声音者,何
也?彼见伯乐之知己也。
长大的千里马,却拉着盐车爬太行山,一副惨不忍睹之状:蹄子伸着,膝盖弯着,尾巴秃了,皮肤烂了,渗出的水汁洒在地上,浑身白汗交流,在半山坡上挪动,驾着辕爬不上去。而伯乐遇见千里马,“下”“攀”“哭”“解”“幕”,一连串的动作让千里马感动得垂头喷气仰天哀鸣。马尚且如此,何况人乎?难怪,自古而来,人们象久旱甘霖一样渴望着遇见伯乐。
《画蛇添足》陈轸说昭阳为楚伐魏,已经立了功,又移兵攻齐,是画蛇添足。他站在齐国的立场,阻止楚兵攻齐,就用私人的利益打动昭阳,使他不再积极为楚国效力,客观上使齐国避免了一次战祸。这是战国游说之士的惯技。昭阳是否可以攻齐,当然不应该取决于此。但是这个寓言很有意义,从古至今,依在沿用。现在常用“画蛇添足”讽刺那些不顾客观需要,只凭主观设想,做些多余的事情,以致脱离实际的人。
《狐假虎威》与《画蛇添足》一样,是虚构的寓言,着重在以此喻彼,含有深刻意义,耐人寻味。狐自己没有威力,它只能假借虎的威力吓唬百兽。这个寓言原来既讽刺假借他人权势壮自己威风,以吓唬弱小者的那种卑劣行为,也讽刺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的昏聩的统治者。现在使用这个成语,多采用前一点意思。
《战国策》对汉代的散文有很大影响。司马迁的《史记》得到了《战国策》中体情状物的那种酣畅淋漓的长处,《史记》有许多文字很像《战国策》——《燕策》中写荆轲,写得沉雄悲壮,司马迁几乎把它一字不改地录入《史记》。宋代苏洵、苏轼等也得力于《战国策》,他们是取它的雄辩、富丽和恣肆这些特色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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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可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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