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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沙溪

散文
时间:2016-09-19 17:44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徐彩琴点击:
        
  还有沙溪
  
  作者/徐彩琴
  
  在这场盛大的春游路上,我听到了黑惠江的春水在响,那坝子之上,春草萋萋,马缨花盛开,山茶同艳。我似乎看到了弘祖先生从石宝山上走下来,身披布衣,脚蹬草鞋,口中喃喃自语:“所陟之峰,与东界大山相持而南,中夹大坞,而剑湖之流,合驼强江出峡贯于川中,所谓沙溪也。”我听到先生之语,知道从明代开始,这里便叫沙溪了。先生立于黑惠江畔,望着江水灌溉过沙地,粮草丰盛,喜赞曰:“其坞东西阔五六里,南北不下五十里,所出米谷甚盛,剑川州皆来取足焉。”沙溪,乃鱼米之乡也。
  
  我欣喜于与沙溪的这场约会。在金沙江、澜沧江、怒江三江并流的东南部遇见它,一袭古意、满脸沧桑,端坐于青山环抱中,淡然款款迎接我们到来。沙溪,被现代文明遗弃,孤独地活在深山老林中,僻远、隔离。因为被遗忘,所以没有破坏;因为贫穷和落后,所以没有拆迁和毁灭。沙溪古镇悠闲地靠在石宝山上,面朝黑惠江潺潺流水,“负阴抱阳,背山面水”,屋顶出角翘翅,翼然若飞,几千年的“风水”思想贯穿于精巧的建筑格局中,让沙溪人世世代代顺风顺水,任凭风起云涌,始终于淡定中置身世外,独享那份阳光灿烂的安宁和平静。寺登街从东到西躺在古镇慵懒的时光里,人家和店铺、雕窗和画庭、木栅栏和泥土墙,一切深藏在安静里,静得能让你听到,每个屋檐有流年滴落的声音,每扇门庭有光阴撞击的回响,红砂石板巷弄走来脚韵步律。沙溪很古老,古老得可以追溯至二千四百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唐宋盛世昌年,南诏、大理国兴起,它叫“沙追”或“沙退”,这儿成为连接南亚、西藏的国际通道和茶马古道的驿站。三个寨门咿呀开合,主宰沙溪的起落兴衰。西靠螯峰山,向着东西南北敞开。东寨门迎来大理马帮;南寨门送往滇西南盐井客商;北寨门则通往吐蕃西藏。曾经日日乐舞,夜夜通明,热闹一时,辉煌几代。
  
  四方街,大约是千年的四方街,它是寺登街的精华,是灵魂,它端坐在沙溪坝子中央螯峰山螯头上,携山水之灵韵,引黑惠江的清泉汩汩流入街巷门庭,河声月色,山光云影,惠风和畅,日月恒升,名副其实地拾掇着清静的日子。后来,马帮来了、盐商来了,驮来盐、驮来酥油茶、驮来虫草皮毛,沙溪人奉上自己最好的青铜器,商贸交易、文化交流,让千年古集市在茶马古道上,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此时,我站在四方街中央,东面是兴教寺,西面是古戏台,四周是古商铺和古马店。偶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坐在唐朝的门槛上晒太阳,或从宋代的小巷里穿过,他们是何时知识沙溪的?难道这里的古老,是他们内心寻觅的时尚?我在过去与现实间徘徊,在遗忘与被遗忘中恍惚。从寺登街碑文上得知,2002年,沙溪被世界纪念性建筑基金会选入濒危建筑名录,渐被世界所知。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忽然觉得,不是我们遗忘了沙溪,而是我们被遗忘了。兴教寺前,几个年轻姑娘一跳一踢,踺子在她们脚指尖飞舞;小伙子坐在门槛上、靠在矮窗上、倚于墙角,低头看书、画画;小狗舒展着身体躺在门庭前安详地打着盹;小花猫蹲在木桌上瞄着白天的人生。四方街有多宽?黑惠江有多长?其实一转身一回头,慢慢游,只需两袋烟功夫,而我却似乎感受了一辈子的慢生活、好时光
  
  春日的阳光暖洋洋的,一串马蹄声碎,打破了寺登街的宁静,一队马帮浩浩荡荡走过,好听的马铃儿声响溅落在红砂石板上。高大的古槐树长在兴教寺的佛音里,亭亭玉立向我走来,全身挂着数百年的青枝嫩叶,端耸于我的面前,我量不出它的身高,箍不出它的腰围,我想拥抱它婆娑的倩影,刚想张开双臂,它却跟着太阳飘走了,退回在四方街的中央,挺立着英秀的身姿,向着兴教寺、古戏台、古马店、古商铺悠悠地生长,多少个岁岁年年,来来往往的马帮客商,在树底下歇息、看戏、乘凉,岁月枯荣,枝繁叶茂,长成一树神灵,庇佑沙溪人民世代安康。
  
  兴教寺前的哼哈两将坐守了多少年?寺内墙壁上的白族绘画珍藏多少年?袅袅佛音在沙溪人的心中咏诵了多少年?从寺内的碑记上得知,兴教寺兴建于明朝永乐十三年,六百年的历史,不长也不短,作为“一溪胜境”,见证了佛教密宗“阿吒力”的起源兴衰,佛教密宗于南诏时期传入大理国,在明清两代政府控制和排斥下,至今在此保存完好,实属不易。沙溪人在兴教寺的佛音里喂养生息,远道而来的马帮、客商在佛音中得道歇息,它打坐于季节深处,化解红尘间的是非恩怨,超度每一个虔诚来此的聆听者。拜祭了佛祖,转身向东,便又是敬奉魁星。魁星阁高高耸立,前戏台后高阁,斑驳的古戏台坐在斑驳的光阴里,苍老的台面上回响过多少角儿的字正腔圆?演绎过多少戏里人生?沙溪人个个都是角儿,都能上台唱一曲演一出。来沙溪,你可以听一曲洞经古乐,洗涤积满尘埃的灵魂,在高尚的乐曲中得到吉祥的祝愿;你可以欣赏白族传统的霸王鞭舞,让风尘的心灵在山竹和铜钱的摇击奏乐中乐而忘忧,去体会白族人所独有的“洁白”纯朴的文化内涵;你可以与白族姑娘跳一曲传统的肖拉者舞,也可以与沙溪姑娘对唱一曲“三七一五”白族调:
  
  “石宝山上郁金香
  
  小妹你家住哪方
  
  卧蚕眉毛丹凤眼
  
  蓝花绿衣裳。
  
  愿变你窗前明镜
  
  愿变你灶后水缸
  
  愿变十五三更月
  
  夜夜照妹窗。”
  
  沙溪的白族、彝族人,他们活在于世无争里,却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滋滋味味。春日里,二月初八日的“太子会”,寺登四方街的灯火拨得正旺,八方云集,举行一场盛大的宗教聚会,抬着太子、佛母的神象走遍街巷路道,兴教寺的禅音香火,敞开慈悲心怀,护佑男女老少、来往客商,来年太平安康。夏日里,石宝山上万人歌会,红红绿绿的青年男女,从四面八方赶来,有如盛开的红缨花,漫山遍野绽放于石宝山的各个寺庙前,恰便是“石宝山上对歌场,歌如灵泉不断根,歌如满山树叶子,声声结心音”。声韵之中,皆寄情言,入夜篝火燃,街场歌舞场。一年一度的“本主会”,沙溪人要为“有功为民者”举行祭祀活动,将其供奉为本地区保护神,唱戏、耍牛、唱白曲,宴请亲朋好友。沙溪人活在自己的个性里,以汹涌于生命里的激情,在岁月河流中打捞清粼粼的光阴。
  
  客栈和马店,散落在通向四方的街道巷弄里。沙溪古宗马店是古镇最大的马店。客栈大都是民居改建的,名儿取得都别致诗意。那些远道而来的马帮旅人,为赴一场佛事,赶一趟庙会,早早地订下客栈和马店,在黑惠江边濯洗掉疲劳,洗刷下马缨、马须;站在玉津桥上看一看黑惠江湍流;把马牵到马店里喂饱草料;去兴教寺做场法事;去古戏台看一看戏;与沙溪的姑娘对一场情歌、跳一场舞。沙溪便永远留在他们的记忆里。
  
  古道悠悠,古茶香远,马帮形销影灭。虽经千年,然茶马古道香魂犹在。沙溪曾经是民间国际商贸通道上灿烂耀眼的明星,如今,仍以自己特有姿态活着,活得自然,活得纯粹。有人曾大言不惭地说过:如果你错过了十五前的丽江,错过了十年前的大理,错过了五年前的双廊,不要紧,我们还有沙溪。确实,我们今天的行走、描写是因为热爱它的那份古老自我和悠然自得,希望来沙溪的和正在来沙溪的人们读懂它并珍爱尊重它的那份自我和自得,不管是官方,还是私方。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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