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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语录

时间:2010-01-31 09:46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余秋雨点击:
        

废墟有一种形式美,把拔离大地的美转化为皈附大地的美。再过多少年,它还会化为泥土,完全融入大地。将融未融的阶段,便是废墟。母亲微笑着怂恿过儿子们的创造,又微笑着收纳了这种创造。母亲怕儿子们过于劳累,怕世界上过于拥塞。看到过秋天的飘飘黄叶吗?母亲怕它们冷,收入怀抱。没有黄叶就没有秋天,废墟是建筑的黄叶。  
  人性温暖
  ●最让人动心的是苦难中的高贵,最让人看出高贵之所以高贵的,也是这种高贵。凭着这种高贵,人们可以在生死存亡线的边缘上吟诗作赋,可以用自己的一点温暖去化开别人心头的冰雪,继而,可以用屈辱之身去点燃文明的火种。他们为了文化和文明,可以不顾物欲利益,不顾功利得失,义无反顾,一代又一代。
  ——《流放者的土地》
  ●有了朋友,再大的灾害也会消去大半。有了朋友,再糟的环境也会风光顿生。
  ——《流放者的土地》
  ●与一般的成功者不同,壮士绝不急功近利,而把生命慷慨地投向一种精神追求。以街市间的惯性目光去看,他们的行为很不符合普通生活的逻辑常规。但正因为如此,他们也就以一种强烈的稀有方式,提醒人类超拔寻常,体验生命,回归本真。他们发觉日常生活更容易使人迷路,因此宁肯向着别处出发。别处,初来乍到却不会迷路,举目无亲却不会孤独,因为只有在别处才能摆脱惯性,摆脱平庸,在生存的边界线上领悟自己是什么。
  ——《壮士》
  ●领悟了自己还应该提醒别人。奥林匹克精神照耀下的各民族健儿的极限性拼搏是一种提醒,而始终无视生死鸿沟的探险壮士更是一种提醒:作为一个人,能达到何等样的强健。强健到超尘脱俗,强健到无牵无挂,强健到无愧于缈缈祖先,茫茫山川。
  ——《壮士》
  ●壮士不必多,也不会多。他们无意叫人追随,却总是让人震动。
  ——《壮士》
  ●友情这件事,比我们平常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关于友情
  ●表面上,它是散落四处的点点温馨。平时想起一座城市,先会想起一些风景,到最后,必然只想这座城市里的朋友。是朋友,决定了我们与各个城市的亲疏。
  ——《关于友情
  ●一过中年,人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朋友们活着了。各种宏大的目标也许会一一消退,而友情的目标则越来越强硬。报答朋友,安慰朋友,让他们高兴,使他们不后悔与自己朋友一场。所谓成功,不是别的,是朋友们首肯的眼神和笑声。我们在任何情况下都在企盼着它们,而不是企盼那没有质感的经济数字和任命文本。我们或许关爱人类,心怀苍生,并不以朋友的圈子为精神终点,但朋友仍是我们远行万里的鼓励者和送别者。我们经由朋友的桥梁,向亿万众生走去。很难设想一个没有朋友的人,居然能兼济天下。
  ——《关于友情
  ●友情的崩坍,重于功业的成败,险过敌人的逼近。
  我曾在澳洲墨尔本西南面三百公里处的海岸徘徊,产生过对这一问题的恐惧联想。在那里,早年异域的船只极难登岸,高耸的峭壁不知傲视过多少轰然而毁的残骸,但终于,峭壁自己崩坍了,崩坍得千奇百怪,悲凉苍茫。人世间友情的崩坍也是这样,你明明还在远眺外来的危险迹象,突然脚下震动,你已葬身大海
  ——《关于友情
  ●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叛卖友情比牺牲生命更不可想象。我想,只要他们固守的友情不侵害人类的基本原则,这样的人基本上都可以进入“君子”的范畴。倒过来,另有一些人,把友情看作小事一桩,甚至公然表明自己如何为了某个目的而不得不糟践朋友,我真为他们可惜,因为他们不知道只要有这样的一个举动,他们在世俗人心中的形象就永远难于修复了。
  ——《关于友情
  ●一切真正成功了的政治人物一定会在友情上下大工夫,否则他们不可能吸引那么多人手提生命跟着他们奋斗。但是,他们果真在友情上如此丰盈吗?远远未必。不少政治人物一旦失势,在友情上往往特别荒凉。但他们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因为他们深知仅仅这一点就足以把他们一生的功绩大部分抵消。有的政治人物在处置友情时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主动权,但越是这样越容易失去友情的平等本质,他们握在手上时松时紧、时热时冷的友情缆绳,其实已不属于真正意义上的友情
  ——《关于友情
  ●友情是人世间最敏感的部位,再远的事情一旦与友情相连,即能触及万众痛痒。
  ——《关于友情
  ●从历史看,除了少数例外,友情好像不太适宜与过大的权势、过高的智慧连在一起。有时,高贵的灵魂在关爱天下时也常常忽略了身边的友情等级和友情秩序,结果总是吃足苦头。它是一个最容易被处于得意状态的各个方位误认为早已圆满解决而实际上远非如此的真正的大问题。
  ——《关于友情
  ●一个无言的起点,指向一个无言的结局,这便是友情。人们无法用其他词汇来表述它的高远和珍罕,只能留住“高山流水”四个字,成为中国文化中强烈而缥缈的共同期待。
  ——《关于友情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这种说法既表明了朋友的重要,又表明了朋友价值在于被依靠。但是,没有可依靠的实用价值能不能成为朋友?一切帮助过你的人是不是都能算作朋友
  ——《关于友情
  ●患难见知己,烈火炼真金。这又对友情提出了一种要求,盼望它在危难之际出现。能够出现当然很好,但友情不是应急的储备,朋友更不应该被故意地考验。
  ——《关于友情
  ●在古今中外有关友情的万千美言中,我特别赞成英国诗人赫巴德的说法:“一个不是我们有所求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真正的友情都应该具有“无所求”的性质,一旦有所求,“求”也就成了目的,友情却转化为一种外在的装点。
  ——《关于友情
  ●真正的友情不依靠什么。不依靠事业、祸福和身份,不依靠经历、方位和处境,它在本性上拒绝功利,拒绝归属,拒绝契约,它是独立人格之间的相互呼应和确认。它使人们独而不孤,互相解读自己存在的意义。因此所谓朋友,也只不过是使对方活得更加温暖、更加自在的那些人。
  ——《关于友情
  ●世间的友情至少有一半是被有所求败坏的,即使所求的内容乍一看并不是坏东西。让友情分担忧愁、让友情推进工作……友情成了忙忙碌碌的工具,那它自身又是什么呢?其实,在我看来,大家应该为友情卸除重担,也让朋友们轻松起来。朋友就是朋友,除此之外,无所求。
  ——《关于友情
  ●真正属于心灵的财富,不会被外力剥夺,唯一能剥夺它的只有心灵自身的毛病,但心灵的毛病终究也会被心灵力量发现、解析并治疗。
  ——《关于友情

  人生的况味
  ●至今记得初读比利时作家梅特林克《卑微者的财宝》时所受到的震动。他认为,一个人突然在镜前发现了自己的第一根白发,其间所蕴含的悲剧性远远超过莎士比亚的决斗、毒药和暗杀。这种说法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开始我深表怀疑,但在想了两天之后终于领悟,确实如此。第一根白发人人都会遇到,谁也无法讳避,因此这个悲剧似小实大,简直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而决斗、毒药和暗杀只是偶发性事件,这种偶发性事件能快速置人于死地,但第一根白发却把生命的起点和终点连成了一条绵长的逻辑线,人生的任何一段都与它相连。
  ——《关于年龄》
  ●谁也不要躲避和掩盖一些最质朴、最自然人生课题如年龄问题。再高的职位,再多的财富,再大灾难,比之于韶华流逝、岁月沧桑、长幼对视、生死交错,都成了皮相。北雁长鸣,年迈的帝王和年迈的乞丐一起都听到了;寒山扫墓,长辈的泪滴和晚辈的泪滴却有不同的重量。
  ——《关于年龄》
  ●人类最爱歌颂和赞美的是初恋,但在那个说不清算是少年还是青年的年岁,连自己是谁还没有搞清,怎能完成一种关及终身的情感选择?因此,那种选择基本上是不正确的,而人类明知如此却不吝赞美,赞美那种因为不正确而必然导致的两相糟践;在这种赞美和糟践中,人们会渐渐成熟,结识各种异性,而大抵在中年,终于会发现那个“唯一”的出现。但这种发现多半已经没有意义,因为他们肩上压着无法卸除的重担,再准确的发现往往也无法实现。既然无法实现,就不要太在乎发现,即使是“唯一”也只能淡然颔首、随手挥别。此间情景,只要能平静地表述出来,也已经是人类对自身的嘲谑。
  ——《关于年龄》
  ●我不赞成太多地歌颂青年,而坚持认为那是一个充满陷阱的年代。陷阱一生都会遇到,但青年时代的陷阱最多、最大、最险。
  ——《关于年龄》
  ●老人歌颂青年时代,大多着眼于青年时代拥有无限的可能性。但他们忘了,这种可能性落实在一个具体个人身上,往往是窄路一条。错选了一种可能,也便失落了其他可能。说起来青年人日子还长,还可不断地重新选择,但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是由种种社会关系和客观条件限定在那里,重新选择的自由度并不是很大。“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悲剧处处发生,只不过多数失足看起来不像失足而已。
  ——《关于年龄》
  ●一个横贯终生的品德基本上都是在青年时代形成的,可惜在那个至关重要的时代,青年人受到的正面的鼓动永远是为成功而搏斗,而一般所谓的成功总是打有排他性、自私性的印记。结果,脸颊上还没有皱纹的他们,却在品德上挖下了一个个看不见的黑洞。
  ——《关于年龄》
  ●历史上也有一些深刻的哲人,以歌颂青年来弘扬社会的生命力。但这里显然横亘着一种二律背反:越是坚固的对象越需要鼓动青年去对付,但他们恰恰因为年轻,无法与真正的坚持相斡旋。
  他们刚刚放下历史课本,又何曾体察过历史苍凉的内涵?他们随口谈论社会,又何曾了解过民众的质朴需求?他们得意地炫示文化,又何曾思考文化的原始使命?把学生历史使命压在他的肩上,不太公平。如果对他们一边加压一边怂恿,只能使他们变成一堆扭曲的形体和尖利的声音,这是我们在“文革”初期早就看到了的。
  ——《关于年龄》
  ●青年时代的正常状态是什么,我想一切还是从真诚的谦虚开始。青年人应该懂得,在我们出生之前,这个世界已经精精彩彩、复复杂杂地存在过无数年,我们什么也不懂,能够站筝脚下的一角建设一点什么,已是万幸。如果刻苦数年,居然从脚下扎下根去,与世界的整体血脉相连,那也就使自己单薄的生命接通了人类。应该为这种接通而惊喜,试想区区五尺之躯,接通于千年之前,接通于万里之外,正是这种接通使自己领略崇高,问津壮丽,体验多元,哪能值得骤然变脸,扯断这些接通,不分青红皂白,你死我活地批判起来?这种谦然安然的生态,也可免除青春生命的无谓浪费,让青年人有可能欢天喜地地活得像青年。
  ——《关于年龄》
  ●中年是对青年的延伸,又是对青年的告别。这种告别不仅仅是一系列观念的变异,而是一个终于自立的成熟者对于能够随心所欲处置各种问题的自信。
  ——《关于年龄》
  ●中年人的当家体验是最后一次精神断奶。你突然感觉到终于摆脱了父母、兄长、老师的某种依赖,而这种依赖在青年时代总是依稀犹在的;对于领导和组织,似乎更贴近了,却又显示出自己的独立存在,你成了社会结构网络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点;因此你在热闹中品尝了有生以来真正的孤立无援,空前的脆弱和空前的强大集于一身。于是,青年时代的多元体验也就有了明确的定位和选择。
  ——《关于年龄》
  ●中年人一旦有了当家体验,就会明白教科书式的人生教条十分可笑。当家管着这么一个大摊子,每个角落每时每刻都在涌现着新问题,除了敏锐而又细致地体察实际情况,实事求是地解开每一个症结,简直没有高谈阔论、把玩概念的余地。这时人生变得很空灵,除了隐隐然几条人生大原则,再也记不得更多的条令。我认为这是一种极好的人生状态,既有很大的幅度,又有很大的弹性。
  ——《关于年龄》
  ●中年人的坚守,已从观点上升到人格,而人格难以言表,他们变得似乎已经没有顶在脑门上的观点。他们知道,只要坚守着自身的人格原则,很多看似对立的观点都可相容相依,一一点化成合理的存在。于是,在中年人眼前,大批的对峙消解了,早年的对手找不到了,昨天的敌人也没有太多仇恨了,更多的是把老老少少各色人等照顾在自己身边。请不要小看这“照顾”二字,中年人的魅力至少有一半与此相关。
  ——《关于年龄》
  ●中年人最可怕的是失去方寸。这比青年人和老年人的失态有更大的危害。中年人失去方寸的主要特征是忘记自己的年龄。一会儿要别人像对待青年那样关爱自己,一会儿又要别人像对待老人那样尊敬自己,他永远活在中年之外的两端,偏偏不肯在自己的年龄里落脚。
  ——《关于年龄》
  ●某个时期,某个社会,即使所有的青年人和老年人都中魔一般荒唐了,只要中年人不荒唐,事情就坏不到哪里去。最怕的是中年人的荒唐,而中年人最大的荒唐,就是忘记了自己是中年。
  ——《关于年龄》
  ●老年是如诗的年岁……
  中年太实际、太繁忙,在整体上算不得诗,想来难理解;青年时代常常被诗化,但青年时代的诗太多激情而缺少意境,按我的标准,缺少意境就算不得好诗。
  只有到了老年,沉重的人生使命已经卸除,生活的甘苦也已了然,万丈红尘已移到远处,宁静下来了的周际环境和逐渐放慢了的生命节奏构成了一种总结性、归纳性的轻微和声,诗的意境出现了。
  ——《关于年龄》
  ●一般情况下,老年岁月总是比较悠闲,总是能够没有功利而重新面对自然,总是漫步在回忆的原野,而这一切,都是诗和文学的特质所在。老年人可能不会写诗或已经不再写诗,但他们却以诗的方式生存着。看街市忙碌,看后辈来去,看庭花凋零,看春草又绿,而思绪则时断时续,时喜时悲,时真时幻。
  ——《关于年龄》
  ●老人的年龄也有积极的缓释功能,为中青年的社会减轻负担。不负责任的中青年用不正当的宠溺败坏了老人的年龄,但老人中毕竟还有冷静的智者,默默固守着年岁给予的淡然的尊严。
  ——《关于年龄》
  ●年龄本不该被太多利用的,因为它带有天然的不公平性和无法辩驳性,但一旦真被利用了,出现了霉气十足的年龄霸权,那也不要怕,不知什么地方银发一闪,冷不丁地出现一个能够降伏它们的高神。烟尘散去,只剩下这位高神的笑容隐约在天际,而此时天下,早已月白风清。一双即将握别世界的手,向我指点了一种诗化的神圣。
  ——《关于年龄》
  ●中青年的世界再强悍,也经常需要一些苍老的手来救助。平时不容易见到,一旦有事则及时伸出,救助过后又立即消失,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是一种早已退出社会主体的隐性文化和柔性文化,隐柔中沉积着岁月的硬度,能使后人一时启悟,如与天人对晤。老年的魅力,理应在这样的高位上偶尔显露。不要驱使,不要强求,不要哄抬,只让它们成为人生的写意笔墨,似淡似浓,似有似无。
  ——《关于年龄》
  ●什么季节观什么景,什么时令赏什么花,这才完整和自然。如果故意地大颠大倒,就会把两头的况味都损害了。“暖冬”和“寒春”都不是正常的天象。
  ——《关于年龄》
  ●人们在厌弃喋喋不休的道德说教之后,曾经热情地呼吁过真实性,以为艺术的要旨就是真实;当真实所展示的画面过于狞厉露骨、冷酷阴森,人们回过头来又呼吁过道德的光亮,以为抑恶扬善才是艺术的目的。其实,这两方面的理解都太局限。杰出的艺术,必须超越对真实的追索(让科学沉浸在那里吧),也必须超越对善恶的裁定(让伦理学和法学去完成这个任务吧),而达到足以鸟瞰和包容两者的高度。在这个高度上,中心命题就是人生的况味。
  ——《艺术创造论》
  ●中国古代绘画中无论是萧瑟的荒江、丛山中的苦旅,还是春光中的飞鸟、危崖上的雏鹰,只要是传世佳品,都会包藏着深厚的人生意识。贝多芬的交响曲,都是人生交响曲。
  ——《艺术创造论》
  ●历史,也可获得人生化的处理。把人类的早期称作人类童年,把原始文明的发祥地称作人类文化的摇篮,开始可能只是一种比喻,但渐渐人们在其中看到了更深刻的意义。个体生命史是可以体察的,因此,一旦把历史人生化处理,它也就变得生气勃勃,易于为人们所体察了。把历史看得如同人生,这在人生观和历史观两方面来说都是超逸的,艺术化的。
  ——《艺术创造论》
  ●自然人生的一体化,很容易带来诱人的神秘色彩。人类原始艺术的神秘感,大多也出自这种自然人生的初次遭遇。时代的发展使这种神秘感大为减损,但是,只要让自然人生真切相对,这种神秘感又会出现。自然的奥秘穷尽不了,人生自然的复杂关系也穷尽不了,因此,神秘感也荡涤不了。
  ——《艺术创造论》
  ●如果每宗学问的弘扬都要以生命的枯萎为代价,那么世间学问的最终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如果辉煌的知识文明总是给人们带来如此沉重的身心负担,那么再过千百年,人类不就要被自己创造的精神成果压得喘不过气来?如果精神和体魄总是矛盾,深邃和青春总是无缘,学识和游戏总是对立,那么何时才能问津人类自古至今一直苦苦企盼的自身健全?
  ——《文化苦旅·自序》
  ●我们对这个世界,知道得还实在太少。无数的未知包围着我们,才使人生保留迸发的乐趣。当哪一天,世界上的一切都能明确解释了,这个世界也就变得十分无聊。人生,就会成为一种简单的轨迹,一种沉闷的重复。
  ——《洞庭一角》
  ●长江的流程也像人的一生,在起始阶段总是充满着奇瑰和险峻,到了即将了结一生的晚年,怎么也得走向平缓和实在。
  ——《狼山脚下》
  ●人有多种活法,活着的文明等级也不相同,住在五层楼上的人完全不必去批评三层楼的低下,何况你是否在五层楼还缺少科学论证。
  ——《书海茫茫》
  ●诸般人生况味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就是异乡体验与故乡意识的深刻交糅,漂泊欲念与回归意识的相辅相成。这一况味,跨国界而越古今,作为一个永远充满魅力的人生悖论而让人品咂不尽。
  ——《乡关何处》
  ●人生的道路也就是从出生地出发,越走越远。一出生便是自己,由此开始的人生就是要让自己与种种异己的一切打交道。打交道的结果可能丧失自己,也可能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把自己找回。
  ——《山居笔记·小引》
  ●不管你今后如何重要,总会有一天从热闹中逃亡,孤舟单骑,只想与高山流水对晤。走得远了,也许会遇到一个人,像樵夫,像路人,出现在你与高山流水之间,短短几句话,使你大惊失色,引为终生莫逆。但是,天道容不下如此至善至美,你注定会失去他,同时也就失去了你的大半生命
  ——《关于友情
  ●以平常态,做普通人,是最有滋味的人生
  ——《灯下回信》
  ●人生不要光做加法。在人际交往上,经常减肥、排毒,才会轻轻松松地走以后的路。
  ——《灯下回信》
  ●人生的过程虽然会受到社会和时代的很大影响,但贯穿首尾的基本线索总离不开自己的个体生命。个体生命的完整性、连贯性会构成一种巨大的力量,使人生的任何一个小点都指点着整体价值
  ——《收藏昨天》
  ●如果有一天,我们突然发现,投身再大的事业也不如把自己的人生当做一个事业,聆听再好的故事也不如把自己的人生当做一个故事,我们一定会动手动笔,做一点有意思的事情。不妨把这样的故事称之为“收藏人生的游戏”。让今天收藏昨天,让明天收藏今天,在一截一截的收藏中,原先的断片连成了长线,原先的水潭连成了大河,而大河,就不会再有腐臭和干涸的危险。
  ——《收藏昨天》
  ●希望世间能有更多的人珍视自己的每一步脚印,勤于记录,乐于重温,敢于自嘲,善于修正,让人生的前前后后能够互相灌溉,互相滋润。
  ——《收藏昨天》
  ●杰出之所以杰出,是因为罕见,我们把自己连接于罕见,岂不冒险?既然大家都很普通,那么就不要鄙视世俗岁月、庸常岁序。不孤注一掷,不赌咒发誓,不祈求奇迹,不想入非非,只是平缓而负责地一天天走下去,走在记忆和向往的双向路途上,这样,平常中也就出现了滋味,出现了境界。珠穆朗玛峰的山顶上寒冷透骨,已经无所谓境界,世上第一等的境界都在平实的山河间。秋风起了,芦苇白了,渔舟远了,炊烟斜了,那里,便是我们生命的起点和终点。
  ——《收藏昨天》
  ●有人把生命局促于互窥互监、互猜互损,有人则把生命释放于大地长天、远山沧海。
  ——《流浪的本义》
  ●就人生而言,应平衡于山、水之间。水边给人喜悦,山地给人安慰。水边让我们感知世界无常,山地让我们领悟天地恒昌。水边让我们享受脱离长辈怀抱的远行刺激,山地让我们体验回归祖先居所的悠悠厚味。水边的哲学是不舍昼夜,山地的哲学是不知日月。
  ——《仁者乐山》
  ●极权主义下的平均、中庸、共贫、互贬,养成了一般民众对杰出物象的超常关注和超常警惕。这种心理习惯在本世纪经历了长久的“大一统”、“大锅饭”之后更成为一种天然公理,因此也必然地延伸到了新时期。几乎每一个改革探索者都遇到过嫉妒的侵扰,更不要说其中的成功者了。人们很容易对高出自己视线的一切存在投去不信任,在别人快速成功的背后寻找投机取巧的秘密。
  ——《关于嫉妒》
  ●文明的人类总是热衷于考古,就是想把压缩在泥土里的历史扒剔出来,舒展开来,窥探自己先辈的种种真相。那么,考古也就是回乡,也就是探家。探视地面上的家乡往往会有岁月的唏嘘、难言的失落,使无数游子欲往而退;探视地底下的家乡就没有那么多心理障碍了,整个儿洋溢着历史的诗情、想像的愉悦。
  ——《乡关何处》

  客观的因果
  ●现代科学已经能够勉强说明一个生命的来源。但是,这只是一种片断性的状态描述。
  我们的生命来自于父母,那么,父母生命呢?
  也许在北宋末年,长江岸边,几个渔民救起了一个落水的行人,这是你的先祖。然后,清代,一群将军阻止了一场即将毁灭整个村庄的战乱,而这个村庄正生息着你的前辈……
  以此类推,千百年间早就被彻底遗忘的一件寒衣、一碗稀粥、一剂汤药、一块跳板、一根手杖,都可能与你的生命有关。
  世上全部善良的点点滴滴,粘连了时时有可能中断的游丝一线。
  ——《恒河残稿》
  ●连我身上的文化,也有绵长的因缘。
  妈妈抱着我在乡村中给人写信、教人识字,使我亲近了最初的笔墨,这算是最近的“因果报应”。妈妈又何以识字?几百年的乡塾书声传到她身上,中转过多少固执而贫困的书生?在文字几乎不敷实用的漫长年代,一间间风雪茅舍如何免于倒塌?一个个临终的塾师如何留下嘱咐?每一步都是在不可能中发生的奇迹。
  因此,是无比遥远的因果,落到了我的笔尖。
  ——《恒河残稿》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只是最后一个环节。
  瓜豆的种子来自何方?又是什么因缘使它们进化成今天的瓜今天的豆?如能细细追索,必是一部有关人生生存的浩繁史诗。
  人的生命更其珍罕,不知由多少奇迹聚合而成。说自己偶尔来到世间,是一种忘恩负义的罪过。
  为了报答世间恩义,唯一的道路是时时行善,点滴不捐,维护人类生命的正常延续。
  因自己的投入,加固人们的正面因果。
  ——《恒河残稿》
  ●宏观的因果,是一种不朽的因果。为此,胡适先生曾写过一篇《不朽》来表述。
  节约了一杯水,细细推导,正面结果将是不朽的;随地吐一口痰,细细推导,负面结果也将不朽。那么同样,美言不朽,恶语不朽,任何一个微笑不朽,任何一次伤害不朽……它们全都轻轻地传递着,曲折地积累着,迟早会归并成两个世界,一个让人喜乐的世界,一个让人厌弃的世界
  ——《恒河残稿》
  ●宏观的因果是看不见的,却是最重要的。
  恶人不看因果,好人想看因果。结果,恶人总是侥幸,好人总是失望。
  应该告诉好人:我们的生命来得遥远,因此任何行为不求当世回报。真正的善良不求感谢,因为我们要感谢千百年来的善良带给今天的人类尊严,还忙不过来。
  ——《恒河残稿》
  ●我的生命来自千年,因此,骂我一句,也就骂了唐诗和宋词,骂了历代救助过我祖辈的一颗颗仁爱的心,骂了严冬的炭火炎暑的清泉,骂了无数卫护一代代文明延续的大丈夫、善妇人……
  那么,骂我一句,十方惊动,天地悲心。
  骂其他人,也是一样。
  因此,闭口吧,你!
  ——《恒河残稿》
  ●我们遇到恶,大多与我们的行为无关,更与我们的命运无关。
  恶的出现,也是宏观因果的产物。多少年前的某个阴谋,给世间增添了一份仇恨;千百里外的一次争吵,为文坛留存了一堆脏话;几十年前的一场灾难,为民族加注了几分兽性……
  也许,一种过于突然的成功,激发了他人心中的嫉妒;一种过于激烈的实验,导致了社会心态的失衡;一种过于广阔的占领,剥夺了某些同行的机会……
  似乎能找到近期的原因,其实全是远期的原因。
  我们怎么能对远处生成恶,产生多大的仇恨?
  唯一能做的事是:它来了,正巧来到我跟前,这是一个机会,可以通过我,把宏观因果的负面积累,开始改写成正面。
  ——《那不勒斯残稿》
  ●世间因果似重叠的峰峦,我们岂能对偶尔出现于脚边的凹凸过于在意。
  那么,不必过于感谢身边的朋友,就像不必过于仇视眼前的对手。他们来到身边和眼前都是偶然,不要让他们的身影遮住了他们的来路,遮住了他们身后重叠的峰峦。
  我们高贵,只因我们有辽阔的景观。
  ——《那不勒斯残稿》
  ●吃得一口饭,因缘可追索千山万水;那么,听得一声骂,心情也应该天高地远。
  ——《那不勒斯残稿》
  ●我的文章和我的名字都不想传世。
  我只想我的某些文句滋润某些人的心田,而这些人因此所产生的点滴情思,淡淡地影响了周围。周围,又有丝丝缕缕的传递,既不强大又不纯粹,却留下了不断的印痕,延绵远方。
  没有人记得,这些印痕与谁的文章和谁的名字有关。
  ——《埃武拉残稿》
  ●我的写作,就像我向拥挤的人群递过去一个笑容。
  接受我笑容的只有几个路人,引起反应的更少,但他们因我的笑容而增添了一点喜悦,也给别人露出了笑容。
  笑容传递下去了,其中个别人,养成了向路人微笑的习惯。
  当然,笑容的比喻过于单纯,还可增加一些表情。例如,传递给世间的是一份端庄,一份从容,一份忧虑,一份急切……
  总之,传递出人之为人的正常表情,使世间的不良表情,感到寂寞
  ——《埃武拉残稿》
  ●文明的延续是生命化的。有时乍一看只是无生命的木石遗存,但它们与一代代的生命都能建立呼应关系。如果一种文明的遗迹只能面对后代全然陌生的目光,那么它也就真正中断了,成了最深刻意义上的“废墟”。
  ——《借我一生
  ●一切辉煌都会有神秘的遗传,而遗传的长度和广度却会倒过来洗刷掉辉煌时代所不可避免地迸发出来的偶然性因素,验证造成辉煌的质朴本原,中国人审美定势的本原。
  ——《笛声何处》
  ●一个民族艺术精神常常深潜密藏在一种集体无意识之中,通向这个的神秘的地下世界需要有一些井口。
  ——《笛声何处》
  尊严的获得
  ●人间的全部美好,都来自于人格的中转。因此,要捍卫美好,就必须捍卫人格。在人格不受尊重的年代,一切所谓美好,只是空洞欺骗。
  ——《演讲录(七)》
  ●对于孩子,父母的骂声是一种剥夺,剥夺了他本来就很脆弱的尊严。当尊严已经失去,正确的行为又有什么价值?没有尊严的正确又有什么意义?
  ——《演讲录(七)》
  ●感谢我的长辈,没有在我的童年时代少年时代骂我一句、打我一下。于是,我在应该建立人格的时候建立了人格,应该拥有尊严的时代拥有了尊严。我正是带着这两笔财富走进灾难的,事实证明,灾难能吞没一切,却无法吞没这样一个青年。
  没有挨过打骂的青年反而并不畏惧打骂,因为这个时间顺序提供了一个人格自立的机会。如果把顺序颠倒,让小小的生命经历一个没有尊严的童年,那么,我也许只能沉入灾难而无法穿越。
  ——《演讲录(七)》
  ●如果说,灾难中的受辱无法动摇我的人格,那么,灾难后的人格必然鼓励我拒绝受辱。
  灾难的经历使我看轻灾难,这便是人格的二度自立。
  ——《演讲录(七)》
  ●不要把自己假装成闻过则喜、见恶微笑、听骂点头的伪君子,因为这中假装十分自私。
  必须拒绝一切谩骂和污辱,这种拒绝是阻止邪恶对美好的侵犯,并不仅仅为了自己。自己在这当口上正好站在第一线,第一线的失守必然会导致全线崩溃。因此,自尊、自爱、自恋,都比以谦虚的名义临阵脱逃强过万倍。
  ——《演讲录(十三)》
  ●一个连自己也不敢卫护的人,怎敢卫护自己身上的美德?一个连自己身上的美德也不敢卫护的人,怎敢卫护世间的美德?
  ——《演讲录(十三)》
  ●人格尊严的表现不仅仅是强硬。
  强硬只是人格的外层警卫。到了内层,人格的天地是清风明月,柔枝涟漪,细步款款,浅笑连连。
  ——《南洋札记》
  ●真正的尊严,不是激烈争斗的成果,而是肯定和赞许的积累。
  肯定在一个和蔼的眼神,赞许在一种温暖的无声。有人说:这算不算是奉承?我说:人间美好正需要小心翼翼地奉承,怎么奉承也不过分。
  ——《南洋札记》
  ●人间尊严的一个关键形态,是美。
  美有可能被迫失去尊严,但尊严总会转化为美。
  美之于人,集中了自信、教养、风度、见识,最终凝结成一种外化形态,举手投足气象非凡。这种气象,使尊严获得塑造,从此不再涣散。
  ——《汉堡残稿》
  ●当尊严释放成一种活泼的生态,美也走向诗化。
  诗化的尊严是动态的天真,自由的率性。一切都充满着好奇,处处洋溢着幻想。这样的天地呈现出一种无邪,看似浑不设防,却完全无法侵犯。
  诗人比美人更加自我,他们用诗情筑造了又一堵尊严的城墙。
  ——《汉堡残稿》
  ●中国文人长期处于一种多方依附状态,依附权势,依附教条,依附未经自身选择的观念,依附自欺欺人的造型,结果,最难保持尊严。
  有的文人为了摆脱依附而远逃山泽,在无所谓尊严的冷僻角落寻找尊严,在意想不到的物质困境中失去尊严,结果,只在寂寞的诗文间呼唤着尊严。
  可笑的是,比之于全世界,最缺少尊严的中国文人最喜欢摆弄尊严。到今天,想做官而不得,想成名而无方,想进入公众视线而无门,也成了他们故意固守清寒的“尊严”。
  因此,“尊严”二字,在中国文化中的含义需要改写。
  ——《汉堡残稿》
  ●中国式灾难的例行动作,是抢劫他人的尊严。抢劫尊严的必然结果,是彼此践踏尊严,最后谁也没有尊严。
  ——《汉堡残稿》
  ●当人群失去了尊严,他们的文化也无法再有尊严。失去尊严的文化怎么可能给失去尊严的人群增添点什么?这是一种可怖的恶性循环。
  ——《汉堡残稿》
  ●在尊严的问题上,自己和他人处于相同的方位。
  看重自己的尊严,一定看重他人的尊严,反之亦然。尊严,在互尊中映现。我郑重地整理自己的衣襟,是为了向对面的人表示恭敬;我向对面的人轻轻鞠躬,也正是在证明自己是世界的贵客。
  这种互尊,如镜内镜外。
  ——《汉堡残稿》
  ●曾国藩把一个“敬”字置之君子诸行之首,深有见地。唯一敬才有互敬,惟互敬才有共同的尊严,惟共同的尊严才有社会的理性秩序,民族的精神共享。
  ——《汉堡残稿》
  ●人类的高贵和尊严实在是现代人一个越来越严重的课题,为此更应该努力对话。文化艺术使对话温馨,世界之交使对话平等。
  ——《从对抗到对话》
  ●世界上有大量违背人性人道、侵害人民利益、玷污人类尊严、阻挡文明事业的恶人恶事,需要我们去寻找、去追逐、去搏斗。我主张大力消解文化界的无谓纷争,正是希望大家省出精力来参与这一崇高的战斗。如果文明的力量不断在自我耗损,真正的野蛮和邪恶就会横行无忌了。
  ——《答学生问》
  ●一切善良都好像是传说,一切美丽都面临着杀戮,间离了看,它们毫无力量,但在白天和黑夜的交接处它们却能造成期待。正是期待,成了善良美丽生命线。
  ——《且听下回分解》

  文化艺术
  ●古代书法是以一种极其广阔的社会必需性为背景的,因而产生得特别自然、随顺、诚恳;而当代书法终究是一条刻意维修的幽径,美则美矣,却未免失去了整体上的社会性诚恳。
  ——《笔墨祭》
  ●我们今天失去的不是书法艺术,而是烘托书法艺术的社会气氛和人文趋向。
  ——《笔墨祭》
  ●一切军事争逐都是浮面的,而事情到了要摇撼某个文化生态系统的时候才会真正变得严重起来。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个人种,其最终意义不是军事的、地域的、政治的、而是文化的。
  ——《一个王朝的背影
  ●中国文化中极其夺目的一个部位可称之为“贬官文化”。随之而来,许多文化遗迹也就是贬官行迹。贬官失了宠,摔了跤,孤零零的,悲剧意识也就爬上了心头;贬到了外头,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只好与山水亲热。这一来,文章有了,诗词也有了,而且往往写得不坏。过了一个时候,或过了一个朝代,事过境迁,连朝廷也觉得此人不错,恢复名誉。于是,人品和文品双全,传之史册,诵之后人。他们亲热过的山水亭阁,也便成了遗迹。地因人传,人因地传,两相帮衬,俱著声名。
  ——《洞庭一角》
  ●我最不耐烦的,是对中国文化的几句简单概括。哪怕是它最堂皇的一脉,拿来统摄全盘总是霸道,总会把它丰富的生命节律抹杀。那些委屈了的部位也常常以牙还牙,举着自己的旗幡向大一统的霸座迸发。其实,谁都是渺小的。无数渺小的组合,才成伟大的气象。
  ——《洞庭一角》
  ●中国文化在最高层面上是一种“减法文化”,是一种向往简单自然文化。正是这个本质,使它节省了很多靡费而保存了生命
  ——《简单自然
  ●山水、花鸟本是人物画的背景和陪衬,当它们独立出来之后一直比较成功地表现了“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美学意境,而在这种意境中又大多溶解着一种隐逸观念,那就触及到了我所关心的人生意识。这种以隐逸观念为主调的人生意识虽然有浓有淡,有枯有荣,而基本走向却比较稳定,长期以来没有太多新的伸发,因此,久而久之,这种意识也就泛化为一种定势,画家们更多的是笔墨趣味上倾注心力了。
  ——《青云谱随想
  ●艺术文化人才出现往往带有偶然性和奇迹性,因此他们的失去也往往留下难于弥补的空缺。这与科技领域梯队递进结构是有很大不同的。既然艺术文化最终晕化为一种感觉系统,这种感觉系统又与特定个人的生命构架紧紧相连,那么,要追慕效仿是极其困难的。
  ——《上海失去了他》
  ●艺术家与常人的一个重要区别,在于他们很早在世相市嚣中发现了一种神秘的潜藏,一种怪异的组合,一种弥散处处而又抓不着摸不到的韵致。
  ——《海上旧梦》
  ●文学的亮点在于沉淀着文化感受的灵气闪耀,这与学术和学者并不一定有必然联系。作家有点学问当然是好事,可以强化文化感受,但未必非要成为学者不可。我倒是觉得,在中国历史上,艺术文化常常受到学术知识的吞食,艺术人格被挤压得委靡不振,端方整肃的饱学之士长久地蔑视着狂放不羁、灵气勃发的艺术天才。直到今天,许多搞艺术理论和艺术文化史的学者常常缺乏基本的艺术感受,广征博引的艺术论文背后藏着一个非艺术的内核。因此,人们同样有理由批评这些艺术学者的“非艺术化”倾向。
  ——《访谈录(一)》
  ●文化的事急不来,因为毕竟金钱买不来观众,决心换不来杰作。我觉得目前最重要的是不要满足于表层热闹,应该逐步梳理出一个适应新时代城市文化构架来。
  ——《访谈录(二)》
  ●由于大大小小的民族灾难频仍,我们历来焦急地呼唤着军事修养、政治修养、经济修养,很少有呼唤艺术修养的,因为它实在太缺少实利了。但是,一旦当我们摆脱急功近利的狭隘观念就会懂得,只有艺术修养在社会的升值,才能全方位地提高人们的精神素质,协调人际关系,重塑健全、自由的人格形象,从而在根本上推进一个社会的内在品格。从人类发展的总体而论,军事、政治、政治等等再重要,也带有手段性和局部性,唯独艺术,贯通着人类的起始和终极,也疏通着每一个人生命的童年与老境、天赋和经验、敏感与深思、内涵与外化,在蕴藏风流中回荡着无可替代的属于人本体的伟力。
  ——《访谈录(六)》
  ●一个富于艺术修养的人,尽管他的外在境遇未必良好,他的内在精神一定会比别的人丰盈而充满活力。
  ——《访谈录(六)》
  ●一个有高度艺术修养的人当然会有比较充分的艺术知识。但是,艺术修养的根基并不在艺术知识中。艺术知识是对已发生过的艺术现象的理性记录,其本身是非艺术的。
  ——《访谈录(六)》
  ●艺术修养的基础是艺术直觉。有了艺术直觉,那么,前面所说的艺术知识、艺术理论则全盘皆活,反之,则全盘皆死。艺术直觉主要是指一个人对于艺术美所产生的全身心的迅捷敏感。几乎不必经过思考,你就能立即对眼前的艺术作品产生激动、震颤、厌恶、倦怠、顺适、畅快、气闷、烦腻等等感应,既灵敏又强烈。
  ——《访谈录(六)》
  ●艺术修养是一种在审美范畴内感悟生命的能力。历代艺术家会聚着自己时代的人们的生命信息,通过一代又一代有艺术修养的接受,构成了生命的强力传递。……因此,人们对于艺术表式的直觉,实际上也是对生命形式的惊喜。在这个意义上,艺术修养与生命意识、人生感悟直接有关。
  ——《访谈录(六)》
  ●东方美学虽然为现代孕育了不少美的实迹和创造者,却未能在理论上构建起自身的现代形态。它在现代学者中能够找到不少眺望者、理解者和赞赏者,却很难真正找到魂魄与共的代言人。
  ——《追寻东方美学》
  ●东方美学大抵缺少理论上的统制力和归纳力,因此使美学理论与审美实践不具备严格的逻辑对应关系,至少比西方美学中松软灵动得多。
  ——《追寻东方美学》
  ●东方美学的至高境界是人和自然的默契,人不是对抗自然、索取自然、凌驾自然,而是虔诚地把自然当作最高法则,结果自然也就人情化、人格化。
  ——《追寻东方美学》
  ●我们对东方美学的注意不能仅仅停留在理论形态上,因为这并不能准确反映或时或地人们的审美意识和审美实践,而应该更多地关注大量非理论形态的美学信息。这种非理论形态的美学一般被称为广义的美学,很难严格界定,因此注定具有自然生态的性质,东方美学的主体部位便溶化在这种生态中。
  ——《追寻东方美学》

  文人的良心
  ●只要是智者,就会为这个民族产生一种对书的企盼。他们懂得,只有书籍,才能让这么悠远的历史连成缆索,才能让这么庞大的人种产生凝聚,才能让这么广阔的土地长存文明的火种。
  ——《风雨天一阁》
  ●基于健全人格的文化良知,或者倒过来说,基于文化良知的健全人格。没有这种东西,他就不可能如此矢志不移,轻常人之所重,重常人之所轻。
  ——《风雨天一阁》
  ●中国古代,一为文人,便无足观。文官之显赫,在官而不在文,他们作为文人的一面,在官场也是无足观。但是事情又很怪异,当峨冠博带早已零落成泥之后,一杆竹管笔偶尔涂画的诗文,竟能镌刻山河,雕镂人心,永不漫漶。
  ——《阳关雪》
  ●可惜,群体性的文化人格在中国历史上日趋黯淡。春去秋来,梅凋鹤老,文化成了一种无目的的浪费,封闭式的道德完善导向了总体上的不道德。文明的突进,也因此被取消,剩下一堆梅瓣、鹤羽,像书签一样,夹在民族精神的史册上。
  ——《西湖梦》
  ●不能把志向实现于社会,便躲进一个自然小天地自娱自耗。他们消除了志向,渐渐又把这种消除当作了志向。安贫乐道的达观修养,成了中国文化人格结构中一个宽大的地窖,尽管有浓重的霉味,却是安全而宁静
  ——《西湖梦》
  ●社会污浊中也会隐伏着人性的大合理,而这种大合理的实现方式又常常怪异到正常的人们所难以容忍。反之,社会的大光亮,又常常以牺牲人本体的许多重要命题为代价。单向完满的理想状态,多是梦境。人类难以挣脱的一大悲哀,便在这里。
  ——《西湖梦》
  ●五四文化新人与传统文化有着先天性的牵连,当革新的大潮终于消退,行动的方位逐渐模糊的时候,他们人格结构中亲近传统的一面的重新强化是再容易不过的。像一个浑身湿透的弄潮儿又回到了一个宁静的港湾,像一个筋疲力尽的跋涉者走进了一座舒适的庭院,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中国文化的帆船,永久载有这个港湾的梦;中国文人的脚步,始终沾有这个庭院的土。因此,再壮丽的航程,也隐藏着回归的路线。
  ——《笔墨祭》
  ●过于迷恋承袭,过于消磨时间,过于注重形式,过于讲究细节,毛笔文化的这些特征,正恰是中国传统文人群体人格的映照,在总体上,它应该淡隐了。
  ——《笔墨祭》
  ●灾难,对常人来说也就是灾难而已,但对知识分子来说就不一样了。当灾难初临之时,他们比一般人更紧张,更痛苦,更缺少应付的能耐;但是当这一个关口渡过之后,他们中部分人的文化意识又会重新苏醒,开始与灾难周旋,在灾难中洗刷掉那些只有走运时才会追慕的虚浮层面,去寻求生命的底蕴。
  ——《流放者的土地》
  ●部分文人之所以能在流放的苦难中显现人性、创建文明,本源于他们内心的高贵。他们的外部身份和遭遇可以一变再变,但内心的高贵却未曾全然消蚀,这正像不管有的人如何追赶潮流或身居高位却总也掩盖不住内心的卑贱一样。
  ——《流放者的土地》
  ●一个风云数百年的朝代,总是以一群强者英武的雄姿开头,而打下最后一个句点的,却常常是一些文质彬彬的凄怨灵魂
  ——《一个王朝的背影
  ●知识分子总是不同寻常,他们总要在政治、军事的折腾之后表现出长久的文化韧性。文化变成了他们的生命,只有靠生命来拥抱文化了,别无他途。
  ——《一个王朝的背影
  ●从柳宗元开始,这里历来宁静。京都太嘈杂了,面壁十年的九州学子,都曾向往过这种嘈杂。结果,满腹经纶被车轮马蹄捣碎,脆亮的吆喝填满了疏朗的胸襟。唯有在这里,文采才华才从朝报奏折中抽出,重新凝入心灵,并蔚成方圆。它们突然变得清醒,浑然构成张力,生气勃勃,与殿阙对峙,与史官争辩,为普天皇土留下一脉异音。世代文人,由此而增添一成傲气,三分自信。华夏文明,才不致全然黯淡。朝廷万万未曾想到,正是这发配南荒的御批,点化了民族的精灵。
  ——《柳侯祠》
  ●文人总未免孤独,愿意找个山水胜处躲避起来;但文化的本性是沟通和被理解,因此又企盼着高层次的文化知音能有一种聚会,哪怕是跨越时空也在所不惜。
  ——《庐山》
  ●中国文人的孤独不是一种脾性,而是一种无奈。即便是对于隐逸之圣陶渊明,中国文人也愿意他有两个在文化层次上比较接近的朋友交往交往,发出朗笑阵阵。
  ——《庐山》
  ●一次次地上山,又一次次地下山,山又高,路又窄,气力似乎又已经耗尽,后来完全是麻木地抬腿放腿、抬腿放腿。山峰无穷无尽地一个个排列过去,内心已无数次地产生了此行的后悔,终于连后悔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得在默不作声中磕磕绊绊地行进。就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突然与古代文人产生了深切的认同。是的,凡是他们之中的杰出人物,总不会以轻慢浮滑的态度来面对天地造化,他们不相信人类已经可以盛气凌人地来君临山水,因此总是以极度的虔诚、极度的劳累把自己的生命山水熔铸在一起。
  ——《庐山》
  ●……在人类面对如此密集的难题时,我企盼有更多的智者承担起真正的文化责任,不管有多少掷石唾骂,仍能保持一个坚贞不渝的群体。暴徒可以刺杀甘地和拉宾,但天地间毕竟留下了他们的声音。
  ——《行者无疆·自序》
  ●唐伯虎是好是坏我们且不去论他。无论如何,他为中国增添了几页非官方文化。人品、艺品的平衡木实在让人走得太累,他有权利躲在桃花丛中做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中国这么大,历史这么长,有几个才子型、浪子型的艺术家怕什么?深紫的色彩层层涂抹,够沉重了,涂几笔浅红淡绿,加了几分俏皮洒泼,才有活气,才有活活泼泼的中国文化
  ——《白发苏州》
  ●真正的艺术家之间可以互不服气,可以心存芥蒂,但一到作品之前,大多能尽释前嫌。这并不仅仅是艺术功力的征服,而是一种被提炼成审美形式的高贵生命内质,构建了互相确认。
  ——《大师与小人》
  ●除了少数逃罪人员和受骗人员,正常意义上的远行者总是人世间比较优秀的群落。他们如果没有特别健康的情志和体魄,何以脱离早已调适了的生命温室去领受漫长而陌生的时空折磨?天天都可能遭遇意外,时时都需要面对未知,许多难题超越精神贮备,大量考验关乎生死安危,如果没有一个比较健全的人格,只能半途而返。
  ——《流浪的本义》

  文人与蒙昧
  ●什么是蒙昧和野蛮,什么是它们的对手——文明?每一次搏斗,文明都未必战胜,因此我们要远远近地为它呼喊几声。
  ——《文明的碎片·题叙》
  ●蒙昧—野蛮—文明,这实在是一个老而又老的话题。人类专家常常把它们作为人类早期演进的三大阶段,那么,我们当然早已进入文明,而且千万年下来,早已进入一种充分成熟的文明。我们的一切举止行为,好像应该都有一些心照不宣的公认前提。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蒙昧和野蛮不仅依然存在,而且时时滋生。它们理所当然在把嘲谑和消解文明作为自己生存本能。没想到文明对此毫无警觉,它太相信那个所谓心照不宣的公认前提,对周围的世界仍然一往情深。
  ——《文明的碎片·题叙》
  ●最大的悲剧,莫过于把并不存在的文明前提当作存在。文明的伤心处,不在于与蒙昧和野蛮的搏斗中伤痕累累,而在于蒙昧和野蛮错看成文明。
  ——《文明的碎片·题叙》
  ●消解文明的日常理由往往要比建立文明的理由充分。这便决定,文明的传播是一个艰难困苦甚至是忍辱负重的过程。
  ——《文明的碎片·题叙》
  ●社会上万事万物各自的理由组合不成文明。文明是对琐碎实利的超越,是对各个自圆其说的角落的总体协调,是对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的基元性原则的普及,是对处于日常迷顿状态的人们的提醒。然而,这种超越、协调、普及、提醒都是软性的,非常容易被消解。
  ——《文明的碎片·题叙》
  ●剥除文明的最后结果,就是容忍邪恶,无视暴虐,文明被撕成了碎片,任人搓捏和踩踏。人类历史上一切由人类自己造成的悲剧,大半由此而生。
  ——《文明的碎片·题叙》
  ●最强大的哲人也无力宣称,他可以从整体上营造一种文明。人们能做的极致,也就是为社会和历史提供一些约定俗成的起码前提。这些前提是人性的公理、道义的基石、文化的共识、理性的入门,也就是世俗社会所谓的常情常理。没有这一切,社会无以构成,人类无以自存,因此,所有良知未泯的文化人都应该来参与构建文明前提的事业。
  ——《文明的碎片·题叙》
  ●文明的火种会不会在漠然者的心头重新点燃?文明的前提会不会使他们恍然收起振振有词的各自理由?具体来说,我们的一切文化行为会不会在人们心中产生真正的积极反应?
  ——《文明的碎片·题叙》
  ●称为文明古国,至少说明在我们国家文明和蒙昧、野蛮的交战由来已久。交战的双方倒下前最终都面对后代,因此我们身上密藏着它们的无数遗嘱。
  ——《文明的碎片·题叙》
  ●我曾隐隐地感觉到,我们的故乡也许是一个曾经很成器的地方,它的“大器”不知碎于何时,碎得如此透彻,像轰然山崩,也像渐然家倾。为了不使后代看到这种痕迹,所有碎片的残梦被湖水淹没……区区如我,毕生能做的,至多也是一枚带有某种文明光泽的碎片罢了。没有资格跻身某个遗址等待挖掘,没有资格装点某种碑亭承受供奉,只是在与蒙昧和野蛮的搏斗中碎得于心无愧。无法躲藏于家乡的湖底,无法奔跑于家乡的湖面。那就陈之于异乡的街市吧,即便被人踢来踢去,也能铿然有声。偶尔有哪个路人注意到这种声音了,那就顺便让他看看一小片洁白和明亮。
  ——《乡关何处》
  ●蒙昧往往有朴实的外表,野蛮常常有勇敢的假相,从历史眼光来看,野蛮是人们逃开蒙昧的必由阶段,相对于蒙昧是一种进步;但是,野蛮又绝不愿意就范于文明,它会回过身去与蒙昧结盟,一起来对抗文明:外表朴实的对手和外表勇敢的对手,前者是无知到无可理喻,后者是强蛮到无可理喻。更麻烦的是,这些对手很可能与已有的文明成果混成一体,甚至还会悄悄地潜入人们的心底,使我们寻找它们的时候常常寻找到自己的父辈,自己的故乡,自己的历史
  ——《乡关何处》
  ●文明易碎,文明的碎片有可能被修补,有可能无法修补,然而即便是无法修补的碎片,也会保存着高贵的光彩,永久地让人想像。能这样,也就够了。
  ——《乡关何处》
  ●文明可能产生于野蛮,却绝不喜欢野蛮。我们能熬过苦难,却绝不赞美苦难。我们不怕迫害,却绝不肯定迫害。
  ——《流放者的土地》
  ●现在我们已经不可能抹去或改写人类文明史,但有权利总结教训。重要的教训是:人类不可以对同类太嚣张,更不可以对自然太嚣张。这种嚣张也包括文明的创造在内。如果这种创造没有与自然保持和谐,结果必定适得其反。你看世界上一切文明浓度曾经最高的地方都已不适合居住。
  ——《简单自然
  ●本来,人类是为了摆脱粗粝的自然而走向文明的,文明的对立面是荒昧和野蛮,那时的自然似乎与荒昧和野蛮紧紧相连。但是渐渐发现事情发生了倒转,拥挤的闹市,可能更加荒昧,密集的人群可能更加野蛮。现代派艺术写尽了这种倒转,人们终于承认,宁肯接受荒昧和野蛮的自然,也要逃避荒昧化、野蛮化的所谓文明世界。如果愿意给文明以新的定位,那么它已经靠向自然一边。
  ——《简单自然
  ●文明的非人性化有多种表现。繁衍过度、消费过度、排放过度、竞争过度、占据空间过度、繁文缛节过度、知识炫示过度、雕虫小技过度、心理曲折过度、口舌是非过度、文字垃圾过度、无效构建过度……对这一切灾难的爆发式反抗,就是回归自然
  ——《简单自然
  ●我们正在庆幸中华文明延绵而未曾断绝,但也应看到,正是这个优势带来了更沉重的过度积累。因此新世纪中华文明的当务之急,是卸去重负,轻松地去面对自然,哪怕这些重负有历史的荣誉、文明的光泽。即便珍珠宝贝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时候也应该舍得卸下,因为当人力难以承受的时候,它已经是一种非人性的存在。
  ——《简单自然
  ●中国在新世纪必然获得更大的发展。在快速发展的时候控制和提醒一切反自然、反人性的恶果出现,这才是新文明的岗位所在。
  ——《简单自然
  ●不仅仅是荒原。荒原深处有断壁废堡、憧憧黑影、闪闪目光。硬说自己没有恐惧,是不真实的,但我的恐惧有一大半被震惊所掩盖,震惊人类文明的艺术构崩坍得如此凄凉。它们究竟是如何崩坍的?历史书提供过一些猜测性的答案,多数也是大而化之、语焉不详。其实,一切摧残都是具体的,一切委屈都是难以表述的,因此那些答案也是值得怀疑的。不必怀疑的是结果,衰草瓦砾,承载着一个个从古到今的灾难。
  ——《千年一叹·自序》
  ●这种抚摸经常会引发苦思:作为我们的生命基座,中华文明也伤痕累累,却如何避免了整体性的崩坍?这种避免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哪些代价是正面的?哪些代价是负面的?过去的避免能否担保今后?
  ——《千年一叹·自序》

  精神家园
  ●在一般意义上,家是一种生活;在深刻意义上,家是一种思念。只有远行者才有对家的殷切思念,因此只有远行者才有深刻意义上的家。
  ——《乡关何处》
  ●堂皇转眼凋零,喧腾是短命的别名。想来想去,没有比江南小镇更足以成为一种淡泊而安定的生活表征的了。中国文人中很有一批人在入世受挫之后逃于佛、道,但真正投身寺庙道观的并不太多,而结庐荒山、独钓寒江毕竟会带来基本生活上的一系列麻烦。“大隐隐于市”,最佳的隐潜方式莫过于躲在江南小镇之中了。与显赫对峙的是常态,与官场对峙的是平民,比山林间的衰草茂树更有隐蔽力的是消失在某个小镇的平民百姓的常态生活中。山林间的隐蔽还保留和标榜着一种孤傲,而孤傲的隐蔽终究是不诚恳的;小镇街市间的隐蔽不仅不必故意地折磨和摧残生命,反而可以把日子过得十分舒适,让生命熨贴在既清静又方便的角落,几乎能够把自身由外到里溶化掉,因此也就成了隐蔽的最高形态。说隐蔽也许过于狭隘了,反正在我心目中,小桥流水人家,莼鲈之思,都是一种终极性的人生哲学的生态意象。
  ——《江南小镇》
  ●任何一个光明正大的宗教都拒绝卑劣,因此它们之间必有对话的可能。
  ——《海已枯而石未烂》
  ●宗教,既可能是文明的起始状态,又可能是文明的归结状态。一种文明离开了宗教是不完整的,同样,一种宗教脱离了文明的走向也是要不得的。
  ——《“佛祖笑了”》
  ●没有香烟缭绕,没有钟磬交鸣,没有佛像佛殿,没有信众如云,只有最智慧的理性语言,在这里淙淙流泻。这里应该安静一点,简陋一点,藉以表明,世界三大宗教之一的佛教,在本质上是一种智者文明。
  ——《洁净的起点》
  ●中国历史不管是兴是衰,民间社会的很大一部分就是靠佛教在调节着精神,普及着善良
  ——《洁净的起点》
  ●中国古人喜欢用比喻手法在自然界寻找人生品质的对应物,因此,水的流荡自如被看成智者的象征,山的宁静自守被看成仁者的象征。这还不仅仅是一般的比喻和象征,孔子分明指出,智出和仁者都会由此而选择自己所喜爱的自然环境,这已近乎现代心理学所说的心理格式对应关系了。在我的记忆中,先秦诸子都喜欢山水来比附人间哲理,但最精彩的还是“智者乐水,仁者乐山”这个说法,直到今天还给人们许多联想。
  ——《仁者乐山》
  ●人类和古迹会遇到双向的悲怆:人类因无所敬仰而浅薄,古迹则因身后空虚而孤单
  ——《他们老泪纵横》
  ●普通民众的宗教狂热惯常地拒绝理性,迟早会滑入荒唐的臆想之中,于是它也快速地产生质变,回归于原始宗教的愚昧状态,失去了内存的精神力量和外部的传播力量,奄奄一息。
  ——《西风夕阳
  ●宗教的起因,可能是对身边苦难的直接反应,但一旦产生便天高地阔,不再受一时一地的限制,因此也无法具体地整治一时一地。
  ——《菩提树和洞窟》
  ●大凡高层文明总以理性为基石,包括宗教在内。……但时间一长,信徒一多,很容易失去精神之度,渐渐在内外争逐中发生蜕变,在编制神话、排斥异端、约束行为、解释教义等方面走向极端。甚至还会发动宗教战争,酿成人间惨剧。有时在同一个宗教内部,也血流成河。
  ——《迷昧与保守》
  ●中华文明对外来文化的最大吸纳就是佛教,但在吸纳过程中表现了自己的文化选择。敦煌造型与印度佛教形象的明显区别姑且不论,从大的角度着眼,它也证明了中国佛教的艺术化、景观化取向。也就是说,佛教走向中国的世俗民间,以美为中介。美使佛教通俗,又使它多义、自由、弹性,避免了它在自己故乡的不幸遭遇。
  ——《千年一叹·尾声》
  ●与贫困和混乱相比,我们一定会拥有富裕和秩序,但更重要的,是美丽的安适,也就是哲人们向往的“诗意地居息”。
  ——《面向自然灾害》
  ●中华文明在正常情况下一般不会抵拒其他文明,更多的是努力寻找其他文明与自身精神主轴之间的同化可能。中华文明在吸纳其他文明的时候,采取的是一种轻松的态度,不愿意看到像“原教旨主义”那般的分毫必究、斤斤计较。以佛教而论,到了中国的信众间就洗淡了走出家庭的色彩,或以艺术为魂,如敦煌、云冈、龙门,或与山水为邻,如五台、普陀、九华、峨眉,又有了禅宗那样的中国智慧介入,成为一个很难脆折和断裂的弹性结构。这种弹性结构,既是佛教文化的延伸,也是中华文明的延伸。
  ——《借我一生

  城市乡村
  ●当代大都市的忙人们在假日或某个其他机会偶尔来到江南小镇,会使平日的行政烦嚣、人事喧嚷、滔滔名利、尔虞我诈立时净化,在自己的鞋踏在街石上的清空声音中听到自己的心跳,不久,就会走进一种清空的启悟之中,流连忘返,可惜终究要返回,返回那种烦嚣和喧嚷。
  ——《江南小镇》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但愿有一天,能让飘荡在都市喧嚣间的惆怅乡愁,收伏在无数清雅的镇邑间,而一座座江南小镇又重新在文化意义上走向充实。只有这样,中国文化才能在人格方位和地理方位上实现双相自立。
  到那时,风景旅游和人物访谒会融成一体,“梨花村里叩重门,握手相看泪满痕”的动人景象又会经常出现,整个华夏大地也就会铺展出文化坐标上的重峦叠嶂。
  ——《江南小镇》
  ●现代城市意识在中国的崛起和普及殊非易事,有许多方面我们还需要从启蒙开始。城市的一时繁荣并不等于城市秩序的形成,更不等于城市文明的建立。
  ——《脆弱的都城》
  ●比之于山川湖泊、大漠荒原,都市是非常脆弱的。越是热闹的东西越是脆弱,这是中国老庄哲学早就阐述过的,然而都市的热闹却是人性的汇聚,人性汇聚到如此密集的程度还仍然脆弱,这不能不说是人类的一大悲剧。
  ——《脆弱的都城》
  ●任何一座像样的城市都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社会心理规范,言语举止、步履节奏、人情世故,都与此密不可分,说得好听一点,也可以说是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情。
  ——《脆弱的都城》
  ●中国人很早之前就感恒到世事人生的变化无常,曾经有“沧海桑田”、“一枕黄粱”等词语来形容这种变化的巨大和快速,但这些词语本身就反映了这种感悟基本停留在农业的范畴之间。《红楼梦》里的“好了歌”、《长生殿》里的“弹词”以及大量咏叹兴亡的诗词当然也涉及到城市生活,但主要还是指富贵权势的短暂,而不是指城市的整体命运
  事实上,最值得现代人深思和感慨的恰恰正是城市的整体命运
  ——《脆弱的都城》
  ●城市不直接从事农业生产,但又必须吸纳大量的农产品。它离不开农村,而农村却又未必需要它。一座发育健全的都市需要有自己发达的手工业和商业,有了发达的手工业和商业,它也就有了存在于世的理由,农村也离不开它了。但在中国古代城市里,手工业一直得不到长足的发展,即使有一点也与农村里的小作访差不了多少,商业更受到传统文化观念的歧视,从商的赚了钱不干别的事,或者捐官,或者买地,仍然支付给官僚农业文明,而并不给商业本身带来多少积累。因此中国城市可说是一种难以巍然自立的存在,很难对农村保持长久的优势。
  ——《脆弱的都城》
  ●中国城市的寄生性从反面助长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式的简单农业思维,在农民眼中,不直接从事农业生产而拥有财富的人,大抵是不义之人,因此需要定期地把自己直接生产的财富抢回来,农民起义军一次攻陷城池,做的就是这件事。中国农民历来认为,在乡间打家劫舍是盗贼行径,而攻陷城池则是大快人心的壮举。城市本身的不健全,加上辽阔的农村对它的心理对抗,它也就变得更加没有自信。许多城里人都是从乡间来的,他们也对城市生态产生怀疑,有一种强烈的“客居”感,思想方式还是植根于农业文明。
  ——《脆弱的都城》
  ●在农业社会里人们都归之于千篇一律的生产命题,因此虽然分散却思维同一;城市正相反,近在咫尺却生态各naj
  ——《脆弱的都城》
  ●在农业社会里人们都归之于千篇一律的生产命题,因此虽然分散却思维同一;城市正相反,近在咫尺却生态各异,紧密汇集却纷纭多元。这种多元汇集又提出了各种各样的生活需要,使城市生活变得琳琅满目;这种多元汇集还会造成不同信息的快速沟通,使城市成为视野开阔、思维敏捷、选择机会繁多的一群;这种多元汇集更形成一种价值比照,使城市人对生活的质量、人生的取向、社会的走势、政局的安危产生了一种远远高于农村流散状态的比较和判断。这样一来,城市人成了中国社会十分违背传统教化原则的人文群落,无论是对农民还是对统治者来说,都觉得不好对付。城市意识,也几乎成了异端邪说,尤其是到了中国近代,列强的武力和国际文明同时进入沿海都市之后,城市意识里又自然而然地融化进国际价值坐标和现代商业原则,更是根深蒂固的中国农业文明所难以容忍的了。两种文明的搏斗,从上世纪延续到本世纪,越演越烈。城市文明长得十分艰难又十分顽强,而农业文明的包围和反击则更加厉害。
  ——《脆弱的都城》
  ●城市文明密集的人群为前提,因此必然呈现出一种立体构架,一层一层地分列出社会文化价值等级,并以此为依据进行有秩序的操作。没有这个构架,人群的密集会产生反面效应,这是我们以往经常看到的事实。在乱哄哄的拥护中,哪怕是一句没有来由的流言也会翻卷成一种情绪激潮,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中国近代以来,一切人为的大灾难几乎都产生于城市,便是这个道理。没有构架,那些搬弄是非、兴风作浪的好事之徒就会在人群中如鱼得水,而城市的优秀分子却会陷身于市井痞子、外来冒险家、赌徒暴发户的包围之中,无法展现自身优势,至于为数不多的可以作为城市灵魂的大智者则更会被一片市嚣所淹没。没有构架,他们是脆弱的;没有他们,城市脆弱的。
  ——《脆弱的都城》
  ●我尽管喜欢安静,崇尚自然,却绝不会做隐士。作为一个现代人,我更渴望着无数生命散发出的蓬勃热能。与其长时间地遁迹山林,还不如承受熙熙攘攘的人群、匆匆忙忙的脚步,以及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无数面影。我绝不会皱着眉装出厌恶世人拥护的表情来自命清雅,而只是一心企待着早晨出门,街市间一连几个不相识的人向我道一声“早”,然后让如潮的人流把我溶化。
  说到底,我是一个世俗之人,我热爱城市
  ——《脆弱的都城》
  ●不能设想,古希腊的雅典没有亚里士多德,文艺复兴时期的伦敦没有莎士比亚,法国大革全时期的巴黎没有雨果。他们是城市精神主宰,由他们伸发开去,一座城市的行为法则和思维默契井然有序,就像井然有序的城市交通网络和排水系统。中国也拥有过高水平的思想文化大师,但他们为了逃避无秩序的拥护,大多藏身于草堂、茅庵、精舍,大不了躲在深山里讲学,主持着岳麓书院或白鹿洞书院。与城市关系不大。这个传统,致使我们直到今天还无法对城市文明作出高层面的把持和阐扬,而多数成功艺术作品更是以农村或小镇为表现基点。
  因此,突然热闹起来了的中国城市,还没有从根本上摆脱它们天生的脆弱性。因此,我们还不能说,今天的中国城市已经完成了对数千年的封建观念和小农意识战胜。
  城市,还有被消蚀的可能。
  ——《脆弱的都城》
  ●我对城市的热爱,当然也包含着对它邪恶的承认。城市的邪恶是一种经过集中、加温,发酵,然后又进行了一番装扮的邪恶,因此常常比山野乡村间的邪恶更让人反谓;但是,除非有外力的侵凌,城市的邪恶终究难于控制全局、笼罩街市,街市间顽强地铺展着最寻常的世俗生活。因此,我们即便无法消灭邪恶也能快步走过它,几步之外就是世俗人性的广阔绿洲。每天都这么走,走过邪恶,走向人性,走向人类的大拥挤和大热闹。
  ——《脆弱的都城》
  ●一座城市是一种无形的情结的集中,一种文化默契的定型。
  ——《脆弱的都城》
  ●从更本质的表面上看,辽阔的华夏大地从根子上所浸润的是一种散落的农业文明,城市的出现是一种高度集中的非农业社会社会运动,因此是这块土地的反叛物。这种本质对立,使城市命中注定会遇到很多麻烦。从一时一地看,城市远比农村优越;但从更广阔的视野上看,中国农村要强大得多。
  ——《脆弱的都城》
  ●一切都调理得那么文雅,苍劲的自然界也就被抽干了生命自然的最美处,正在于人的思维和文字艰于框范的部分。让他们留住一点虎虎生气,交给人们一点生涩和敬畏,远比抱着一部《康熙字典》把它们一一收纳,有意思得多。
  ——《狼山脚下》
  ●一切都调理得那么文雅,苍劲的自然界也就被抽干了生命自然的最美处,正在于人的思维和文字艰于框范的部分。让他们留住一点虎虎生气,交给人们一点生涩和敬畏,远比抱着一部《康熙字典》把它们一一收纳,有意思得多。
  ——《狼山脚下》
  ●近代以来,上海人一直是中国一个非常特殊的群落。上海的古迹没有多少好看的,到上海旅行,领受最深的便是熙熙攘攘的上海人。他们有许多心照不宣的生活秩序和内心规范,形成了一整套心理文化方式,说得响亮一点,可以称之为“上海文明”。一个外地人到上海,不管在公共汽车上,还是在街道间,很快就会被辨认出来,主要不是由于外貌和语言,而是这种上海文明。
  ——《上海人》
  ●文化无界,流荡天下,因此一座城市文化浓度,主要取决于它的吸引力,而不是生产力。
  ——《古本江先生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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